第六十九章 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

“这样大的功德!”我吸了口凉气,低头去看底下跪着的谢司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返回户楠后可有怪异及卜筮?”

“并无。”谢司正摇摇头,复而忽地恍然补充,“有一怪梦。”

我俯身向前:“速速说来。”

“小人发现家中被盗后,心中怒忿不已,辗转入眠后,只梦到自己骑着骊马在浅水上,水波迎面来,云向远方去。小人疾驰了整日,没有拐弯,太阳独独没有出现在前方,故此小人醒来后心以为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他讲完后,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自顾自低头不语。底下有不少百姓听了这梦,都面面相觑,有那结伴而来的都开始交头接耳,几个懂行的已经开始算了起来。

胡刺史在旁边坐立不安,直勾勾地望着我。

虑勇将军早已没了耐性,撑着膝盖皱着两道粗长的眉毛,吹胡子瞪眼:“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我军中还有要务,如若没有进展,那就改日再升堂罢。”

他身后的冯争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高昂着脑袋,挑衅般地瞅瞅胡刺史,又望望我。他挺胸站在靠山身后,分明在说他是军中人,只要虑勇将军在,谁能奈他?

我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耽误了将军时间,是本宫考虑不周了。我已感到有了眉目,诸位且听我卜。”

“梦曰天水遥对,上下逆行,践水打马,整日无阳,必是向北。南离为火,北坎为水,东震为雷,西兑为泽。乾为马,坎为水,乾马践坎水上,乾上坎下,天水违行,是为讼。讼卦中吉终凶,利见大人,故定能缉凶归案。”我俯身向下面的谢司正道,“你这并不是不详的兆头,而是吉兆啊!且听本宫继续算,乾上坎下,讼卦,马水为冯,讼,争也——”

我戛然而止,底下有几个知情人已开始哄闹起来。我目光炯炯,转头去看虑勇将军:“将军,方才并不是本宫拖延时间,而是这一解梦,竟然算出您部下的名字!”

霎时,下面知道这位兵油子的和不知道的,都哗地一声炸开了锅。

冯争刚开始在虑勇将军身后壮着胆子,他听我说了一会儿便开始嗤之以鼻,继续他的趾高气扬,还和他的同伴交头接耳,看那口型是个脏字儿。

不料,这话抽丝剥茧,兜兜转转算来算去,竟然冷不丁算出他的名字,吓得本就心虚的他一个激灵,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抖成了筛子。

一片嘈杂中,虑勇将军拍案而起,大氅都张牙舞爪起来。他沉着脸上的赘肉,张着嘴巴横眉立目就要骂,却被我抬手狠砸的惊堂木将话噎在了喉咙里。

惊堂木一响,所有人又静了下来。

“又,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我记得虑勇将军正是封邑三百户!”我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噌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手点着他身后刚刚站起来,还没立稳当的冯争厉声断喝,“天道酬勤,总算没让这奸人浑水摸鱼无眚而回,还请将军顺承天意,莫要被贼人迷惑了。”

虑勇将军睁着眼睛,额头上青筋爆起,看样子是要驳斥我这不着边际的鬼神之论,旁边却忽然跳出来个精壮的汉子。

他咣当踢了凳子就冲了出来:“小人有话要说!这冯争当年偷了我娘子的首饰盒,加起来也有小四十两银子,我们也是报官无门!小人是保镖的,平时刀尖上过日子,赚的都是血汗钱,真是老天开眼,抓住了这臭贼!”

我回身去看县太爷:“竟有此事!这么说来,这冯争竟是个惯犯?”

那县令此时还像是在神游,猛然被我这么一瞪,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后,却又不知应该说什么:“这——这……”

他那边在支支吾吾,边上忽然传来妇人的啼哭,抢去了众人的注意力。

那妇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恸哭不止,上气不接下气,望堂前一跪:“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她抱着孩子,使劲儿向堂前那神像磕头:“可怜我夫婿起早贪黑务农,结果家中失窃,被洗劫一空!我亲眼见到这贼人从家中出去。我们夫妻俩击鼓鸣冤,报了案,满衙门竟没一人敢查!前阵……我——我夫婿在洪水中为了救我母子俩丧了命,独留我们相依为命,幸好得了州府和谢老太爷的接济,这才勉强苟活。天道好轮回,这猖狂在外的贼子终于遭了报应!夫君在天之灵别散,终于可亲眼看这杀千刀的强盗入地狱了!”

这两席话说完,底下有的人已经气愤填膺,三三两两开始叫了起来:“这人真是罪大恶极!查!翻旧案!”

这一喊像是一把火,风一吹便烧开了漫山遍野的草木,越燃越旺,越燃越高。

“查!查!查!”

彼时又有几个人从人群中走上来,指着冯争破口大骂,看样子都是曾被偷过的事主。

我望着那冯争,这时候哪里有先前的神气,和条丧家犬般,几个同僚对他退避三舍,也不扶着他了,让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站在旁边。

虑勇将军也是面色铁青,似乎全然没有料到事态发酵成这幅样子,难以收场。

我望着透过屋檐,望见远方青云飘飘,天高路远,近处是终于得以在长期压迫下直抒胸臆的人,远处是在暴雨连月后洋洋洒洒的阳光。光束被柔软的湖面打得粉身碎骨,化成金灰飘了满湖,虚虚地浮在泛滥的水潭上,映着一贯俯视人间,沉默不语的蔚蓝。

我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站起身来,扫过下面这些满脸正义的群众,又看着面色惨白,似乎轻轻推一下就要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冯争,沉声道:“查!南篁泱泱大国,法纪严明,绝不能姑息这些贼人。曾经受了冤屈的,曾经报案无门的,都可以来衙门重新立案。只要本宫在一天,就定然会彻查到底,按律问罪,绝不容情!”

旁边的冯争见势不好,忽然撒丫子往外面跑。可衙门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满了,他往左不行,向右亦不行,站在中间手足无措。

冯争也是狗急跳墙,突然凶相毕露,从腰间拔出把小刀来,哇呀呀喊着冲过去,却被站在他旁边的那位保镖汉子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掐掉了锐器。衙役随即一拥而上,将他押住,拖回了堂前。

后面只有人发笑,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冯争被吓得尿了裤子,一路尿回了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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