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审视太监

月黑风高夜,重重深宫苑,两队人马正手持刀剑斧盾穿行在宫道之上。

一队直接往南宫而去,一队往北宫的德阳殿而来。

整个皇宫共九道外大门,平时每道门前都是卫士护卫。

而今晚,门外有卫士,门内还有二位内侍太监值守。

德阳殿,殿门大开。殿内无有灯火,黑洞洞一片。

华耀像一只静静蛰伏在黑暗里的猫,端坐在外室的明黄长条书案上,看着监控侧耳倾听八方动静。

张让与栗崇二个似门神,守在德阳门的左右两边。

左丰在黑暗中几乎无声的灵活奔跑,清瘦的身子,步伐巧妙而利落,风一般匆匆跑到德阳殿前,在门口向内禀报:

“陛下,王甫带着二十个内侍来了!他们都手持兵器。大将军率着人马在朱雀门外等候。”

“嗯。”华耀不动如山,“有几组人欲去为他开门。”

“据奴婢们观察,共有六组。有两组已由王甫的人拿下。另四组应该在等待时机。”

华耀在黑暗中垂眸思量,几息后缓缓点头,吩咐:“汝下去让他们都守在各自原来的位置。将看到的都记在心里,明日过了,不定有人能让尔等讲一讲故事。”

“喏。”左丰应着,灵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他心下寻思,陛下不让我们这几个暴露在大将军、王甫等人面前,应是为了保护我们。

在这宫里,根基最浅的乃是自己和自己最近拉拢的几个小内侍。

看来,陛下是个有义气的好主子,并不会卸磨杀驴。这样,我等可以安心为他办事。

有陛下保护,张让也不能对我等怎么样!以后,大概不必日夜担心丢去贱命。

张让和栗崇看着左丰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约而同都在想:这小子善于抓机会。以后得防着他。

“九个摄像头在九道宫门处,传回来九个监控画面。”

华耀看着那一帧帧画面中的各样脸,又检查一遍手臂上的袖箭和暴雨梨花针。

很快,王甫持剑领着一队手持刀斧盾牌的太监到达德阳殿前。

他站在殿外,在火把的照耀下扫视着洞开的殿门,神色狐疑,不敢妄动。

狠厉的眼睛盯着门边的张让和栗崇,打眼色示意。

“改变主意跟着咱一起行动犹可企及,不然,过得此夜,咱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张让和栗崇被王甫盯得瑟缩了一下身子,但很快又挺直身板。坚定地回视过去。

“中常侍,咱们都是陛下的奴婢,忠于陛下乃天经地义。汝等不可自误,回头是岸。”

“呵呵!陛下自身难保,又何以保得尔等贱奴!”

王甫见二个曾经宣誓忠于自己的下属死不悔改,心里动气,但又见他们手无兵器,便也不多在意。

向后一挥手,刀斧手就有规律的使刀背击打盾牌,发出砰碰铿锵之声以示威吓。

王甫挺直身子大声向殿内禀报道:“陛下,请出来吧,奴婢带着人马是前来护驾的。”

华耀在里面示意张让反问他:“为何前来护驾?谁想弑君?尔等手持利器,所欲何为?”

王甫满面悲愤,恨声道:“大将军对先帝不尊不敬,先帝尸骨未寒,他就点齐了人马,欲在此夜诛除陛下这个先帝的嗣子,及吾等曾侍候过先帝的中常侍、小黄门。

他与他的女儿窦太后早已内外勾结,试图带兵入宫进行政变,全掌皇权,夺位自立。”

华耀不动如山,静等着看他还有啥话说,有啥行动。

“陛下,请出殿门。否则,莫怪奴婢不敬,让那些刀斧手进殿相请陛下。假使不意伤了陛下…”

王甫等了几息,见小皇帝还无反应,右手一招,就有四个宦侍上前听他低声吩咐。

“汝等四人随咱进去请陛下下道诏书就出来,汝等千万莫要伤了陛下。伤了陛下,咱可保不了汝等性命。”

王甫见几人的神色有变,又马上好言哄骗道:“放心。只不伤了陛下,过了此夜,汝等以及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可享受福禄。”

几人思索着点头,“喏。吾等唯中常侍大人马首是瞻。”

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不敢伤害陛下的。

“嗯。”王甫点头,“咱只是请他亲自写下一道诏书,然后去长乐宫请太后交出传国玉玺而已。”

皇帝下的诏书上盖了传国玉玺玺印,如此,这诏书就比甚太后的诏命更有威慑力。天子诏书下达,天下人谁敢不从?

张奂已由咱派人去请了他带兵到皇宫护驾。

大将军带兵夜围皇宫,不是为了造反夺权又是为甚。

窦武,咱与汝等无冤无仇,汝居然欲诛除咱。幸得咱有吕强来报信,不然,咱真是会死不瞑目。

哼!此夜,咱就诛除了大将军这等手掌大权的外戚家族,让那些士族瞧瞧咱的能耐。

王甫另点了四个刀斧手,“汝等四人看着张让和栗崇,不许他们乱动。若动,杀!”

他这句话里的杀气让张让二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甫抬步时狠狠盯了张让二人几眼,小声道了句,“识相些。”

领着四个刀斧手在二支火把的照明下走进了德阳殿的大门。

四下里扫视殿内,无甚家具的寝殿内基本上是一览无余。

他又让支火把的一个内侍去内殿察看一番。

在确定内室也无有藏人时,王甫的心神放松了些。

在离华耀五步处立定,他认真打量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少年皇帝。

左看右看,这少年皇帝的神色都无甚变化。老成稳重胜过先帝。

王甫深呼吸两次,再次右手一挥,四个刀斧手立刻上前一步,抱掌一礼,“陛下,请恕罪!奴婢等亦是迫不得已。”

说完,其中一人首先将刀架在了华耀的脖子上。另有二位跟着将刀轻轻抵在华耀的后腰处。

刀锋的冰凉让华耀的脖颈染上一丝寒气。

王甫从怀里掏出纸笔,墨条,砚台,仔细铺开在华耀面前。

然后将书案上茶杯里的水倒少许入砚台,慢慢磨墨,慢慢温言好语相劝:

“陛下,大将军与太后父女勾结,在夜里带兵围困皇宫。

此乃图谋不轨,意欲发动宫庭政变,造反夺权,谋朝纂位。”

华耀打量着王甫的一举一动,神色淡然。

王甫同样在打量华耀,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往更危险处细说:

“陛下,请细细想想平帝时期的王莽,彼时亦是帝弱臣强…

他和大将军一样都乃掌大权的外戚。他们对于在位的陛下,先首就带着敌视和利用。”

“若陛下软弱听话,易被他们掌控,他们或许会多留陛下一段时间。

但陛下在第一次朝会上就露了锋芒,显了才能,他们是不会多留陛下的。

宗室子弟那么多,他们废了陛下,迅速可寻出更易掌控之人。”

华耀听着,神色动了动,慢慢提起毛笔,试了试以后才有些尴尬地低声询问:“诏书应怎么写?朕不会。”

王甫想了想,建议:“奴婢替陛下拟诏,但陛下最后得盖上印章(私章)方可。如何?”

华耀点点头,慢悠悠地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四方印章递给王甫。

王甫接过来凑着火光看了看,的确是刘宏的印章。

捏着皇帝的印章在手,他长呼口气,立时站直腰杆,俯瞰着坐在案上矮了他两头的小皇帝。

嘴角微扯,笑了一笑:“陛下,请让一让。咱拟诏书。”

华耀挪挪屁股,让出点地方。

“再过去些。臣伸展手臂。”王甫看地方不够,继续指使。

见小皇帝又挪挪屁股,他叹了口气方劝道:“陛下乃大汉天子,当有威仪,但陛下这么坐在书案上,有些失了礼仪!”

华耀好像因为失了礼而害羞,颇胆怯地觑他二眼,低下头。

王甫见了皱皱眉头,暗忖:“这表现不对!难道他先时的不动如山乃是因为受了惊吓,身体不能动弹所制也?”

他又边试着上手推开些华耀,边仔细打量小皇帝的神色,见其神色依旧无甚变化…

犹疑着重新挪过纸张铺平,架势十足地欲提笔就写。

见到华耀只是打量笔墨纸,并不出声反对,也无有其他神色。

“陛下,臣落笔了?”

“嗯。”华耀点头。

王甫再觑一眼华耀,然后…下笔刷刷刷一挥而就。似乎诏书的内容早已刻在他的心中。

华耀看他写完丢开笔,仔细审视诏书的内容,然后满意的笑了。

长乐宫,“窦太后”站在宫门前扫视外面。翠枝、翠玉毕恭毕敬垂首侍立两侧。

吕强匆匆忙忙跑到宫门前,扑通一声跪倒,碰碰地磕头:“太后娘娘,你焉能废了陛下啊!”

“窦太后”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跪伏地上的“心腹太监”。

“陛下乃天子,已祭拜过天地祖宗,乃大汉支柱。废了他,天下会出大乱也!”

“呵呵…尔纵有些见识。”

“窦太后”照猫画虎,慢悠悠言道:“朕不是吩咐汝为大将军打开北宫的朱雀门?汝敢不遵命?”

“太后恕罪,奴婢宁死不为大将军打开宫门。”吕强又磕头请罪,但严词拒绝为太后办事。

窦太后走过去不重不轻地踢他一脚,怒骂:“不忠之奴,挪一边去跪着。朕也不指望汝的忠心。相信另有忠心之辈。”

“喏。”吕强跪着挪步移到宫墙边,继续趴伏跪着,不曾抬头看一眼太后。

当他挪到阴影处时,窦太后的右手二指轻弹,一张忠心符轻飘飘没入他的身体。

哼!本尊可不相信你的忠心。

吕强只觉一缕凉风扫过身体,心窝处就似被人紧握了一把,刺痛了一下又消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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