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邂逅5

两个人心中温柔,相拥而坐,过得片刻,阿尼塔腹中传出一阵咕噜声响,石小川愕然看着她。阿尼塔嫣然笑道:“哎呀,是我肚子饿了。”

石小川一跳而起,喊道:“你等我一会。”他抓捕野兔本就是行家里手,此时又是身怀武功,自是手到擒来,不一会功夫,便提了只野兔回来。阿尼塔捡来了柴火,待石小川将野兔收拾停当,便架在火上烤,香味飘出,阿尼塔馋的口水直流,到这时石小川才发觉,自己也是腹中空空,饥饿难挡。

野兔刚刚烤好,阿尼塔一把抓了过去,顾不得触手尚自滚烫,大快朵颐起来,有如饕餮降世、饿鬼重生,又如红烟散尽、风卷残云,吃得是咀嚼有声,口舌留香。她本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何等美味不曾尝过,可若说起来平生最难忘却的,怕还是这顿草草烤就的野兔,把个石小川看得目瞪口呆。

阿尼塔吃罢,抹了抹嘴,志得意满地拍了拍肚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吃了个精光,一点没给石小川留下,赧然一笑,说道:“小石头,我都吃完了。”石小川暗自大咽口水,嘴上说道:“我本来就一点不饿,你都吃掉才好。”

他看到路旁的树上结的有野果,便又采摘了几个,拣出熟透的都给了阿尼塔,自己专挑青涩的吃了几个。阿尼塔吃着吃着,突然抱着腿哭了起来,石小川不明白怎么回事,赶忙问道:“你怎么了?”阿尼塔抬起头,眼中含着泪,笑道:“小石头,我知道你自己也饿得紧,却都留给我吃,对吗?”石小川抓了抓脑袋,笑了起来。

阿尼塔低低地骂了声,“傻瓜”。她看了看天色,见时近巳时,突然想起来什么,跳将起来,急匆匆朝铁马奔去,喊道:“我们走吧。”石小川不明就里,赶忙跟上。两个人跳上铁马,这回换作阿尼塔扳动机关,驾着铁马一路飞奔。

阿尼塔驾驭起铁马来轻车熟路,似乎早就操练得熟悉,用力将机关往前扳动,铁马跑起来越发得快,跑出去十几里路,到的一片群山当中,四周山岭起伏,郁郁葱葱,却是人迹罕至。阿尼塔似乎识得路,只顾驾着铁马翻山越岭,向前疾奔,石小川好几次想问她究竟要去哪里,见她神情不豫,眉头紧锁,怕惹她使性子,便没敢多问,心里想:我只管跟着就是。

他看到前方出现一道山崖,挡住了去路,正想劝阿尼塔稍作休息,却不料她一扳机关,纵铁马奔了上去。山崖甚是陡峭,两个人都是紧紧抓住了缰绳,以防坠落。铁马的蹄子踏在岩石上,踩得岩石碎裂,嵌入其中,才将沉重的马身挂在石壁之上,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似乎看不到尽头。

铁马终于走到了山崖顶上。翻过山崖,下方出现一个碧绿澄清的湖泊,被周围的群山环抱,远远看去,就像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碧玉,看着便认人心生心旷神怡之感。

阿尼塔看到了这湖泊,神情变得急迫,双唇紧闭,用力一扳机关,驾着铁马向下冲去,倒把石小川吓了一跳,只觉得连人带马坠落下去,其势甚疾,耳畔听得呼呼的风声,赶忙将阿尼塔紧紧抱住。阿尼塔转回头来,问道:“你怕不怕?”石小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我就是担心你。”阿尼塔嫣然一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将头靠在他胸前,默默不语,石小川倒是巴不得这道山崖永无止境才好。

铁马奔下山崖,朝着湖泊冲去,一会功夫到的湖边,阿尼塔驾着铁马沿湖边的小路又奔了片刻,转过一道山梁,湖边显出一座小小的庄园,藏于湖边的柳树丛中,只隐约露出一角,却能看出红墙绿瓦、雕梁画柱。此地人烟既少,四下的景致又是重峦叠嶂,绿水青山,着实是避世隐居的好去处。

阿尼塔驾马奔过去,离着庄园的大门还有十几步,猛地扳动机关,止住了铁马,飞身跳下,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大门,高声喊道:“娘,娘,是我,阿尼塔来了。”庄园里一片静寂,并无人应她。阿尼塔等了片刻,按捺不住,飞起一脚,将门踢开,就冲了进去。

石小川怕她有闪失,也赶忙跳下铁马,跟了进去,只看到里面虽不甚大,却是亭台楼阁,绿树掩映,别有洞天。阿尼塔在前面跑得快,三转两转,跑入当中的一座阁楼,只听得她一路喊着“娘,娘”,一路传来楼梯咚咚的声音。

石小川跟着走进阁楼,看到里面陈设不多,却极是精致,青砖铺地,摆放着紫檀木的椅子,书案上一个汝窑的花瓶里插着几朵百合,屋角还搁着一把古琴,通体黑色,隐隐透出墨绿,好似藤蔓缠绕于古树之上。石小川见屋内窗明几净,收拾的齐整,显见得有人居住,却只听到阿尼塔在上面边跑边喊,全无人答应,心里感到奇怪。

他看到墙上有道门,便走过去,推门而入,到的一间厢房,进门一看,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看画中的女子,他不由地一怔,只觉得这女子和阿尼塔长得一模一样。就见画中的女子身穿紫色长裙,也是和阿尼塔一般的深目隆鼻,金色的头发披在肩头,容貌艳丽,眉目间却比阿尼塔多得几分温婉,在她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却是汉人,长得丰神俊朗,儒雅中透着几分风流倜傥,一看便知是世家贵胄子弟。石小川心想:这八成就是阿尼塔的爹妈了吧,他们长得真好看,难怪阿尼塔也是这般美丽。

他正想凑近前去看得仔细,身后面哐当一声,门被重重地推开,阿尼塔如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看到墙上的这幅画,先是一呆,旋即变得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扯下来,将画中的两个人从当中撕开,把那男人的一半丢在地上,用脚使力地踩踏。

石小川看着大感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干嘛撕去你爹的画像?”阿尼塔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他不是我爹!他是你们皇帝的二弟,就是他把我娘拐跑了。”她看到石小川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立时感觉自己莽撞,将家里的丑事说了出来,一跺脚,冲了出去。

石小川赶忙跟着跑到屋外,见阿尼塔的身影在院落的角门处一闪,便消失不见。他快步跟过去,穿过角门,进到一处花园,此地自那湖泊引一道水进来,蜿蜒伸展成一条小河,两岸绿树如茵,芳草遍地,曲径幽深,风致绰约。石小川喊着阿尼塔的名字,四处寻找,却总是寻而不见,心里正自着急,猛地看到阿尼塔独自坐在河边,抱着双腿,看着河水,愣愣地发呆。

他心中稍稍宽的一宽,走到阿尼塔的身后,怕惊扰了她,步履放得轻缓,阿尼塔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只见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显见得哭过一场。她看到石小川,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了我娘的事情,会不会看不起我?”石小川有心说,你自是你,你娘自是你娘,又觉得如此一说,倒像是真的在编排阿尼塔的娘如何的不是,心里正自斟酌如何回话,阿尼塔已然说道:“其实我并不怨恨我娘,因为我知道和我爹在一起,她一直不开心。”

她朝石小川招手,示意他坐在身旁,将身子依靠上去,幽幽地说道:“我猜当初她嫁给我爹的时候是开心的,因为她给我看过她画过的画,她和我爹也是像那幅画里一样,你牵着我的手,我挽着你的腰,看着对方的眼神好像世间除了一个你,就再也没有别人。我娘说,那时候我们家里还很穷,可是日子过得很开心。

后来我爹想法子来到这里,说服了你们的皇帝同意让他开采矿产。我听说一开始很不顺利,我爹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矿源,借来的钱都快要用完了,雇的人也差不多都逃走了。我爹很绝望,独自一个人去到深山,说是这一次如果再找不到矿源,他就不再回来了。幸好天主保佑,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矿源。从那时候起,他就赚了很多很多钱。”

听到这里,石小川啊了一声。阿尼塔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说道:“我前面和你说我爹欠人钱,那是骗你的。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你喜欢我,还以为你是傻小子犯浑,自找麻烦。和你打架的那两个骑士,一个叫列奥,一个叫加百利,都是我爹派来找我回去的。”她旋即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别打断我。”石小川心里想:明明是你自己说过去的,怎么怨我?

阿尼塔继续说道:“我爹终于赚到了钱,可他钱赚得越多,就总想要赚得更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上面,不仅疏忽了我娘,就让他自己也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是那样,整天紧锁着眉头,不停地筹划、盘算,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操心,稍有一点小事不称心就会大发脾气,弄到最后每个人看到他都很害怕,都躲得远远的。”

我娘一开始还会和他吵架,每次吵完都会伤心流泪。后来他们两个就不吵架了,连话都不说了,各自躲着对方。二王爷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家的,我猜他和我娘早就认识,只不过开始的时候我娘对他十分冷淡,总是不理不睬。他却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每天都会来我家,今天说是写了一首诗送给我娘,明天又说要弹一首曲子给我娘听。渐渐的,我娘看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一看到二王爷来我家,她的脸上就会出现笑容。”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二王爷对我也很好,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礼物,教我弹琴画画,虽然有时候我不免会想,你一个做王爷的,怎么整天不理政事,只知道玩乐,可我看到我娘开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是我爹该有多好。

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可是过了几个月,有一天二王爷刚走,我爹就回到家里。那天他和我娘大吵一架,吵得那样的凶,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吓得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来,直到半夜,我才偷偷溜到我娘房间外面,听到她在里面哭泣。我拍打房门,求我娘让我进去,我娘就是不肯,隔着房门和我说,要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听着害怕,一直问我娘这话什么意思,我娘不肯回答。”

说到这里,想起当日的伤心情景,阿尼塔的眼圈红了起来。石小川将她的手牵过来,握在掌心,阿尼塔知他心意,朝他感激一笑,稍稍平息一下心绪,接着说道:“我怕我娘会不辞而别,所以打定主意要整夜守在她的门外。可是我许是太疲惫了,快到天亮的时候,不知怎么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发现我睡着自己的床上,我爹坐在床头,满脸的伤心。我问他我娘去了哪里,他突然变得暴怒,不许我多问,我一气之下和他吵了起来,吵到最后,我对他大喊,我真希望他不是我爹。”

石小川又是啊了一声,阿尼塔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就脱口说了出来。我以为他会非常生气,却没料到他听了之后面孔一下子变得雪白,好像身上的血都流光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语不发地离开了我的房间。等他离开以后,我想我要去找我娘,便寻着一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恰好被鲁一吉撞见,他非要跟着我一起找。他从小就是我的跟班,我说什么他都会听,我想路上刚好有个人陪着我,就答应了他。”

等我到了外面一打听才发现,原来二王爷也不知去向。我想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大美女,走在路上,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不可能一点行踪都不暴露。可是偏偏奇怪得很,任我怎么寻找,他们两个人好像消失了一般,就是找不到一点踪迹。我带着鲁一吉一路寻找,把我们家在各地买下的庄园都走了一遍,这里是最后一处,既是在此地也找不到他们,我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久,说到最后,心绪又低落下去。石小川说道:“等我办好事回来,就陪着你一起找。”阿尼塔猛地抬起头,脱口说道:“你要去哪里?原来你不会一直陪着我。”石小川见她神情不悦,赶忙把自己的经历简略说了一过,阿尼塔越听越不耐烦,好不容易等他说完,问道:“你可不可以不去呀?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石小川浑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阿尼塔看到,脸色顿时变了,性子上来,将他的手一甩,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大声说道:“你走吧,我就知道你喜欢我都是假的。”石小川哪里知道女孩子初涉情海使起性子来这般说变就变,赶忙在后面跟随,说道:“我速去速回,好不好?你别不开心。”

阿尼塔在前面一跺脚,喊道:“你不要跟着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石小川听着一怔,止住了脚,呆呆地看着阿尼塔犹自大步往前走,心里想:她说的是真的吗?阿尼塔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来,猛地站住了脚,回过身来,跺着脚,喊道:“小石头,你真的是块石头吗?”

石小川一头雾水地走上前去,阿尼塔大口喘着气,强自按下发作起来的性子,定定地看着他,说道:“那你要答应我,每时每刻心里都要想着我,因为我也会每时每刻心里想着你,事情办好,就马上来东关陪我。”石小川心里想:我自然会十分地想你,可是要我每时每刻都想,不是有些难为人嘛,睡觉的时候就没法想,练功的时候也没法想呀。不过他终究并非安全之朽木不可雕,顽石不可通,用力点了点头。

阿尼塔这才展颜一笑,这时候天空中传过来一声鸟的长鸣,两个人俱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大团阴影从天而降,一只巨鸟,遍体黝黑,飞了过来。阿尼塔牵住了石小川的手,说道:“那我就回东关等着你,你一定要速去速来,一天都不能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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