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不惜一切代价

人只有在生命或利益攥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才会乖乖服从。如这帮说什么也不肯拿命犯险的郎中,裴殊刚说出不来便诛全家的狠话,吴叔再去,人便老老实实的来了。

这位名叫姜珩的郎中看上去颇为年轻,约莫也就二十出头,做事情处处谨小慎微。

姜珩刚进门的时候,以薄纱遮面。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觉得男子轻纱掩面有辱男子气概,实在是情况特别,不仅姜珩如此,百姓也是纷纷效仿。

“快替郡主号脉。”魏止急切的向姜珩招手。

姜珩便立即放下医药箱,从箱中取出一团银线。

“你这是做甚?”魏止指着姜珩手中银线,迷惑道。

“替郡主银线号脉。”姜珩如实道。

“为何不亲手号脉?你可是已断定郡主就是身染瘟疫?”魏止心底陡然而生一股怒气,这个姜珩入室不摘面纱也就罢了,如今号脉也要以银线来号,摆明是非常对待裴殊。无中生有,总有种蒙受不白之冤的屈辱,这让魏止不禁恼火。

“小人不敢!”姜珩被魏止厉声的质问吓得屏住呼吸,忙低头弓手,“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小心驶得万年船,保持相当距离,对双方都是安全的!”

魏止恼得直攥拳头,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总感到这样一来委屈了裴殊。

这时,姜珩突然跪倒在地,声声恳求道:“此次瘟疫破坏力之大,家父一生行医,救死扶伤无数,可就在前不久,才因害了这个瘟疫而不幸辞世!小人家中上有七旬祖母,下有未满周岁的幼子,小人乃家中唯一依靠,绝不可再轻易出事!求郡主、郡马与大人体谅小人之艰难,便允我银线号脉吧!”

姜珩的一番话让场面沉默了,于情于理,他这么做都无可厚非,谁又能专横到驳回这个艰难的男人的请求呢。

“且随他吧。”裴殊咳嗽两声,气虚道。

姜珩便立即行了好几次跪拜大礼,答谢郡主的开恩。

只是在号脉的过程中,姜珩难以捉摸的神色令人不禁为之紧张。

“郡主咳嗽几日了?”姜珩眯着眼,感受着银线传送的脉搏,口中问道。

“昨日开始的。”裴殊道。

“郡主有些发烧了……敢问郡主此前一直在长县否?”姜珩张眼,紧锁双眉。

“今日才到的长县。”裴殊也不由得跟着锁眉。

“郡主是在碰了水后,才出现的不适症状,是普通的冒风吧?”魏止心切的问道。姜珩的表情和问话让她内心充满惶恐,仿佛裴殊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姜珩放下银线,沉思了良久,摇摇头:“不像是。”

“什么?!”魏止心好像提到嗓子眼又被重重砸进冰水之中。

裴殊的脸色同样变得难看,放在桌上的手无声中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不是普通的冒风?那是何病?”楼县丞接着问。

“家父生前日夜研究过此次瘟疫,并且详细把病症记录在簿。我这些天也仔细揣摩过,方才为郡主号脉,郡主的脉象以及症状表现……与疫症分外相似!”姜珩艰涩说出他的诊断结果。

分外相似。

四个字令屋内所有人噤若寒蝉,诡异的气氛四处蔓延。

“不可能!”魏止大叫,她无论如何也不信这个结果,“我问了楼大人,瘟疫只在长县传播,我们是今日才入的长县,郡主怎可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就染上了呢?”

“这……”姜珩也犯了难,“这次瘟疫的病源尚未查清,具体什么会致病,还无从得知……”

“一定是你弄错了!”魏止近乎武断的道,“楼大人,我想再为郡主请几位郎中来瞧瞧,切莫误了诊,耽误病情!”

魏止的话把楼县丞从失神中拉回来,楼县丞慌忙又打发吴叔快去请郎中。

吴叔又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请来了好几位郎中,有年纪大的,也有年轻的,但诊断结果竟都与姜珩不谋而合。

到最后一个郎中惊恐万状的说出与姜珩几乎如出一辙的话,楼县丞与吴叔已然退了好几步了。

魏止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但又无可奈何的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最后她疲惫的跌坐在凳子上,痛惜般望着憔悴不堪的裴殊。

“郡主……”楼县丞竭力控制自己惊慌的神色,重新启齿道,“郡主莫慌,下官必当竭尽全力,集全城大夫与药资,救治郡主!”

楼县丞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虚无缥缈。

裴殊形同槁木般机械的问出一句:“此病可有医好的前例?”

楼县丞却低下了头,抿唇不言了。

愤怒、郁闷、悔恨逐渐积满了裴殊的心头,把她的心脏堵塞的水泄不通,令她快要窒息。

“出去,都出去!”

最后一腔的激愤都化为一声怒吼,桌子上的器皿统统被裴殊胡乱的拨碎一地。激动的情绪带动五脏六腑,致使她又开始咳嗽不止,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当。

楼县丞与吴叔近乎落荒而逃,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魏止头一回见到如此疯狂的失控的裴殊,她没有害怕,而是心疼。看着裴殊如此痛苦不堪的模样,她简直比自己深受煎熬还难受。

“郡主,郡主……”魏止张开手缓缓走近裴殊,一声声的唤她,想要安抚她。

“你出去,你出去!”裴殊佝偻着身体,指着魏止怒目圆睁的吼。

“我不,我不出去!”魏止说什么也不肯在裴殊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丢下她,她要陪着她,她说过的。

“我要你出去!”裴殊声嘶力竭的喊。

可魏止的不听话让裴殊更加生气,她一股脑儿的近乎粗鲁的把魏止狠心推出门外,然后用力的把门拴上,任凭魏止在外面如何拍门,她也视若无睹。

门里的人悲痛欲绝,门外的人肝肠寸断。

裴殊拖着疲惫的身体,重重的躺到床上,她张着迷迷蒙蒙的双眼,感觉帐顶在摇晃。曾经她也有看东西天旋地转的时候,那是因为她喝醉了,可现在……她多希望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可以恢复原状。

可身体的异样时刻提醒着她,现实。

在复杂的情绪的交叉折磨下,裴殊突然失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悲怆而绝望。

她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却半道上被疾病下了个绊子。

“我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该死之人还没有死,我决不能死在前面!”

裴殊脆弱的声音里却暗含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促使她屹立不倒,支撑她务必挺过去,活下来!

魏止在门外拍门拍得手掌都红肿了,可裴殊无论如何就是不开门,她心灰意冷的停下了,失望的靠着房门坐到了地上。

世事无常。魏止无限惆怅的望着月亮,意外永远始料不及。

就不该北上走这一遭,若没有来,便不会有黑云寨一劫,更不会碰上这该死的疫情!

魏止不知不觉的便鼻酸了,现在她相信了裴殊确实染病了,但是她不敢想后果……

不可以,她不可以死,她不可以丢下她!

魏止像是突然有了力量一般,登时跳起来,擦了擦眼泪,直接向主院跑去。

一定会有希望的,天无绝人之路!

魏止直奔县丞大人的院子。

“楼大人,楼大人!”魏止呼哧呼哧的跑,喘着粗气喊道。

“郡马。”楼县丞离得远远的便向魏止作揖,“这么晚了,郡马还不休息?”

魏止一愣,瞧楼县丞的动作与语气,不需要表现得太明显,她也能看出这位县丞大人拒人千里的意思。

“郡主身体抱恙,大人说我能睡得着吗?”魏止也不再向前,如楼县丞所愿,与他隔着两米的距离。

楼县丞低眉不语。

“今日,姜郎中说他父亲生前研究过这病,那他一定有法子,可以医治郡主。”魏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纠结小事上,她只想尽全力救裴殊。

“下官看,也是可行。”楼县丞点点头,“只是我县如今药物稀缺,唯恐不能供应,虽然我已上书郡里,等药材运输过来,恐怕也得等上几日。”

“唯有大夫研究出治病的药方,循方拿药,届时才知道需要用到什么药材。我不信整个长县,便一样药材都没有吗?”魏止想到。

楼县丞觉得魏止说得也有道理,“那眼下便是找大夫开药方。”

“此事还需要大人帮忙联络。”魏止不加犹豫道,“只要他肯上门为郡主医治,我愿不惜一切代价相酬,保他一家一世太平长安。”

楼县丞显然被魏止的慷慨陈词惊讶到,面对眼前这个对重病的妻子始终执着不渝,生死不离的人,他由衷的感到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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