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生死相陪

县丞府派人去寻了姜珩三次,费劲口舌劝了三次,才说服姜珩过府为裴殊诊治。

魏止心存感激,并郑重其事的向姜珩许诺,保证今后姜家的吃穿不愁,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向她说,她定竭尽全力满足。

姜珩是位行医救人的大夫,救死扶伤乃是本职,亦有对抗此次疫情的决心,只不过担负着家庭重担,不敢轻易冒险罢了。如今得了魏止的亲口承诺,既是断了后顾之忧,他便倾尽全力研究出治疗这病的法子。

裴殊确诊过后,魏止没用楼县丞开口,便主动提出封闭偏院,只留几名仆人照顾起居便可。楼县丞自然求之不得,立刻便同意了魏止的提议。

就在封闭偏院后的三天,郡里派发给长县的物资便如期而至,与此同时,一封州郡长官的书信也随之而来——封锁长县。

封锁一县是上级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所谓封锁,便是禁止人员流动,但百姓所需的物资,郡里州里都会全面供给。

这一次的瘟疫真是使得长县步入殊死一搏的紧要关头了。

前三日因为没有姜珩药方上的药物,裴殊得不到及时的药物治疗,她的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已然重病卧床,需要有人时时刻刻侍奉左右。

瘟疫传播厉害,谁都避而远之。魏止明白谁的命都是命,她也不忍心让无辜的人冒生命危险。所以在裴殊卧病期间,她摒退了左右,一力承担起照顾裴殊的重任,即便忙前忙后累得她身心交瘁。

如今药资终于到了,姜珩也在呕心沥血的研究下,对这个病取得了初步的成果。

但这终究是一种全新的不可知的病,姜珩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一定可以治得好,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对于这一点,他也毫不避讳的向魏止开诚布公了。

魏止又能怎么办呢?在所有人眼中,染上瘟疫,就等于无药可救。眼下除了死马当活马医,尚有一线希望,便是别无他法了。

不管结果怎样,她都要试一试。

煎好药,魏止正准备端去给裴殊服下,姜珩这时候走过来。

“郡马,你要的冰糖和蜜饯点心。”姜珩将一包冰糖和一包点心送到魏止面前。

“多谢。”魏止接过东西,深沉的叹息,“郡主最怕苦了,没有甜的,她会不开心,会闹脾气的。”

“郡马对郡主真是无微不至。”姜珩的眼神中充满欣赏与钦佩。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魏止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但笑完了,便又苦涩起来。见着裴殊的病日甚一日不见好转,她无数次鼓起的信心和勇气日复一日的被挫伤,如今她这心空得很苦得很,更怕得很。

“郡马,这病传染性太强,你日日与郡主亲密接触,最好还是用面纱掩面比较好。”姜珩好心提醒魏止。

“没关系,若是老天注定要让我得上这病,便不是一块面纱可以躲得掉的。”魏止疲惫道。

这个瘟疫,所有人都谈之色变,在一开始,魏止也怕。可现在不知怎么的,她却不怕了,比起这个病,她倒是更怕失去裴殊。若注定这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叫她不幸也染上了,她倒不觉得怕,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相比于痛失所爱,她情愿共赴黄泉。

当魏止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自己都笑了。回想活过的这十八载,她何曾想过自己竟会是个长情不渝,甘愿为情而死的痴情种,当真是辜负了她往昔自诩的风流意气,洒脱不羁啊。

魏止往药碗里放了一块冰糖,向姜珩微笑示意后,便端着药去裴殊的屋子了。

门开的时候,裴殊正趴在床沿咳得剧烈,憋的面红耳赤,瞳孔里布满了血红。

魏止忙放下托盘,倒了水便飞步上前搀扶裴殊,给她顺着后背,递手帕递热水。

气顺了,裴殊才总算缓和下来。

魏止扶着裴殊靠在枕头上,给她擦拭嘴边,又端来药,伺候她服用。

“今日这药里我放了冰糖,肯定不会苦嘴了。你尝尝看。”魏止面带着乐观的笑容,仔细的用嘴吹着汤药,确认不烫了,再送到裴殊嘴边。

药到嘴边,裴殊凝视的眼睛才转移开,瞧瞧那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她心里一阵恶心,本能的拒绝。

“良药苦口,乖,喝了它。”魏止耐心的哄道。

裴殊就像个小孩儿,需要人哄,她才会乖乖听话。这不,魏止哄了她几句,她便乖巧的把药喝下。

可即便放了糖,也依然改不了药的苦。

裴殊喝的时候总是被呛咳嗽,还得魏止给她收拾。

一碗药好不容易才下肚,天知道吃药有多痛苦。裴殊痛苦的想,若是这药不起效用,那她这罪当真是白受了!

“还苦吗?”魏止放下药碗,贴心的问。

裴殊委屈的点点头。

“知道郡主吃不了苦,我便特地叫人买了些蜜饯点心来。”魏止含笑,说着便取来点心,放在腿上慢慢拆开,“虽说比不过望月斋的,可也聊胜于无,你便将就着甜甜嘴。”

说话间,魏止取了一颗梅子,送到裴殊的嘴边。

“来,张嘴,啊——”魏止作出张口的示范动作。

裴殊嘴角勾着苦涩的弧度,乖乖张嘴吃下了那颗梅子。

魏止本以为裴殊会因为吃到了甜食而很开心,可她却看到她的嘴角瘪下了,眼睛也湿润了,看上去实在委屈极了。

“这是怎了?可是,可是太酸了?”魏止急忙放下剩下的点心,心急的询问。

裴殊抿嘴摇了摇头,声音小小的:“很甜,很甜。”

“那怎的哭鼻子了?”魏止疼惜的抚住裴殊苍白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眼角轻轻的摩挲。

“你傻不傻啊!”裴殊怏怏的嗔怪魏止,“我这病,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你不怕死,连个面纱也不戴。”

“我不怕,我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魏止故意说得傲气冲天。

“我才不信呢,若是不怕死,那为何新婚夜时我吓唬你两句,你便吓破了胆!”裴殊毫不留情的揭魏止的旧伤疤。

魏止这回没有不高兴,反而笑出了声。可能是在这样艰难的处境里,共同回忆当初,会有种别样的甜蜜吧。

“我愿意被郡主吓唬,只愿意被郡主吓唬。”魏止捧着裴殊的脸,深深望着她柔弱的眼睛,“所以郡主要努力好起来,以后继续吓唬我。”

裴殊方才干涸的眼睛又湿润了,也许是生病的人最容易感动,她现在的情绪泛滥得一塌糊涂。

“万一我好不起来呢,你怎么办?”裴殊忍着鼻酸问道。

“不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魏止的眼睛也酸了,说完就马上咬住牙根,强忍酸涩。

“我说万一……”虽然裴殊也在不认命的拼死努力。

“还能怎么办呢?若郡主去了,那我也必然会同去的,我可舍不下郡主。”魏止坚强的笑着说。

若是这病果真药石无医,裴殊果真没能躲过此劫,那魏止十之八九也躲不过。大家不是都说吗,这病传染性极强,那她又这么日夜守着裴殊,肯定首当其冲。

若是果真如此也好,也算兑现了魏止的那句“永远不走开,永远陪着你”。生亦永远,死亦永远。

“这么不要命的陪着我,值得吗?我待你不好,总是欺负你,压着你,甚至还说会移情别恋的话,就这……值得你为我这般舍命相随吗?”裴殊的泪珠子终究是掉了下来,落在魏止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值得。”魏止毫不犹豫的便脱口而出,“郡主欺负我,打压我,动不动说抛弃我,我都不在乎,我都心甘情愿。”

魏止吸了吸鼻子,往前坐了坐,深情的执起裴殊微凉的双手。

“若不是郡主,我的人生早便断送在拂春楼里了,哪还有如今的我呢?在大婚当夜,郡主心甘情愿解衣相待,与同为女子的我行夫妻之礼,从那我便深知自己的心已不可抑制的奔向了郡主。虽相守时间不长,但这一路朝夕相对,小吵小闹,也经历了生死难关,我已然对郡主一往而深了。”

裴殊的眼泪在魏止说这番话时如同那断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诗经不是有言吗,‘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已耽兮,未可脱也。”魏止一直隐忍得眼泪也在说完这段话时流了下来。

“魏郎……”裴殊哭红了双眼,伸出软弱得手替魏止擦拭眼泪。

魏止便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的把裴殊拥入了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而充满信念的说:“殊儿,不到最后,我们都不要轻言放弃,好不好?”

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魏止还没有过够呢,她决不允许老天就这么残忍的终结了。

“好!”

裴殊抱紧了魏止,声音仿佛被突然注入某种力量,异常坚定。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