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Ch150. 在你身后的

“坏消息。”士郎一边单手按着手机键盘,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魔术回路烧掉了3根。魔术师中有阿修伯恩这样能修复魔术刻印的修复师,但很遗憾,即使是我也没听过有人掌握了修复魔术回路的技术。就算真的有,他们恐怕也不会在这个世界现身。”

“我知道了。”魔术师点点头,不置一词。

希耶尔停顿了一下:“就这样?那可是魔术回路诶?它意味着你的天赋至少消失了九分之一,保有的魔力上限也削减了九分之一。”

“能消灭尼禄的话,这种代价不算什么吧。又不是说我不能用魔术了,失去的部分从其他地方努力找补就行。”

希耶尔非常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要确认他的内心。

“——那么好消息就是。既然你有炉心,你本来完全可以不使用魔术回路的。”

“………………诶?”士郎呆住了。

修女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随后,一本正经板着的脸被无可奈何取代:“你在搞什么啊?明明装上了质量媲美传说中龙种的炉心却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

是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只要灌入一份的魔力就可以产出五份,不是从食物中吸收,借助日复一日的修行积攒下多余的生命力,而是从血液中如细胞分裂般自然而然地产生。

现在,每一条血管,神经,都可以成为释放魔力的通道。

为他移植炉心的魔术师后来跟他说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居然毫无印象了。

“感谢你提醒我,前辈,帮大忙了。”

士郎手指一勾,“啪嗒”一声合上了手机。

希耶尔露出小小的微笑,接受了他的谢意:“真是的,这一个那一个,全都这么不省心。”

“…………”

士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前辈,远野他现在还好吗?”

“………………远野君的话,已经不在了哟。”

“抱歉。”士郎顿了一下说,并不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有一瞬间希耶尔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悲伤,但她的笑容很快回复了之前的模样。

“没关系,每个人都要死的。远野君是,我迟早也是。拥有那样一双眼睛,想要获得善终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一点上,不管是死徒,鬼,还是魔术师,我们全都一样。”

“……话虽如此,”士郎的目光滑向了远方,“也有生为异类却享受这样的生活的人,不是吗。”

希耶尔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指……就像楼下那些制服义警一样的超级英雄吗?”

“唔,作息颠倒,晚上变装出去殴打罪犯,冒着生命危险在高楼大厦间荡秋千,为了普通人和难以抗衡的敌人搏杀——放在我们的世界,这种人不是被叫做有心理问题,就是有精神疾病吧?”

“——确实如此。”

“不过现在我逐渐意识到,或许这只是生活方式的一种而已。就像有人跑得很快,有人跳得很高,所以和其他人选择了不一样的方式生活,那么这样就不对吗?”

“卫宫君。”希耶尔试探着叫了一声士郎的名字。

“是。”士郎应道。

“难道说,你是想一直留在这里,不再想回到过去的世界了吗?”

“…………”

※※※※

“叮咚。”

杰森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眉毛不自觉地舒展,胸中的另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他沉吟着,嘴角挂着自己也未能察觉的笑容,编辑了一封邮件,改了又改才最后点击发送。当然他也没忘了给某位驱魔师的账户打上剩下的尾款。

蝙蝠侠正在用各项仪器检测Excalibur的数据,一副主人不来索要,他就绝不率先动手归还的样子。

他的体检报告杰森已经看过一遍,各种陈年旧伤,新生骨裂,距离健康人的标准那自然相当遥远,不过同他过去的各种惨烈战损相比又显得清新怡人,微不足道。

五次里有四次杰森从二代罗宾的制服柜边踱了过去——蝙蝠侠埋头工作,好像和杰森同处于一个空间让他很不自在似的;提姆不知道抱着电脑钻到了大宅的哪个角落,他不来碍眼,杰森自然也懒得主动找事。

事实证明,只要红头罩不表现得疯狂、易怒、深受刺激,没人会意识到二代罗宾死亡时穿着的那身制服竖立在那里给活人看有什么不妥,就算是阿尔弗雷德也一样。

也许他们认为杰森·托德回到了蝙蝠洞,放下屠刀、向蝙蝠侠靠拢意味着他成为了一个他们标准中的“好人”。而好人——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不会被那些戏剧性的感情所驱动。

无论跌落怎样的泥潭深渊,他都应该自己负责爬起来,自己治疗自己,自己擦干净羽毛上的泥污,把自己打扮得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然光鲜亮丽,整洁如昔——这样,才有同他们对话的资格。

而杰森确实做到了其中的大部分。

他没有对杀死自己的炸弹和撬棍产生任何受创后应激障碍,它们如何杀死了他,他就如何使用它们。他没有埋怨布鲁斯没能来救他,正相反,他为自己死在布鲁斯面前而抱歉。他没有因此愤世嫉俗,深感命运不公,对成为义警的命运感到恐惧——因为死亡过一次,他更深刻地理解了这份使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投入(享受)其中。

他甚至不在乎小丑。如果小丑不是一个他用来向布鲁斯讨要橱窗里的小熊的借口,一个他和蝙蝠侠漫长拔河比赛中麻绳上的线标,他根本不会多给他一眼。脱离了蝙蝠侠,小丑也不过是他过去混迹街头时背后给他一闷棍抢走了他面包的混混,拜师学艺时试图杀他灭口的红头罩遇见过的众多敌人中的普通一员。

只有一点他无法做到。

他不能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他没有死去,没有在窒息中用手指在棺材中掘出一条血路,没有在街头失去意识地流浪,布鲁斯没有在分别四年后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他没有看到他找了新的罗宾——没有不为他报仇。

而那些作恶的人,依旧活得比行善的人更好。

第五次杰森从他曾经的制服柜边走过。

三分之一的他想给那个玻璃柜子来上一枪,在蝙蝠侠的面前教他看着那件制服燃烧。

他并不真的在乎,他只是觉得他们痛苦难堪的表情会十分有趣。

三分之一的他告诉他现在需要忍耐。理性的部分精准计算着得失,阻拦他顺应自己的某部分天性。

——剩下的三分之一,如狂风沙暴中的胡杨林,压制了前三分之一的自己,将剩余的部分拼接成环,奇异地让他心神宁静。

“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做事风格。你难道打算不切实际地对某个对象有什么超出他能力范围的期待吗?”像是他会说的话。

所以杰森甚至开始欣赏那些立在制服柜旁的标语,曾经雕刻在墓碑上头的墓志铭。

“一个好的战士”,“一个优秀的学生”,“一个失败”,“一个对后来者的警示”,它们全部都是绝佳的赞美。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样不对——

杰森·托德同样痛恨那些将他向下撕扯的力量。所以他戴上了红头罩,用一个小丑曾经用过的标志嗤笑人们以为他应当拥有的创伤和恐惧。

放任自己庸庸碌碌、愤世嫉俗,就会变成拿毒品和酒精麻醉自己的街头混混;被过分的自大和对世界的错误认知撕扯着发疯,便会沦落为千篇一律不值一提的超级罪犯。如果他打算宣扬“堕落有理”,那杰森·托德早就被拉萨路池变成了一个疯子,不可能在与它的对抗中获得胜利。

他们只是对于“软弱”的定义不同。

蝙蝠侠和他的跟班们选择压抑自己,以为那些情绪只会让自己沉沦;而杰森决定顺应一部分自己的情绪和欲/望,认为那使自己更加强大。

夜翼和现任罗宾试着学习蝙蝠侠,“让事情回归它们该有的样子”,但他们的模仿并不成形,因为他们缺乏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而蝙蝠侠仍然只是独一无二的蝙蝠侠。

事实上,杰森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将道德标准执行到极致的人,是希洛·埃米亚。

在遇见他之前,杰森以为那些圣人君子都该是这样的:比他们崇高的道德更崇高的是他们压抑自身黑暗而使自己符合道德标准的执着努力。

遇见他们之后,杰森才体会到两者之间的致命区别:

布鲁斯慷慨仁慈,温和柔软,具有珍贵的共情能力,一方面又果决勇敢,比任何人的目光都更加长远,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任性至极的家伙,会赖床、会挑食,不想处理韦恩集团的事就甩给别人。

他的克制和收敛,桎梏自己的道德意味着“痛苦”。他不想让自己过得舒适,也没有兴趣让他人过得舒适。人们崇敬他,却不能也不敢让自己成为他。

而如呼吸喝水般践行着“正确”的希洛,从晨起到战斗,每一丝的克制全都昭示着太阳东升西落般的理所当然。吃健康的食物是因为它们本就健康,让他又让它们变得美味;做好事是因为好事能让人人得利,这就是它之所以正确。每个不打算自甘堕落的人靠近他后先是自惭形秽,然后从心底焕发斗志和勇气。

如他一样修剪自身的时候,很难不因所见的美好而备受鼓舞,充满快乐和温暖。

……

蝙蝠洞的升降梯传来绳索牵引的动静,从中踏出的希耶尔和被她推着过来的迪克终于让蝙蝠侠的注意力短暂从工作中转移过来。

“夜翼先生的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请按照正常流程使用抗生素并进行伤口护理。近期他可能会有点虚弱,至少掉个十几斤肌肉,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

阿尔弗雷德点头,表示这件事包在他的身上。

“Saber的情况还可以,没什么大问题,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希耶尔对着杰森的方向说。

在红头罩发问之前,修女就主动说明了情况,或许她已经敏锐意识到了这件事对在场的谁才最有意义。

“谢谢。”杰森简单地道谢,表现得他其实不怎么关心这一件事一样。

蝙蝠侠从电脑前站了起来:“那么修女,可以开始了。”

希耶尔点点头:“还有你们认为需要知情的人不在场吗?”

提姆及时钻了出来,让人怀疑他早就在蝙蝠洞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和窃听器。

所有人都谨遵义警守则地或站或靠,保持半紧张的状态,只有杰森如梦初醒,拖着一把椅子来到提姆身后的不远处,大喇喇地坐下。

他令人难以忽视的动静让提姆的小拇指抽动了一下,尤其在他看见就矗立在杰森一旁的罗宾制服柜时。

“有什么问题吗,替代品?”杰森懒洋洋地挑眉。

提姆用余光偷瞄了一眼蝙蝠侠,蝙蝠侠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杰森和制服柜的搭配组合存在于他意识之外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提姆忽略了那个令人不爽的称呼:“……没什么。”

他看上去对此有一些多余的、属于自己的想法,但服从于蝙蝠侠的那部分令他缄默以对,放任一切保持原状。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杰森在心底大笑。

看见了吗,这就是让你们无法成为蝙蝠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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