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忠贞不渝3娘娘

除了阴阳这个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职业,给镇上人们带来精神安慰外,葫芦河畔也孕育了许多属于自己的精神寄托,在镇上代代相传。

在离镇子稍远的曹大错,有一户人家,家里的三女子被父母早早的许了人家。男方面也没见过、人品也不知道咋样,三女子心里怎么也过不了包办婚姻的坎,她骨子里对这荒唐的婚事感到悲哀和绝望。可绝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穷字逼的走投无路,家里能嫁出去一个就少一张吃饭的嘴。想明白了的三女子,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认了这现实,但她不认命。

从婚事定下来到男方娶亲前的那些日子,三女子每天以泪洗面,手里不停的用麻叶搓绳子。日子一天天的过,搓出来的麻叶绳子也越来越长。有一天三女子在冥冥之中似乎找到了脱离悲哀和绝望的地方,似有托梦人告诉她,出嫁那天,用自己搓的麻叶绳子缠住腰跑,在绳子尽头的地方,那里没有现实生活中的悲哀和绝望。那个若隐若现的地方三女子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远处已经能听得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了,灾荒年里能有这样的阵势,光听这声音也知道是个大户人家。方圆几公里的所有村子里,三女子长的最俊俏,虽然家境没法跟来娶亲的男人家比,但能娶个俊俏媳妇,大户人家也不亏。三女子的心思不在待嫁上,她要去寻找那个没有痛苦、不公和绝望的地方,看着炕上自己没日没夜搓的绳子,果断把麻叶绳头系在腰上,趁着大家都在厨房收拾招待亲家饭菜的时候,向门外跑去。往哪跑?三女子脑海里有那个地方的印象,可不知道具体方向在哪。她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要能逃离,用生命一搏又何妨。男方迎亲来的方向肯定不能去,会碰个正着,其他方向来不及思考,就反方向跑吧。怀里抱着麻叶绳团,三女子边跑边放线,绳团越来越小,她离家也越来越远。她跑的方向,就是朝着威戎镇。在线团的尽头,筋疲力尽的三女子抬头看见了那个和脑海里一模一样的地方,可还差一点距离。后退,是命运的悲剧在等她;前进,绳子的尽头已经在手里了,怎么办?三女子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剪刀,二话不说开膛破肚,把自己的肠子绑在了麻叶绳的尽头,继续往前走。在肠子的尽头,和那个没有悲哀和绝望的地方越来越近的时候,三女子几乎是靠着信念爬过去的,终于,爬着的她再也没有起来,她真的去了那个没有痛苦和绝望的地方。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三女子家,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三女子人不见了。只留着她亲手搓的麻叶绳子弯弯曲曲地窜向远方。三女子的娘第一个反应过来,沿着绳子一路找自己的闺女。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在绳子尽头,雨滴冲刷着三女子红色的血,那颜色,就像庙里大柱子上的朱红色。三女子的娘傻了眼了,看着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为孩子的死在哭,还是为攀不了这门还不错的亲而哭。

三女子的死,难住了她家的人,一个没有出嫁、无儿无女的女娃没了,后事到底该怎么办?她气急败坏的娘哭着回到家里。厨房里收拾的饭菜原封未动,娶亲的队伍得知这个消息,话也没说,原路返回了,把所有带来的聘礼也带了回去。厨房里的灶火还没灭,三女子娘拿起火棍把火敲灭,气呼呼的把火棍插在厨房的土地上,哭哭啼啼的骂道:“你个不孝的女子啊,一走百了了,我可咋办啊?今天,插在这地上的火棍,要是能长出杨柳,娘就给你修庙,要是长不出来,一把火就把你化为灰烬吧,你是什么归宿,就看你的造化吧。”

三女子的娘知道让一根火棍长出杨柳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也就知道怎么来处理三女子的后事了。

破败的院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大家早已从三女子出嫁的喜庆转为该咋处理她的后事的为难。谁也没料到会喜事变丧事,当然谁也不会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三女子这是被逼急了。饭菜都收拾好了,三女子娘招呼大家先别走,吃碗滚菜,顺便把后事帮着处理了。

当她再次踏进厨房的时候,愣住了。

那根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火棍,真的被长出来的杨柳缠着了,她跑出去给大家把自己刚才对着火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进厨房去看,最后一个人出来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下,大家也都跟着跪下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成仙了”。

三女子的娘缓过神了,斩钉截铁地说:“我娃成仙的地方,原地修庙!有劳大家,看在三女子显灵的份上,就帮着把庙修了吧。”没有人推脱,修庙的材料也都是大家一起凑的,庙成之后就叫三娘娘庙。

三娘娘成仙那天,雨不停的下。因此,但凡遇到久旱,全村人都会去三娘娘庙求雨。六月麦黄时节,也是麦客子一年挣钱最好的时候,周边各地的麦客子会到娘娘庙祈求在割麦的时候不要下雨。三娘娘不满包办婚姻而用生命反抗的精神,也成了很多自由恋爱的年轻人的偶像,他们也拜,祈求三娘娘佑护他们早得贵子。

收麦结束后,就商量着给三娘娘重新修了庙。他们怕威戎人寻着来要抬回去,就在三娘娘庙里塑了好几尊一模一样的三娘娘,谁也分不清楚哪个是三娘娘的真身。

果不其然,“得把三娘娘给抬回来”。最后大家商量着由镇上年轻的麦客子和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去接三娘娘回家。

派年轻的麦客子去接,主要是因为一到割麦期,他们就走南闯北,有经验;而镇上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去抬三娘娘,一是不会耽误劳动力,二是希望他们能在接回三娘娘的路上,也能走完自己的心路历程,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人选确定后,迎三娘娘回家的队伍出发了。之后所有人犯难了,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三娘娘到底哪个是真身啊?抬哪个回去?当大家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其中一个流浪汉说:“三娘娘灵着呢,我们给每一个三娘娘身上系个铃铛,晚上抬的时候,给三娘娘说好,抬她的时候,就让她的铃铛响一响,肯定就错不了。”

大家都皱着眉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好按流浪汉的想法,趁着没人的时候给庙里所有的三娘娘系了个铃铛。

然后大家双手合十作揖祷告着:“三娘娘啊,天黑来抬你回家,实在分不清哪个是你,抬的时候你就响响你的铃铛,我们好抬你回娘家啊。”

当天晚上,队伍准备好轿子,进了庙。在所有的三娘娘塑像中,有一尊的铃铛响了,大家喜出望外,连夜抬着三娘娘就往回赶。回来后的三娘娘,一如既往地的护佑着着一方平安。也成了威戎人土生土长的信仰了。

三娘娘的舅舅家,是威戎戴家。

抬三娘娘到威戎舅舅家过端午的路,必经过堡子坡坡。五月五前后,学生娃在学校听到街上鞭炮响起,抬头一看要是下着雨,必定是在接三娘娘来过节了。

端午当天,要抬着三娘娘转街道,从北关到南关。有抱着体弱多病的孩子的、有许久怀不上孩子的女人等等,轿子里会掉出来一个荷包,以此祈求祛病去灾、安康如意。

而求到荷包的人,来年一定要给三娘娘两只荷包来还愿,我小的时候还总缠着我父亲问:“三娘娘的荷包咋送不完,年年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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