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鏖战2

萧炼感到一阵惊恐,想要大叫出来,可是那一声惊叫才只升到他的胸口,还没来得及从口中喊出,那只猛虎一跃而起,扑了上来,一口把他叼在了嘴里,四个爪子稳稳地落在地上,壮硕矫健的身躯倏地打了个转身,就要跳下土坡。

这一变故事起突然,看得众人俱都大惊失色,亏得有那应变快的,各挺刀枪马槊涌上前去,将猛虎围住,只是忌惮萧炼在它嘴里,不敢用强。那只猛虎来回盘桓,想要冲决而出,却总是被锋锐的兵刃逼退,渐渐变得暴躁。这个时候,从土坡下面传上来几声唿哨声,那只猛虎听见,往土坡边猛冲几步,迫得黑甲骑兵略略后退,就见它脖子用力一甩,把萧炼从众人的头顶扔了过去,他的身躯笔直地坠下土坡。

众人连声惊呼,抢步赶到土坡边,往下看去,看到一个头陀模样的人纵身跳起,接住了萧炼,扛在肩头,哈哈大笑,朝着山谷当中南郡国大军的阵营飞奔而下,一边喊道:“师父,我把太子爷抓回来了!”石小川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虎头陀,见他竟然驱来猛虎将萧炼掳了去,心头一紧,飞身跳下土坡,施展轻功,拼命追赶。

石小川才奔出去十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扬起漫天尘土,原来山坡上的黑甲骑兵加上贺知节带来的官兵已是倾巢而出,各驱战马,追了下去。土坡之上唯独有一个人没有追下来,反倒是眼珠一转,朝着那只猛虎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这些人追得快,虎头陀跑起来也快,甩开两条腿,在山石杂草间一踏即过,如履平地,忽听得身后破空声响,几枚石子射到,竟是看准了他落脚的方位,要打他腿上的尺关穴。虎头陀并不回头,却也料知这几枚石子必是石小川所发,虽是恼恨他此前偷袭制住自己的穴道,此刻却无暇报仇,咒骂一声,闪身跳到一旁,避了开去,只是如此一来,去势不免略略一滞。

他正要发力再奔,只听得一声马嘶,一匹白马四蹄腾空而起,迅疾如闪电,朝着他直冲过来,虎头陀赶忙揉身一伏,那匹白马从他头顶跳过,马上之人大喝道:“放下我儿!”他人在空中,挥动手中的宝刀劈了下来,刀光闪耀,有如一泓秋水。

虎头陀的一只手擎着萧炼,只能单臂举起禅杖,往上招架,那口刀重重地劈在他的禅杖上,震得他手臂发麻,刀锋锐利之极,将禅杖硬生生削去一角。虎头陀的这条禅杖是摩尼上人延请工匠专为他所铸,既遭损坏,顿时大怒,喊道:“你赔我禅杖!”他抡禅杖扫了过去。

来的这人正是国主,他一击不中,圈马回来,拦住了虎头陀的去路,眼见得面前这个头陀三分像人、七分像虎,神情凶悍,心中暗惊,想到萧炼落在他的手上,更是大急,不躲不闪,横刀招架。刀杖相击,激起一溜的火花,两个人俱都是一震。

虎头陀喊道:“皇帝老儿还有两下子。”虎头陀既是掳得萧炼,一心想着抓他回去,献给师父,哪里有心思恋战,见国主催马复又奔上前来,而身后面黑甲骑兵也堪堪赶到,他赶忙身子猛地跃起,蹿到旁边的一棵树上,连蹿了几蹿,就到了树顶。国主的白马去势不减,疾冲而至,到了树下,国主挥刀过去,那棵大树被齐腰斩断,只是树干尚未倒下,虎头陀已经扳住一段树枝,借着一弹之力,跳得老高,落到了另一棵树的树顶,旋即跳到树下,朝着山腰处一片丛林奔了过去。

国主浑没料到这头陀身法如此敏捷,眼见得他这一跳竟跳出去老远,正要驱马再追,山谷下面传来阵阵鼓声,他定睛观看,看到几支步兵从南郡国的左翼阵营里缓缓移动向前,最右翼的乌荼族骑兵也展开队形,黑压压一片包抄上来,心知时机刻不容缓,若要精骑突击敌阵,便在此刻,若是等到乌荼族骑兵冲杀上来,陷入苦战不说,敌众我寡,难免全军覆没之厄,不由得心中大急。

恰在这时,一条人影一掠而过,如白驹过隙,尾随着虎头陀,紧追不舍。国主看得清楚,那人正是石小川,心头一宽,将手中的宝刀远远地掷了过去,喊道:“把人救回来!”石小川飞身跳起,空中翻一个跟头,抄住了宝刀,如流星坠落一般,顺着土坡下倾之势,直掠而下。

国主再看了一眼疾走如风的这两个人,看到萧炼趴在虎头陀的肩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受伤,他猛一咬牙,聚拢了黑甲骑兵,接过一柄马槊,在空中一挥,高声喊道:“神策营,跟我冲!”他第一个纵马出去,笔直地冲向敌阵的中军。那群黑甲骑兵眼见得国主如此骁勇,个个感奋,俱都是扬声大吼,策马奔腾。到这个时候,贺知节再不敢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部下,将手中的蛇矛指向逼上前来的乌荼族骑兵,大喊道:“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他驱马向前,突然来了兴致,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唱道:“当阳桥上一声吼,吓退曹军百万兵。”他将手中是丈八蛇矛横于马鞍之上,威风凛凛,直若张飞再世。他那群部下各驱战马,紧随其后,分成三列,一字排开,先是小跑,渐渐加快,迎着乌荼族骑兵冲杀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贺野王。

石小川脚下生风,发足疾奔,耳中听得身后传来杀声一片,回头去看,两边的人马已经交上手,瞬息之间便有数人倒下,只是相隔得远,看不清楚是敌是友,他转头再看,见虎头陀身子一蹿,没入林中,便急忙跟着冲进林中。

到了丛林里面,这虎头陀似乎跑起来更快,左一转、右一转,连着绕过几棵树,突然之间隐身于一棵大树之后。石小川抢步上前,绕到树后,却发现没了虎头陀的身影。这下子石小川惶急起来,脚下使足了力气,先是往左边奔出去一段,复又往右边奔出去一段,四下张望,单只见到林中阴暗,树木丛生,虎头陀和萧炼二人竟是寻之不见。

石小川心想:我不会把人追丢了吧?他越想越急,展开了轻功,一路奔跑,却还是没有找到虎头陀。他正在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听得不远处传过来一声虎啸,旋即一阵疾风掠过,一头猛虎从树后跳了出来。石小川一惊,正想挥刀去砍,却听得虎背上有人笑道:“小石头,是我。”

石小川抬头一看,虎背上坐着的竟然是田小二,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制住了那头猛虎,用一条绳子栓住了脖子,驱赶过来。石小川见他坐在虎背之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心头火起,喝道:“你还有心思玩耍?”田小二笑道:“你是找不见虎头陀,心里着急吧?”石小川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和我一道去找。”

田小二说道:“要找虎头陀还不容易,你看我的。”他说着话,揪住了猛虎的后颈,重重的一拳打了过去。那头猛虎负痛,低低地吼了一声。田小二侧耳听了听,四下里并无动静,他又连着三四拳打去,一拳比一拳重,打得那头猛虎呜呜地低吼不止,来回盘旋。

这时候石小川已然听到头顶的树丛中传来唏嗦声响,他又惊又喜,与田小二对视一眼。田小二嗖的拔出了一把匕首,笑道:“看来拳头不管用,老子试试这个。”他举起匕首,作势就要刺入猛虎的脖颈,突然从头顶的树丛里传下来一声怒吼,虎头陀纵身跳下,将萧炼往旁边一扔,挥舞禅杖,照准田小二猛地砸了下来,有如一头发了狂的猛虎一般。

原来虎头陀本是老虎养大,虽是日后被摩尼上人收养,渐渐至于虎性日少而人性日增,终究留得几分,故而才有驱虎的本领,如今看到那头猛虎被田小二欺负,哪里还能藏身得住,跳将出来,恨不能立时将田小二撕扯成碎片。

田小二见他来势凶猛,大叫一声,“不好”,就从虎背上翻滚下来,石小川早已蓄势待发,身子往前一跃,挥刀架住了他的禅杖。这时候虎头陀已经形如癫狂,将一柄禅杖舞动如飞,乒乒乓乓,一杖比一杖快,一杖比一杖重,每一杖都朝田小二砸去。幸得石小川死命抵住,田小二才保得一条性命,饶是如此,石小川也是暗暗心惊,疲于应招,几无还手之力。

田小二见势不妙,倒地一滚,滚到一旁,一把扶起了萧炼,转身就跑,一边喊道:“石小川,虎头陀就归你了!”石小川应付得吃力,张嘴想骂,却被虎头陀的禅杖带起的风势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虎头陀见田小二要逃,突然长声吼叫起来,其声有如虎啸,听得令人胆战心惊。田小二的脸色大变,拉着萧炼再跑了十几步,丛林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虎啸声,不断地有猛虎在树丛中穿行,从四下逼近过来,却原来是虎头陀心中愤懑,扬声大吼,招来了左近的十几头猛虎。

田小二心中叫苦不迭,领着萧炼左右穿行,想要避让开去,却哪里能够,早被几头猛虎团团围住。他挥动匕首,作势要刺,迫得那几头猛虎略略后退,正想瞅准一个空当,冲将出去,迎面却被一头猛虎拦住,脖子中还挂着绳索,正是方才挨他拳打脚踢的那只猛虎,此时遇到,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头猛虎怒啸一声,用力一记虎掌拍了过来。

田小二心旌摇动,身法招式不免略有迟滞,躲得不够快,早被虎掌拍在了肩头,顿时被一股大力打得翻滚在地。他既是倒在了地上,萧炼便没了人护卫,吓得腿脚发软,想逃却又不知道该往何处逃,勉强奔到一棵树旁,将背倚在树上,捡起一段树枝只是乱舞。

三四头猛虎一起围了上去,其中一头只是轻轻一拨,便把萧炼手里的树枝拔的掉落地上。他看到三四双虎眼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喉中作响,各各作势要扑上来,他只觉得手足冰凉,全身好似僵住一般,动弹不得。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一头猛虎终于按捺不住,呼啸一声,猛扑了上来。萧炼双眼一闭,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想:这回怕是逃不掉了。

可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从树后倏地跳出一个人,拦在了萧炼身前,手里执着一柄锋利的匕首,照准那头猛虎的咽喉猛地刺了过去,用力甚大,整把匕首都刺了进去。那头猛虎哀鸣一声,翻滚在地,顿时毙命。

来的这人并不停步,身形前跃,人还在空中,一挥手,三柄飞刀脱手射出,插入另一头猛虎的脑门,紧接着他已经跳到第三头猛虎的背上,伸手抖出一段银线,绕在那头猛虎的脖子上,使力拉扯。那头猛虎咆哮跳跃,想要将这人掀翻下来,却是不能,挣扎了片刻,口中淌出血来,一头栽倒在地。

转眼之间,这人已然连毙三头猛虎。虎头陀看得真切,痛彻心腑,狂吼一声,丢下石小川,朝着那人扑了过去,只是他伤心欲绝,早就没了章法,才奔出去两步,已经被石小川抢步赶到身后。石小川见他方寸大乱,不忍用刀伤他,运指如风,啪啪啪,连着点中他背心的几处穴道。虎头陀犹自往前冲了两步,才终于扑倒在地。

到这时,石小川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谢天顺。他有所不知的是,这谢天顺本是斥候出身,专务潜入敌营、刺探军情,所习武功讲究的是一招致命,不留后路,故而出手凌厉之极,当日在吕家宅院外面,石小川就曾经领教过,如今看到他转眼之间连毙三虎,依然有些心惊,再看到虎头陀躺倒在地,口中发出呜呜声响,浑若一只受伤的猛兽,必是为猛虎之死而悲伤已极,又不禁感到恻然。

谢天顺跳下虎背,看着惊魂未定的萧炼嘿嘿一笑,说道:“太子爷可要保重,小人这一身的功名富贵还指望着您。”他看到萧炼的眼睛突然瞪大,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身后,料知身后必是来了人,而自己竟然毫无知觉,显见得来人必是高手,便猛地一个转身,手里多了一柄短剑,一扫而过。转身的那一刻,他就看到,身后果然站着一个中年僧人,近在数尺。他的短剑长逾一尺二分,连同手臂的长度,恰好够到,短剑锋锐无比,斩向那僧人的咽喉。

那僧人并不躲闪,眼看着短剑划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竟是划了个空,谢天顺使力过大,险些跌倒。那僧人的身子倏地向后跳起,迅捷如鬼魅一般,朝石小川掠了过去,一掌拍出,石小川还没来得及举掌相迎,已经被他抓住手臂,重重地丢在地上,顿时周身乏力,爬不起来。旁边的田小二也才刚制服住那头猛虎,还没来得及在虎背上坐稳,已经被中年僧人射出的一枚石子射中腰肋,怪叫一声,也是跌在地上。

那僧人瞬息之间连着制住了石小川和田小二,一道灰色的身影又疾速掠了回来,复又站在了谢天顺的面前。虎头陀看到这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喊道:“师父,他把大虎、三虎和五虎都打死了。”原来虎头陀与这群虎不仅情义甚笃,更排的有座次,有如兄弟一般。

来的这个人自然是摩尼上人。他叹了口气,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救人心切,情有可原,只是出手忒是狠辣了一点。若能心怀忏悔,贫僧愿替你在菩萨面前念诵一千遍《地藏经》,替这几只老虎超度,祈愿它们得脱牲畜道,早升天神道。”

谢天顺咧嘴笑道:“那可就有劳大师父了。”他伸手出去,假意要抱拳行礼,短剑猛地刺出,直刺摩尼上人的眉间,可是他的手臂才刚伸出来一半,陡然之间发现已经被摩尼上人的袍袖绞住,动弹不得。摩尼上人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过吗?”

谢天顺用力挣扎,却哪里挣得脱,只觉得从那柔软的袍袖上源源不断传来大力,几欲将他一条手臂生生绞断,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大叫道:“你还不现身,是想看着老子死在这里吗?”他觉得袍袖上的力道陡然松了下来,因为这时候摩尼上人看到丛林中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一身青衫,长手长脚,两道浓密的眉毛,眉毛下面的眼睛灿若星辰。

一看到这个人,石小川和萧炼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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