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棋哥不胜酒力才喝了二碗就失态大声唱起歌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首没听过净呜呜的歌,他翻来覆去地不停唱。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和毫无意义的呜呜声没有使宗道长失去喝酒的兴致,却让客栈的其他人都出来投诉。

宗道长心是火热的,但他冰冷的身体需要酒来烧热,免费的酒一碗一碗地喝。大方的陌生人少有,有缘遇到,就尽情地喝吧。

主动叫他们喝酒的那老头,宗道长认为他是老头,曾一度想捂住棋哥的嘴巴,可找不到棋哥的嘴巴在哪里。虽捂住棋哥钩状鼻子下部分,还是有呜呜声响彻客栈,打破三山镇上寒冷冬夜的安静。

王壹也被棋哥的歌声惊扰到。似有魔力的呜呜声在他耳朵里面流淌,他的耳朵变成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呜呜声从宫殿前的广场开始流动,缓慢地流过广场,再绕围墙流动,流动,迟迟没有进入主殿大门。王壹开始头疼,他不得不下去让棋哥闭嘴。

客栈其他人早就与棋哥交涉,要他别唱了。可棋哥沉迷唱歌,那么大的眼睛也看不到别人的愤怒,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到别人的指责。大家围着圈说他,他照唱不误。他站着唱不过瘾,他还贴在客栈墙壁上唱,还每面墙壁轮流贴。他时而在一面墙壁上像按手印似的,啪啪啪啪啪地连续五贴;时而在四面墙壁上转圈似的贴贴贴。

不满的人们只能抬头指手划脚,责骂也好,吐口水也好,都够不着他的身。棋哥高高在上看着众人气愤的仰慕,唱得更来劲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王壹没有指责没有吐口水,他是想好好和棋哥说的。他被众人排斥在包围圈外,他被挤得只能坐着,和阿长及一位老者坐在一起。他很快被阿长喝酒的样子吸引过去,呜呜声消失。

阿长一碗喝完,碗一放下,老者就给他倒一碗,阿长端起咕哝咕哝喝完,再放下,老者再倒一碗。如此终而复始,王壹才坐下,就已经喝了五碗。在冬天,任谁喝五碗水都受不了,那得上茅厕呀,阿长没有上茅厕,低头喝酒,动作像木偶一样。那老者的动作也像木偶一样,他那枯树枝一样的手,如果他先看到手,他会以为那就是枯树枝。他再看老者,只能看到他的一条线的眼睛,不知他有没有完全睁开,仅凭手和眼,他分不出男女。

这种喝法,不管男女都会受不了。瞅准时机,阿长一放下碗,王壹火速将那碗拿到身后。“阿长,你喝够了吧。”

“没够,没够。”

喝醉的人都说没喝够。

“你喝醉了,回房睡吧。”

“没醉,没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王壹想扶他回房睡觉,他手胡乱挥舞拒绝。

“想喝就让他喝吧,人生苦短,喝就喝个够,说不定以后再也喝不着了。”

老者沙哑的声音像从空心的树木里传出来,带着啄木鸟喙敲击树干声的伴奏。王壹对自己今晚突变丰富的听觉疑虑重重,是耳朵病了出现幻听还是耳朵获得了神奇的能力?他身体的一部分—--耳朵先于其他部位变得优秀,会不会让耳朵变得骄傲呢?

王壹给双耳做了一个十五次的提拉,如果变优秀,让它们不要骄傲;如果病了,那就快点好起来。他不赞成老者的话。喝酒伤身,既然人生苦短,何必喝伤身的酒,自己伤害自己呢。想喝可以喝一点,何必一次喝个够,那样真会以后再也喝不着了,因为喝死了。他总不能让阿长在他面前喝死吧。

“大爷,阿长他醉了,不要再喝,时候不早,您也该去休息了。”

阿长低头,手在胡乱挥舞。王壹想让这位老者离开,他以为他也住在客栈里。

“你是谁?”

“我是王壹。”

“宗道长与我有一笔交易,他要跟我走。”

王壹又提拉耳朵,他听到老者说阿长与他有交易,要跟他走。交易不关他事,可阿长在醉酒状态下做的这笔交易不合常理,他要跟他们去流云观,找云叔叔的麻烦。跟老者走,不去流云观找云叔叔麻烦,是一件好事。阿长喝个酒碰到的好事,王壹还是要多问为什么。

“什么交易?”

“跟我走的交易。”

“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笔交易就是跟我走。”

那棵空心的树木生病了,有了树木医师—--啄木鸟的倾情啄,还是不能啄去它身上所有的虫子。啄木鸟不停地啄,王壹的耳朵被啄声环绕,听到的话,不能精确地理解其意思。到底做的是什么交易要跟他走呢?问阿长:“阿长,你跟大爷有什么交易?”

“交易,交易。”

阿长低头,手在胡乱挥舞。嘴里重复他说的话中的两个字。

“大爷,跟醉酒的人做的交易不算数。”

王壹从李真壬道长的藏书中看到过这一原则,他不知道当地律法如何规定,但他认同李真壬道长的,他据理力争。

“谁规定的?你规定的?都不重要,这笔交易是他喝酒之前决定的,不能喝了酒就不认帐。”

“有证人吗?”

“墙壁上那个就是证人。”

王壹抬头看着墙壁上大眼放光芒,看不到的嘴唱着呜呜歌的棋哥,他烂醉如歌,现在问不到他是不是证人。

“大爷,交易的事等明天阿长醒来再说。现在,我带他回房休息,您也回去休息吧。”

“你小子很喜欢管闲事啊。”

“这不是闲事,阿长是我徒弟。”

王壹没有说得理直气壮,他低头看着低头的阿长说话。阿长是他徒弟这事,他从未声张,但现在,他只有这一个理由。

“宗道长真是你徒弟?”

人家果然不相信。

“是的。”

他声音比之前低了三度。

“你的刀不错呀,是谁传给你的?”

“暂时借了别人的用。”

王壹声音恢复正常,他没撒谎,棋哥说的,暂时借给他用,在合适的时候还回去。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界定。刀还在他身上,很显然,合适的时候还没到。不过,他的刀背在背上,那人能透过包袱厚粗布看到他的刀不错,他一条线的眼睛不输棋哥的大眼。他的眼睛也许不是一条线,因为那些翻着的毛遮挡成一条线,王壹抬头要好好看看眼力好的大爷。

大爷的眼睛连一条线都看不到了,整个隐在那些翻翘的毛之中,看不到他脸上任何一个部位。是个奇怪的老者啊,这么隐藏面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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