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大三暑假是学校规定实习的时间,我们班大部分同学被分到南方的法院实习,我被分到深圳一家法院,白苏恰巧被分到广州一家新闻报社,易筱有亲戚在北京,她们俩都到北京一家公司实习。

实习过程是艰难的,特别是涉及到具体案件,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实习结束距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很快就要大四了。白苏一直很想去海边玩,实习结束后,我带着白苏回到家乡。

母亲很高兴似乎又很惊讶,她的表情好象在说,怎么带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回来!白苏到我家的第一天就争着帮母亲刷碗,母亲哪里肯让客人做家务!虽然不让做,白苏却毫不理会,最后帮着拖地,母亲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白苏被安置在我隔壁的房间,待晚上白苏在洗澡时,母亲把我拉到一边询问有关白苏的事情,我摇摇头笑着说你们想太多了,我没和她谈朋友。母亲似乎不相信,仍然疑惑地望着我,我故意笑着说你要的媳妇是什么标准的。她笑着没说什么,待我走进房间时她才说了一句,像她那样灵活乖巧的女孩就可以了。我转过头对她笑笑,径自走进房间。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我想,此刻的白苏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辗转难眠?虽这么想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最后实在觉得无聊,就打开房门出去拿饮料,同时也想听听白苏的动静,可能白苏听出我的开门声,她打开一条小门缝瞅见我,我见她没睡,就从冰箱拿出两瓶饮料到她房间去,且把我自己的房门反锁。

穿着寝衣的白苏比平时妩媚、性感多了。我还没说话,白苏就争先说了,她说我就知道你没睡,刚才我贴在房间的墙壁上听你在隔壁做什么呢!

“听到什么?”

“听不到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没睡。”白苏接过我递给她的饮料说。

“我们小声点,我爸爸妈妈还在睡觉,”我故意看着她说,“没想到你穿睡衣的样子是那么妩媚!”

她蘸着饮料,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走到行李箱前,从行李箱里掏出许多东西来。

“这些都是给你的,”她把东西装在袋子里说,“只有一点点辣,你可以吃。”

“哪来这么多零食?”我疑惑地看着满满一大袋的东西说。

“这是在我实习期间我让妈妈寄给我的,都是家乡特产。”

“哦,”我简直说不出话来,“不会吧,你不用这么客气吧。”

“没有,我想反正要和你回来的,带点家乡的特产给你,而且你爸爸妈妈也可以吃啊。”

我让她把东西放在一边,和她低声交换了彼此实习的感受。我们只谈了一会儿,隐隐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我们噤若寒蝉对视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我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原来是妈妈在叫我!

妈妈敲了一会儿,我听到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坐车很累的,可能他睡着了,有什么话就不能明天说吗?”说话的声音显然是爸爸。妈妈见没人应答,就回到自己的房里,听到关门的声音,我们才松了口气。

“还好我把房门反锁了,否则……。”说话时,我对自己方才的细心感到庆幸。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白苏轻拍着胸口说。

我知道妈妈是不会再一次敲门的,白苏坐在床沿边,我则坐在洁净的地板上,双手伏在她的大腿旁,谈到实习的时候,白苏时而捂着嘴唇痴痴地笑着,时而表现出委屈的样子。我和她一直聊到三更才蹑手蹑脚悄声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事,走出房间时发现白苏系着厨衣正和母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走近才知道她们在做豆浆!母亲说我很久没喝豆浆了,就做给我们吃,还自豪地说自家做的豆浆才是正宗的。爸爸妈妈以前在深圳一家花园小区开饮食店时,早、中、晚餐都有供应,豆浆自然是早餐不可或缺的饮食。

白苏按着震荡的豆浆机,母亲往机口里放昨晚浸泡好的黄豆,我看到白苏脸上的白沫就指着她嘿嘿地笑起来,可能母亲知道我在笑白苏,因为她说,“你这孩子睡得那么舒服,人家早早就起来帮忙做豆浆给你吃,你还笑她!”

听到母亲的话,白苏假装生气的样子,且别过头不理会我,虽然我还是笑着,但已经拿起纸巾欲把白苏脸上的白沫拭去,我的手刚触到白苏的脸,只见白苏转过头来咬我的手指,我赶紧缩回手,手指固然没被她咬到。

“谁让你黑心笑话我!”白苏斜着头不紧不慢地说,此时的母亲正咯咯地笑着,我装作委屈的样子走进洗手间。

将近吃早餐时,父亲穿着运动服回来了,母亲说父亲身体不好,烟酒已经戒了,每天还坚持去晨跑锻炼身体。

如果说第一天到我家的白苏略显羞涩,第二天已经毫无生疏感了,她和母亲有说有笑,使原本沉闷的家变得热闹起来。自从父母四年前从深圳回到家里后,易筱再也没来我家,她说她怕,至于怕什么,她没跟我说,我也没有问,我一向不勉强她的。

做母亲的善解人意,对她的儿子似乎表现出过分的疼爱,她知道我们将要去海边玩,前一天给我们买了许多烧烤的东西。去海边的那天早上,母亲拿出一瓶防晒酸给白苏,且说海边的阳光最毒辣,你的皮肤很好,如果没涂抹防晒酸容易被晒伤。白苏很会做人,因为她接过防晒酸后说谢谢伯母,到海边时我再用。这时的母亲表现得分外高兴,似乎为自己的细心感到自豪。我说白苏会做人的原因在于其实白苏自己有防晒酸,她曾问过我关于海边的事情,女生都是爱美的,自然也问到皮肤保护的事情,但她还是接受了母亲的好意,母亲觉得自己的心意没有白费,对白苏的感情自然更进一步。可能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回家,也可能白苏因为外地的女孩,母亲对待白苏比对待妹妹还要体贴关心得多,为此我感到很欣慰。

从家里到海边只需一个小时的车程,刚下车,白苏兴高采烈地跑着叫着,迎面拂来的海风带有湿湿的咸味,远远就看到海边有许多学生在沙滩上踢足球。

东西寄存起来后,我们各自脱掉鞋子,且穿上自备的短裤并排走在湿润的沙滩上,我故意用脚踩她的脚背,她哪里肯罢休,硬是要踩回来,我们嘻嘻哈哈地相互追逐着。

大人蹲在沙滩上为孩子们照相,孩子的脸上粘着细沙,可爱地笑着,且时不时做出各种鬼脸。

我们租了一条记时收费的小船,但不敢往深海方向划去,尽是在浅滩处划来划去,我稍稍划着船浆,额头上的汗珠还是涔涔落下,白苏落落大方地把手架在我的肩膀上,且用纸巾帮我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此时,蔚蓝的天空上正有几只海鸟在我们的上头悠然地飞过,我们抬头看了看正飞着的海鸟,又看了看彼此清爽的脸庞,不觉相视而笑。

我把小船停靠在海中的一处小岩丘边,且把缆绳系牢在岩石上,才放心登上岩丘,我拉着白苏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脚掌时不时被尖尖的石块扎着,虽然有种痒痒的感觉,但还是觉得不习惯,双脚时不时抽筋。既登上了岩丘的最高处,眺望着海的那一边,波浪与烟雾交融在一起,云蒸霞蔚,颇为壮观。望着远去的航船渐渐隐没在烟雾里,突然觉得怅然起来,这时想起了哥伦布远洋,想起了郑和下西洋。

人们说大海的尽头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怎样的,我们能否达到呢?

“海的那头有人吗?”白苏双手围成喇叭,大声喊道。

“海的那头有人吗?”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海的那头有人吗?”我默默地问自己,这样搜索是找不到答案的,白苏身上的香水味随海风拂过我的脸庞,使我内心多了几分无名的躁动。

从岩丘上下来,看到岩石边有只大鱿鱼漂浮着,鱿鱼显然死去了,光滑的躯体泛出湛白的肉,连同波浪上下起伏。

踏上小船时,船身晃动了一下,白苏不由得揽住我,我伸出手去搀扶她,不觉稍稍加点气力,她那紧身的衬衫更凸显出身材的丰满,这一使力使得我们的身体相互贴近,她静静地望着我看,双眸如大海般湛蓝,我情不自禁地把鼻子贴到她的秀发上,突感心底的热血涌上心头。白苏胸前的衬衫粘有不少细沙,我轻轻地拍落粘在胸领上的细沙,同时瞥见到她那粉红色的胸衣以及白皙的**,眼前的一切使我的情感同矜持都载不住,我揽住她的腰,尽使身体贴紧她。

她似乎和我一样,均感到舒心的快乐,因为她并没有挣脱开,反而把头轻倚在我的肩膀上,我再一次把她紧紧拥进怀里。

欢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傍晚。夕阳下的海边最为美丽,波浪一会涌上来,一会又退下去,白苏似乎为眼前的壮观景象沉醉,她乐呵呵地在沙滩上跑着叫着,我不停地追逐着她的身影,在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我按下了快门,留住了这美好的一瞬。

赤着双脚的白苏在沙滩上忘情地奔跑,所过之处,湿润的沙滩上留下一列歪歪斜斜或深或浅的脚印,我把摄相头对着白苏的赤脚和沙滩上的脚印连续照了几张。我想,这几只相片应该是最有创意的,因为它所截留的不仅是飞奔而过的脚步,更是……,我们最容易丢失而又很难把握的时光。

在白苏欢快的笑声中,我闻到青春的气息,以及早已逝去的久远的少年情怀。

沙滩上的脚印很快漫出海水,渐渐地,脚印模糊了……

潮水过后的沙滩上布满无数个小洞,偶尔看见小螃蟹探出头来,人还未走近,它们很快就钻进洞里了。我弯下腰捡拾起一个个小小的美丽的贝壳,轻轻吹掉黏附在壳上的细沙,然后递给白苏,白苏脸上的笑意溢于言表,它轻轻地把贝壳放在掌心上,嘿嘿地对我笑着。最后,她让我跟她一起捡拾各种奇形怪状的贝壳,她说要带回学校向室友炫耀,不管做什么用,我自然乐意和她一起拾贝壳。

最后实在是累了,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脚趾头**沉重而潮湿的沙里,眼前是滚滚而来的白色波浪,我仿佛看到时光在海上跃动。白苏嚅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只是微微笑着,手里紧握的细沙渐渐从指缝间流走。

晚上我们决定留在海边过夜,为了避免爸妈不必要的担心,我骗他们说在同学家里过夜,第二天再回去。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露宿,欣喜中夹杂着复杂的情感,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向海管处租了帐篷席子等用品。

海边的夜晚竟是如此之美丽,凄迷的月光洒在沙滩上,一切皆是柔和的寂静。站在岩石上,可看到远处的民宅散出来的点点灯火,沙滩上总有一撮一撮的人群围在一起谈话,巡逻的保安尽职地做着分内的事,双双对对的情侣携手漫步在沙滩上。

我和白苏躲在帐篷里不着边际地聊天,年轻人的话题多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和我们无关但确实发生在身边的琐事,我们尽可能地保留彼此的意见,不置可否。谈话间,当彼此温和的目光相遇时,感觉到阵阵暖意袭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均昏昏睡去,还没谈完的话题业已结束。我醒来时已是半夜时分,而白苏还在身边安然地睡着,一切皆寂静无哗,只有帐篷外隐隐传来的波涛声。我侧过身子且左手托着头瞧见白苏睡觉的神情,她那恬然的脸庞,起伏的胸口,这一切均使我的性情变得柔和,当我的手将要放在她的脸颊时,她睁开了眼睛,倒是我吓了一跳。

“怎么醒了,吓我一跳。”我拍着胸口说,语气好象有些埋怨。

“……”她伸了个懒腰,没有说话,嘴边稍微露出些许笑容。

我的手放在她的那光滑的手臂上,轻拍着说:

“不睡了?”

“几点了?”她揉了揉眼睛。

“才两点多。”我看了看手表说。

她坐起来,我递给她一瓶水,她喝了几口,懒懒地说:

“你睡得着吗?”

“……”我点点头,想了想,摇摇头。

“我也睡不下,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说话间她理了理被压皱的衬衫和短裙说。

“嗯,”我点点头,“假如刚才你没醒的话,我……。”

“怎么?”她打断我的话,温和地说。

“我想把你睡觉的样子照起来,本来我想拿照相机帮你照的,没想到你却醒了。”

“……”她笑着站起身来。

有萤火虫从帐篷外飞过,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好漂亮啊!”白苏叫着走出帐篷,我紧跟其后,萤火虫向远处的帐篷飞去。

我发现一切皆在月光下变得明亮起来,隐隐约约看到海边稀稀疏疏的人影晃动着,从大海那边吹来的风着实有点清冷,我不觉打了个寒战。

我们漫无目的地踏在潮湿的沙滩上,路过一个帐篷时,有几个人坐在帐篷外聊天,他们身边的放录机播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毛宁的《涛声依旧》,歌声永远是那么婉转悠长:

带走一盏渔火 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才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留连的钟声 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 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 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

…… …… …… ……

…… …… …… ……

经典老歌永远不会使人感到厌倦,它所表达的感情是那么深刻,听着老歌,仿佛自己也飘向那个久远的年代,抑或是飘进自己的梦乡里,站岗的保安属于后者,他站在亭边打瞌睡,这种站着打瞌睡的本领,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学会的。

走着走着,白苏不由自主地挽着我的臂膀,一切除了模糊的歌声,就是波涛撞击岩石的声音。我们爬上高高的岩石,坐在岩石上,海边的一切皆尽眼底。

我们紧靠着坐在一起,汹涌的波浪重重地撞击在岩石上,飞溅起阵阵浪花,岩石尽海水长年累月地冲刷,大多失去棱角,变得圆溜溜。

一望无际的大海,飞溅的白沫,均哗哗地流进青春的记忆里。

“大海的那边是什么?”白苏轻轻地把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望着她,笑了,她转过头也忘情地笑着,我情不自禁抚摩她的头发,温和地说:

“大海的那边还是大海。”

“错,”白苏撇着嘴,歪着头对着我说,“你回答错了,大海的那边是岩石。”

“为什么是岩石。”

“大海本来就是被岩石围起来的啊,”她小声地说,“不知道大海那边有没有像我们这样在深夜坐着看海的?”说着话,她的头又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把她那只小小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热切地抚摩着。

“你说有没有?”我反问道。

“我说啊,”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说有,我们这边有,那边也一定有。”

“有没有都一样,”我指着天空说,“大海那边的星星比我们这边的亮多了。”

“是啊,是啊,”白苏摇着我的手臂说,“你看,最亮的星也在那边。”

我温和地笑着,习习的微风把她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我呸呸了几下,试图把头发甩掉。

“你做什么?”白苏疑惑地望着我说。

“哦,”我顿了一下,“没有,刚才有只蚊子粘在我的嘴唇上,我吐出来了。”

“我看看,”白苏手扶着我的脸庞说,“让我看看。”

“没有了。”

白苏本来是要看我的嘴唇是否还粘有蚊子的,但她看到的却是我脖子上的项链,她摩挲着链坠说:

“坠子怎么只有一半?”

“是白金的吗?”她补充道。

“坠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白金的。”

“银的?”

“嗯。”我点点头。

“我戴的是真玉。”她从衣领掏出坠子说,“是我妈妈买给我的,大三生日那天她和爸爸合送我一个白金戒指,我把她放起来了。”说到她大三的生日,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生日那天我忙于实习,没能买礼物送她,只是打电话祝福她而已,但当时心里默念着要把礼物补上,没想到竟然忘了!我想,回到学校再请她去桥楼酒店吃饭吧。

我抚摩着光滑的玉坠,却说不出合适的话语加以赞美,最后只是点头表示肯定。这时,海边有人在放烟花,白苏高兴地叫起来,拖着我的手硬要我陪她到放烟花的地方去,我拗不过她,只好听从她的话。

待我们将近放烟花的地方时,烟花却停了,白苏嘟着嘴骂混蛋,我却在一边偷笑。我拉着她的手沿沙滩尽头走去,越往黑暗处走,越觉得没有尽头,最后我们又返回来,帐篷里放着东西,我们自然不敢远走。

我们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黑夜的尽处……

回到帐篷的路上,那几个人还没有睡,放录机依然放着《涛声依旧》,我想,他们该不会是渔民吧,不管他们是谁,放的歌却是大家所知的。

留连的钟声 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 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 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 ……

…… ……

走进帐篷时,我注意到满天的星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躺在席子上,望着身边白苏水灵灵的眼睛,耳边又响起熟悉的歌声,我心里默想:是啊,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而久违的你,还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吗?今天的你我,又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呢?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白苏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眼睛虽看着你,心里想的可不是你,而是别的事情。”我微笑着,这句话自然没有说出口。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过夜,也是第一次和男生在外过夜。”她看我没回答,就侧过身说。

“真是第一次?”我双手支撑着身子,脸贴近她说。

“你不相信?”

“相信,相信,”我点点头,“怎么会不相信。”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女生说你木讷吗?因为你不善于表达。”她把手架在我的后背说。

白苏的话使我感到惊讶,真有很多女生?我真不善于表达?我苦笑着,其实我并不是不善于表达,而是内心有说不出的苦衷,这苦衷,压在心头近三年了,此刻想起来,甚至有些恐慌,间或产生了难以驱除的惆怅。我和易筱的事情,我不希望白苏知道,毕业时大家面临劳燕分飞的局面,彼此自然颇感无奈,计较的也不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也是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的事。

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次日早晨,我睁开迷糊的眼睛后大吃一惊,白苏怎么不在身边!我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的东西完好地放着,白苏的衣服鞋子不见了,正当我走出帐篷时,白苏却提着早餐进来,原来是虚惊一场!我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席子上,当我告诉白苏我失常的原因时,白苏却自各笑起来。

一直拖到午后,我们才准备回家,要走了,白苏恋恋不舍的样子,她说以后还要带她来海边玩,我嘴里应着,心里想的却是以后会是什么时候。

最后离开海边时,白苏用树枝在沙滩上写了两行歪歪斜斜的字:

别了,我的大海。

别了,我最快乐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一天!

我把相机对着字迹,“咔嚓”一声,全部皆进永恒的“回忆”里。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说我们两人都黑了一圈,那天晚上,母亲特意为我们煲了两只六味乌鸡汤。

白苏喝着汤,连声称赞说,“伯母煲的汤比我妈妈煲的要好喝得多。”白苏的话乐得母亲把我的汤也倒给白苏,说我吃肉就行了。

次日,母亲竟然在厨房教白苏煲汤!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我都不知说什么好。

相片冲洗出来时,母亲特意要了一张我和白苏的合影,那张合影是我们照得最好的。

回校那天,母亲硬要送我们到车站,上车时,母亲塞给白苏一个红包,白苏哪里肯收下,我了解母亲的脾气,硬是让白苏收下,母亲对白苏说,“这是伯母的心意,第一次来都要给压岁钱的,何况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

白苏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学校,我们已经大四了,老师说大四这年是过得最快的一年,也是最重要的一年。

开学不久,我们班举办一个KTV聚会,班长说这次聚会可能是全班都到席的一次,大家的情绪很高昂,因为我们知道以后是聚少离多。

男生女生都争先上台唱歌,连平时最腼腆的凡玲也上台了,而且唱得那么好!男生打趣说她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才女。以前以为凡玲只会学习、争第一、拿奖学金,没想到她唱歌竟然唱得那么好,她说她还会跳舞,只是现在没有舞台,她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掌声久久不息。

男生女生轮番上阵,在男生的鼓动下,我手持麦克风从容地走在大屏幕前,台下是一片掌声,唱歌之前,我念出了祝福语:

我们就如同一只只小小鸟,我们彷徨于梦想的边缘,因为我们正处于担心梦想太美担心自己不够完美的年龄,但有梦想就有追求,在追求中我们实现自己的梦想。为此,我给大家献上赵传这首《我是一只小小鸟》的歌,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不论我们走到多远,我们法学一班的学生永远是最棒的!法律人,一路走好。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 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 我永远都找不到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 ……

…… ……

唱着唱着,自己不觉潸然泪下,我握着麦克风,声音却哽咽着,“三年来,我们有太多的梦想没能实现,我们错过了许多,如今,我们即将面临分离,祝大家在往后的日子里能过得更好!”当镁光灯照耀在我的脸上时,我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啊 你们好不好

世界是如此的小 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当我尝尽人情冷暖 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 ……

…… ……

聚会结束后,我们在班长的提议下到宪政广场的旗杆前和模拟法庭前合影,合影后男生送女生回公寓,女生住在滨湖公寓。

当我们回到环湖公寓时,发现大门已经上锁了,没办法,叫楼管开门自然少不了一阵臭骂。楼管从房间里跌跌撞撞出来开门时,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只是平静地叫我们进去,没再说什么。我想,是啊,毕竟有三年的感情,骂了三年,这一年无论如何也要对我们这些晚归的孩子宽容些,我们快要分别了,我们亲爱的楼管。

第二天,凡铃和她的“哥们”恋爱了,这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大四的恋爱,能支持多久,也许他们不知道,也许他们知道。

易筱打电话过来向我诉说实习时受到的委屈,我想,被公司老板训话是自然的,这仅仅是开始。易筱谈到去年暑假结婚的芸姐时,语气变得温和许多,“昨天晚上我梦到她生了个男孩,今天我打电话给她,她的婆婆跟我说生了,而且恰恰是男孩!我好高兴啊!我就知道我的梦一向很灵验的,大一时我还不是梦到你转入法学院了,最后你确实转进去了!不过,我以前跟她说要好好享受生活,不要那么快要孩子,毕竟才二十二岁,但他丈夫已经三十一了,她的婆婆说要抱孩子,她现在是妈妈了。”我想,你以为你是她的丈夫啊,你跟她说不要那么快要孩子?

一天,停在文波前的自行车不翼而飞,我找遍整个校园都找不到,以前听一位师姐说她的车停在南园楼丢过一次,后来她竟然在南园后面的草丛里找到了,车子就静静地躺在繁密的草丛中,她恨恨地说那个恶心的贼没能得逞。我没那么幸运,车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偷车贼肯定是小心眼的人,那辆破旧不堪的车竟也能让他上眼。

易筱听了后都很伤感,那辆记载了我们美好时光的车,我曾带着她穿梭于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尽管车轮锈迹斑斑,尽管开动时会发出不悦耳的声音。

没车用的日子是很苦闷的,白苏让我到她那里选一辆,她说她们班的女生打扮得特别淑女,淑女是不骑自行车的,譬如穿短裙和高跟鞋就不能骑车。一排排车倒在车棚里,连转卖它都会觉得麻烦,我挑选了一辆还算比较新的,她笑着说这辆刚好是她室友的,白苏把钥匙交给我时说她室友说借我多久都可以,下学期也可以卖出去,钱不用还了,请她吃顿饭就行。

骑着陌生的车穿梭于校园中,感到心里空荡荡的。

母亲年纪渐老,对姐姐的婚事自然也更见关心,她说今年是姐姐26岁,不能再拖了,有合适的对象就应该嫁出去,不能让她只顾家庭,去年卖掉房子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知道,姐姐大学没谈恋爱可能出于对家庭经济压力的考虑,如今确实不能让她再为家庭的事担忧了。

记得在法院实习结束后,院长夸我是众多实习的学生中最为勤奋的,做事认真,为人也塌实,给他们的印象也是最深的。我觉得院长的评价并不过分,就我到法院的那天起,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到他们办公室打扫卫生,我知道我并没有义务那样做,但我还是乐意去做别人所不屑的小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为他们做大事,但小事总还是游刃有余的。在实习的过程中,我和一位法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是我们的庭长,早年毕业于西南政法,他待我很好,他说春节后他们院将要招人,我可以报考他们院的公务员,如果我通过公务员考试,他们将优先录取我。对于他,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虽然我们同属兄弟院校,但他可以不用那样对我的,毕竟他带的实习生不止我一个。在实习中,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这些都是书本所不能及的。我对他的感激,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还。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如果我能通过公务员考试,明年就可以顺利参加工作,考研的理想,只能先暂时藏在心底。

白苏比以前更努力了,为了她的研究生梦,她说她将要报考南方的名校,虽然我尽量表现得平静,但内心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温暖。

大四的我们,面临着现实与理想的冲突,择业的压力,爱情的压力,生存的压力,考试的压力……,一切,使我们透不过气来。

越是临近毕业,交际这一课越需要补上,学校为我们大四的学生开了舞蹈课,据往届的学长反映,舞蹈最能提升人的品位,找工作时文艺特长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视。

在体育馆举行的一场大众舞会上,白苏第一次和我闹气,此前我们从没红过脸。

当时我们在舞会上遇见一个同学,他对我说你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笑着解释说她是我的妹妹,说话时我没注意到白苏脸上的表情,虽然过后觉得那样说不合适,但也没放在心上。

舞会还没结束,白苏就急匆匆地向外跑去,我马上追上去,当我抓住她的胳臂时,她甩开我的手,当时我感到一头雾水,但还是紧跟着她,直到她向我吼,我才停住脚步。

“你别跟着我!”她转过头说,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哭了。

“怎么了?”我追上前,尽量使自己平和些。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她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紧跟着她,最后她跑到桥边才放慢脚步。

“怎么啦?”我走到她的身边温和地说,“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她冷冷的笑着,“是好好的。”她又向前走去,脚步稍微放慢了。

“你说出来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得这样。”我尽量压低声音说。

“你别跟着我。”

“我的好白苏,你别闹了好不好?”

“别闹?”她停下来说,“我是你妹妹,对啊,”她似乎变得很激动,泪眼汪汪地说,“我是你妹妹啊!”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是你妹妹!你为什么怕你同学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在怕什么?”

我走上前,双手伏着她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她挣脱开,“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

“你可以保持沉默,我也没要求你回答!”她走到我跟前说,“别跟上前,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你还是回去,那样我好受些。”

没办法,我只好先回公寓,再跟她解释道歉她也听不进去,待到将要睡觉时,我拨通了白苏寝室的电话,接的正是白苏,她沉默着。

“真的很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明天还有舞会,我们去参加吧,到时我们再聊聊。”

“……”

“好吧?”

“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吗?”

“明天你一定要来,你不来我跳不成舞啊。”

“我就是不去,你想的都是你自己!”

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希望她这样回答,我笑着回答道:

“你不来想到的可是你自己啊,你是我的舞伴,怎么可以不来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去,我才不理你的自私!我不要和自私的人说话!”

“……”我故意笑着,因为知道她的气已经渐消了。

“死崔宁,你不用笑,把我送你的围巾和手套还我,我不送你了。”

“……”我嘿嘿地笑着,“我就是不还,晚上我还要拿出来戴在脖子上。”

“我不要,以后我不要再见到你,你把东西都还我,还有那个我系在你书包上的史努比小矮人。”

“还有呢?”我故意笑着说,我知道她已不再生气了。

“混蛋!”

…… ……

…… ……

我苦口婆心地哄她,最后她才原谅我,东西也不要我还了。次日晚我们没有去舞会,我请她到桥楼吃饭,白苏平时复习够累的,我不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让她伤心。

吃完饭我陪着她在校园里漫步,在九孔桥刚好看到乔小默的男朋友背着她,我们还以为她的脚受伤走不动了,乔小默说她是脚酸而不是脚痛。待到他们走远后,白苏跟我说开学前乔小默的男朋友要求分手,说他怕自己没能力照顾她,弄得小默那几天缄口不语,失眠和伤痛并至,最后感冒发烧,在校医院住了几天,她男朋友不得不时时陪伴,最终他们又和好了。乔小默跟她男朋友说能走多远就多远,她无怨无悔。小默男友是成熟些,但穿上西服皮鞋衬衫,也变得稳重不少。

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他们。大学的恋人,最终能否走到一起,关键还是在于双方的意志是否坚定。

女生想要嫁得好,男生只有做得好,努力就是硬道理。

送白苏回公寓的路上,看到有个穿着单薄的男生撮着手站在淡黄的路灯下踟躇着,不知是哪个女生,让她的男朋友等候多时。她是否知道,等待中那种望眼欲穿的渴盼和心急如焚的焦虑?倔强的女生,难道仅仅是为了打扮才让男朋友等的吗?

天气虽冷,男生的心却是热的。和我当年一样。

淡黄的灯光洒在柏油路面,变得越发黯淡,一群群学生坐着草坪上摆龙门阵,公寓前的那块草坪,偶尔有男生坐在那里弹吉他,曲调永远是那么忧伤,那么怀旧。

…… ……

立冬一过,气候渐渐冷了。

易筱和易璐比以前忙碌多了,听说她的舅舅在北京帮她们找工作,她们俩往返于北京武汉这两座城市。

找工作靠能力也好靠关系也行,只要能找到自己理想的工作。单位不是培训机构,单纯靠关系还是不行的,关系的前提就是你得要有能力,只是能力大小罢了。

临近寒假,各学院开始组织照毕业相,每个学院选址不同,代表的意义也不同,公安学院在体育场,新闻学院在文波楼前,工商学院在图书馆前,法学院在模拟法庭前……。

照完相,我和白苏在苑北路旁的一间水吧里聊天,大四的白苏和大一的白苏已全不相同,特别是当她穿高跟鞋和短裙时,俨然有女性白领的气质与丰韵。

从水吧出来时,到处是明晃晃的阳光,顺着苑北路的林荫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晓南湖边,苑北路被称作小情侣路可以说是当之无愧,天气稍好些,苑北路两旁的绿荫处总有许多情侣休憩谈心。

既来到晓南湖,就不觉想到湖畔的石椅坐坐,在石椅上聊天,眼前是平静的湖面,心情自然也会平静许多。白苏说她喜欢坐在石椅上看湖面嬉戏的小鱼,我说我喜欢坐在石椅上看小鱼嬉戏的人。

她笑了,是那么的甜美。

太阳的余光穿过繁密的树叶间隙照射下来,落在我们的椅子旁边。虽已入冬,天气却不是特别冷,武汉真正的冬天还在二三月,到那时,湖畔草木枯黄,人迹稀少,一番荒废的景象,触目皆生悲凉。

石椅的阴凉面长满了青苔,有蜻蜓停在上面,我们一起身,它震翅飞向别处。

我们沿着湖边走着,看到一对情侣躺在铺有报纸的草坪上休息,男生的手臂让女生当枕头,两人在树荫下安闲地闭着眼睛。

我们朝他们看了一会,不约而同地笑了。

余溯然和郑泽天的成绩不分上下,但余溯然想和女朋友一起读研,她的女朋友报考了武汉的学校,他也选择留在武汉,林释为了实现他的“投资”梦,可以说是背水一战,郑泽天为了去北方吃上可口的馒头,也全身心投入。

每个人都尽自己的方式努力着,为了自己,更为了家人。

过了不久,他们都顺利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白苏说春节过后她马上找工作,如果能通过面试顺利被录取,她就继续读研;如果没能通过,她就参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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