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

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

方嵘家住在五楼二号,何家勇家住在六楼二号。他爸给什么局开车,是个不错的肥差,家里成了最早一批安电话的,那时候住宅电话好像非常昂贵,非常神秘,刚开始初装费要三百到五百,后来普及,初装费从两千到三千的涨,最贵的时候达到四千八百元,月租费最高达到八十多一个月,比起二十年后养手机费劲多了。

方嵘跑到何家对着红色的电话机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老何乐了:“丫头没人让你当兵,现在得削尖了脑袋抢着当兵,可不容易。”边说边走进厕所。

“姑娘,想什么呢?”何妈妈洗了个苹果给她。

“姨,有电话是不是跟哪都能说话。”

“能,外国都能。”何家勇蹦过来臭显摆。

“你给外国打过呀?”

“那倒没有。”电视上演的。

“那你臭显摆。”方嵘白他一眼。

老何擦干手走出来:“想给谁打电话?丫头。”

“给我爸。”

“你爸走多长时间了?”老何知道楼下的男人被派到上海上职工大学,家里就留下个女人带个孩子。娘家倒是老有人来帮忙,但是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没事就把小丫头带回家,让李眉凤休息一会,反正自己挺喜欢这个丫头。

“老长时间了。”具体多长时间,不知道怎么算,刚开始还划道道数,后来划划就乱套了,划得太多也数不过来。

“我听说有半年了,好像孩子没给她爸打过电话呢。”何妈妈看着小丫头,挺可怜的,“让她娘俩搁咱家打个吧。”

老何同意了,让方嵘回家要电话号。何家勇说:“搁俺家电话打得给钱。”

方嵘看看何家父母不在跟前,小声且谄媚的说:“要钱没有,给你个屁你要不?”然后不管何家勇的叫嚣,快乐的回家去。很多年里,何家勇都认为求人办事还能这么嚣张的就只有方小丫了。

刚开始李眉凤是不同意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深沉,老麻烦人家多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孩子可怜巴巴的,何家人还那么热情,也就同意了。于是,半个月后和方启国约定了时间,晚上吃完饭到何家给丈夫打电话。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方嵘开始不敢认,后来方启国说:“嵘儿嵘儿(儿化音),乖不乖?”这才认得出来,开始絮絮叨叨的变身小话唠,李眉凤不好意思花人家太多电话费,长途也不少钱,一劲儿催方嵘快点。

“爸爸,我快上学了,九月份就上学了。”

“恩,爸爸给我闺女从上海买书包带回去。”

“爸爸,爸爸,我又长个了。”

“好,多吃饭长胖点儿。”

“爸爸,爸爸,上海人是不是都说外语?”

“人家说的是上海话,也是中国话。”

“是吗?那我怎么听不懂?”

“因为是方言啊。”

“爸爸,你听得懂吗?”

“爸爸也听不懂啊。”

“爸爸,你都学那么长时间了,还挺不懂啊。”

“爸爸不是来学上海话的。”方启国乐出声音。

“我再跟爸爸说一句,”方嵘拧着身子不让妈妈抢电话,“爸爸,爸爸,咱家搬新房子了,你还没看过吧,我自己有个屋儿。”

“恩,嵘儿嵘儿长大了,能自己睡了。”方启国听见老婆在一边催促的声音,说:“宝贝儿,挂了吧,长途挺贵的。”

“再说一句,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念完书就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念完?”瞬间精神的声音变成了恳求,“那说话都听不懂!你回来呗。”

“……”方启国嗓子像有东西哽住了。

“咱家有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再搬家啦。”两滴晶莹的小水珠滴到电话机的按键上。

“恩,爸爸知道。”方启国的心都揪到一块了。

“我不用跟你们睡一张床了,要不我跟妈妈睡,我把我屋儿给你住,就没人跟你抢被了。”声音越发颤抖,想到妈妈从凳子上摔下来;想到被扛在肩膀上的何家勇;想到何爸爸给何家勇买的带轨道的大火车;想到刘晓流打不过她就说,找我爸打你屁股开花;想到跟何家勇打架时,何爸爸把儿子扛起来,那小子少挨了好几脚……心里别提多委屈了,这最后一句伴着放声的大哭“爸爸,你就回来吧!”

电话那边的方启国哽咽的说不出话,李眉凤说了句什么挂上电话。何妈妈本来就是心肠软的人,这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平时再顽劣也还是个孩子。

老何抽着烟感叹,这拖家带口的男人真是不容易。

何家勇不明白,头发被自己拽下来那么多都不哭,跪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哭,这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晚上,李眉凤抱着哭了的孩子睡在大屋里,心里却是欣慰,哭的时候还挺像女孩子的,连何家勇那小子都心疼了,嘿嘿。

吹来寒风,放寒假,方启国回家过年,新家没个男人非常落寞,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姑娘的床竟然是个门板。小半年不见宝贝模样倒还没什么变化,就是突然跟他可亲了,早上扒开眼儿就领着他满小区晃悠,看见人多的地方还特别大声的喊爸爸,真是受宠若惊。

吃过晚饭,方嵘还特地带着方启国到六楼,拉着方启国的大手,骄傲的给何家人介绍:“这是我爸爸。我爸爸在上海上大学,是大学生!”

方嵘现在明白爸爸其实是比较长时间的出差,不是不要她,但是再次送走爸爸的时候还是在火车上拉着爸爸不让他走,惹得邻座的老大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送走爸爸,方嵘又恢复了顽劣本性,继续在托儿所里作威作福。老何看见李眉凤下班接她一起回家,一路上不停数落,就笑呵呵把大宝贝儿带回家去了。

一进屋,何家勇就把脸拉的老长了,招人烦的玩意儿。老何想起刚才的情景,问方嵘:“今天又怎么了?给你妈气成那样?”

方嵘自动自觉拿起苹果就开始吃,“我妈说下回再耍流氓就给我扔托儿所不要我了,让我住长托。”

“哟,姑娘,耍什么流氓了?”刚下班回来的何妈妈带着李眉凤进屋,上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小胖儿让我弄哭了。”满不在乎的脸上闪烁着十分骄傲的眼神。

“你问她干什么了,怎么给人弄哭的?”李眉凤说

“他脸上那么多肉,软乎乎的,不让我摸。我就稀罕稀罕,亲一口,完了他就哭啦。”

“就这么耍流氓的啊?”老何笑呵呵的看报纸,丫头从各个方面都有小流氓的潜质。

李眉凤不能看着这孩子再歪曲事实了,夺过主动发言权:“你那是亲吗?”转过头跟何妈妈讲:“给人家孩子脸上咬那么大一口,我接她时候还看见红印子呢!老师跟我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咬的,刚咬完那孩子还没哭。完后,她告诉人家啥?”回头瞅瞅方嵘没事儿人似的吃苹果,“说自己有狂犬病,让那孩子赶紧扎狂犬疫苗,要不然就发疯,咬谁谁就疯。”

“挺像。”何家勇接话,方嵘拿苹果核打他。

“估计那孩子可能也这么想来的,就哭着跟老师告状去了。结果,一下午,”说着狠狠的戳自己姑娘脑袋“她跟着人家屁股后头转悠,吓唬人家‘再哭,我亲你啊’!整的小胖一直哭到晚上!”几个大人哈哈笑,这就是个活宝。

方嵘看家勇组装轨道就过去凑热闹,何家勇好不容易弄成个8行,方嵘就从另一边给拆开个口子,何家勇拿火车头照她胳膊上就是一下子:“再碰我削你啊!”

“我亲你啊!”方嵘很有气势的威胁,作势就要扑上去,突然腰上一紧,被李美凤拦腰抱起来,直接绑回家不能再让她继续丢人了。

“怎么生你这么现眼的玩意啊。”

回头看看,觉得自己写的挺雷的,也不知道怎么改,对付看吧。

插入书签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