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罩。”那边你侬我侬的小剧场被似乎想起了什么的蝙蝠侠打断：“昨晚你去了杜邦的晚宴？”
“是,”杰森不得不站起来，“如你所见，犹太人财团和工矿业实体托拉斯已经迫不及待和我们的异界来客们搭上了线。”
他把一个录音设备交到蝙蝠侠手里：“如果你想听我描述一下晚宴的盛景,我并不介意现场展示一下我的绝妙口才。”
那种场合当然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但当过蝙蝠的总有自己的办法。
“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蝙蝠侠接上耳麦。
当然，必须，意料之内,杰森无声地摊手。
估摸着蝙蝠侠听得差不多了，杰森开口道：“我猜那间用来召唤恶魔的地下室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过那个‘极乐岛’想必还没那么快被藏起来。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蝙蝠侠？”他弯腰在蝙蝠侠耳边低声地笑。
“什么都没别管,这件事交给我。”蝙蝠侠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眼神异常严厉。
而后他回想起杰森一直以来的作风，生怕引起误会地解释道：“我没有让他们逍遥法外的意思,就算没有证据我们也会想方设法阻止，但你不要一时冲动让事情复杂化——”
他明白事情的性质有多么恶劣，蝙蝠侠的共情能力让他能够理解这种愤怒,但他更害怕杰森去盲目地效仿惩罚者，看谁有罪就干掉谁。那么无论他的出发点有多么正义，都将沦为一个混乱无序的恐怖/分子，世人也不会认同。
换作过去那段时间他连这种话也不会说,那时的杰森听不进去，而现在他至少看到了不少转变的希望。
“我知道、我知道,daddy——晚宴和‘极乐岛’不是一回事,只去了一次参观的人和常客我们也该区别开来,不能扩大打击面。”了解蝙蝠侠胜过了解自己,一眼就知道他误会了的杰森却并不想解释。
他懒洋洋地说：“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我也没蠢到随便找个报社媒体报料——”那样恐怕他们的主编第二天就会在自己家中“被自杀”了。
“但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把手上的名单向一些同样嫉恶如仇的人分享吧，比如艾丽卡·纳奇丝，马克·斯佩克特，或者弗兰克·卡斯特？”
他刻意使用的称呼，以及绕来绕去还是碍眼地出现在了面前的惩罚者名字非常有效地让蝙蝠侠沉默下来。
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似乎是一场红头罩与蝙蝠侠之间的拉锯战，他们在“不杀人”的原则之上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线，逼迫对方向自己期望的方向让步。
不过士郎觉得蝙蝠侠其实对这个结果还挺满意的，顺带一提，在他默契地为之保持沉默的程度上，杰森也一样。
那边希耶尔也已经写完了二十七祖的名单，蝙蝠侠花费五分钟皱着眉看完并记在了脑子里，又花了三分钟消化就去审问带回来的女魔术师了。
不管是什么情报都需要多方印证，无论信不信任给出情报的对象都一样，因为立场、知识、视野的局限性、甚至个人的教育背景和性格都会影响情报的准确度。
为了避嫌，希耶尔干脆提都没提是否要帮忙，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长篇累牍的解说实在令人身心俱疲，她宁愿再去跟尼禄搏斗一晚上，也不想再客串一回知得留老师了。
阿尔弗雷德适时推来了一张餐车，热气腾腾的香料芬芳刺激得人食指大动。
经验丰富、体贴入微、洞察人心的老管家掐准了几位主人结束会议的时间，以免得食物在一次又一次加热中失去原本的风味，自己也得以免除被重复劳动浪费时间。
在蝙蝠洞中搭出一张简易餐桌，阿尔弗雷德将餐具和菜肴一一摆好，就推着已经不知不觉睡着的迪克走了。未来的不短时间内，夜翼将只能靠营养剂和维生素过日子，美味的食物与他无缘。
第一任的罗宾睡着了，现任的罗宾醒了过来。提姆像个听到下课铃声的小学生一样自睡梦中站着惊醒：“怎么回事？吃饭了？”
士郎闻到香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两天没吃过正常食物的事实，但更令他惊讶的是其他人竟然也差不多一整天没吃过正餐了。
阿尔弗雷德准备的食物超过了蝙蝠洞里人头数与成年男子平均食量乘积的两倍，考虑到要维持义警的一身肌肉每人每天都要摄入五千大卡左右的热量，这个分量也实属正常。
杰森打着哈欠坐下来：“我打赌他们每个人都吃得下一头牛。”
士郎低声问他：“困了？”他自己倒因为被迫昏迷躺在床上大半天，现在并不需要补充睡眠。
杰森摇头：“阿尔弗雷德做的菜当然要趁热吃。”
也许以后就没吃的机会了。
士郎了然地点头，杰森已经开始用刀叉分着自己的牛排：“本月回家聚餐一次，完成。”
他凶狠的语气和不善的表情散发着拒人远之的气场，却让士郎感到非常可爱。
白发金瞳的魔术师沉默地注视着身边黑发蓝眼的青年，安静的侧脸上露出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微笑。
坐在对面的希耶尔稍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察觉到她的视线，士郎收回了注意力，疑惑地问。
“没什么……”修女轻飘飘地说：“只是没想到你原来喜欢的还是人类啊。”
士郎：“……？”
因为吃饭把头罩换了下来的杰森：“？？？”
“感谢主赐予我们丰盛的饮食，令我们身体健康地去侍奉神。奉您的名祷告，阿门！”
希耶尔双手合十念了一段餐前祷告，并划了一个十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杰森笑吟吟地说：“怎么了，修女，是不是那边的那个家伙太碍眼了，不想看见他的话我们可以把他赶出去？”
觉得自己惨遭踏入蝙蝠洞不超过三十小时的前任霸凌的现任罗宾没有一丝一毫动摇心中坚定的信念，他一边风卷残云地扒着食物一边偷瞄平板上的内容，头都没抬一下。
“你一定要这样吗，红头罩？如果我之前还未成为你的继任者对你有一丝抱歉，很快就要连这一丝也没有了。”
“哦，不错。”出乎意料的，杰森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应该的。”
提姆一愣，随即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似乎是有什么酱汁呛进了器官。
“所以俗语都是有道理的，吃饭时不要说话。”红头罩大爷又补了一刀。
希耶尔怜悯地伸手拍着提姆的背帮他顺气，士郎无语地咳嗽了一声：“你也稍微适可而止吧？”
杰森一甩手：“不好玩。我的执事先生老是欺负我，我得看看是不是我宝刀已老了——结果这小子却是个好人乖宝宝，能再凶一点反抗得再厉害一点才有趣。”
士郎：“？”谁欺负你了？难道这还是我的错吗？
提姆在咳嗽中的嗓子挤出宛如垂死之人的声音：“你这混蛋是受虐狂吗？”
“谁欺负你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并未卸下制服的蝙蝠侠走到餐桌旁，巨大的身形降下的阴影宛如天空边飘来的一朵乌云。
“你。”又一道帽子被想也不想地扣了出去，蝙蝠侠闭嘴了。
但这种毫无威力的一爪子反而更像是撒娇，蝙蝠侠不喜不怒地坐下，非常了解他的提姆却看不出他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提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希耶尔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牛排。
“稍后我向潘尼沃斯先生借下烤箱吧，咖喱包你看可以吗？”士郎看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看到希耶尔宛如重获新生般地精神一振：“真的吗？那多麻烦呀——咳咳，没关系，只要是咖喱我都喜欢！”
提姆宛如一个好奇宝宝：“希耶尔小姐，你喜欢咖喱？”
“咖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一直以来都十分和善的修女露出了宛如看到异端的咬牙切齿的表情：“都怪康斯坦丁那个混蛋，跟他在下水道里转了好久，我已经半个月没吃过咖喱了……”
“哦，真巧，我听到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说曹操曹操到，听众们还来不及吐槽，一个散发着烟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闯入了本就略微拥挤的餐桌：“啊瞧我赶得多巧，正是午餐时间！”
来人的视线在餐桌前的众人脸上风一般扫过，在某个服装熟悉脸孔陌生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即刻反应过来，为这些制服义警对变装的执着爱好感到迷惑。
“你们不会不欢迎多一份刀叉吧？”康斯坦丁为自己系好了餐巾，半点没有尴尬地从篮子里取出餐具，拿着盘子到处扒拉了一点食物，然后大喇喇地挤进希耶尔和蝙蝠侠中间坐下。
蝙蝠侠沉默地给他让出位子：“你来是为了什么，康斯坦丁？”
“拿我的人情。”不知道康斯坦丁是怎么一边囫囵地吃东西还一边发出纯正的利物浦口音的：“那一对魔术师里女的那个你们有没有捡到？有的话交给我。”
“你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蝙蝠侠问。
“不够，我要拿去换人。”康斯坦丁说，他那双总是因为混乱的作息和尼古丁而泛着血丝的眼睛与蝙蝠侠面具的钢蓝色双眼对上，自憔悴和浪荡中稀少地折射出了一丝冰冷的光。
“……我明白了。人在地牢。”
不知道从与康斯坦丁的对视中得到了什么，蝙蝠侠收回了视线。
“谢了，阿蝙。”三分钟扫完食物，康斯坦丁站起来拿餐巾一抹嘴就去提人，至于Excalibur，反正他用不了那玩意儿，蝙蝠侠爱留着留着，想什么时候还给他随他的便。
不速之客风风火火地一来一去，剩下的人正要重新举起刀叉，就看见康斯坦丁又折了回来，朝希耶尔抛了个媚眼：“看起来你们相处得不错，这次我们是真的分手了，修女。”
希耶尔面无表情地重新放下餐具：“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康斯坦丁。”
“那就这样，拜拜。”康斯坦丁朝餐桌上的诸位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正要拔腿离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你要、你要……走了吗，康斯坦丁？”
这个声音柔软幼稚宛如刚出生的小马驹，吓了所有人一跳。
士郎、杰森、提姆、蝙蝠侠纷纷站了起来作出警戒的姿势，有的甚至拿出了武器，因为在此之前他们没人听过这个声音，而发出声音的少女他们也从未见过，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蝙蝠洞里——
“Seven？”希耶尔大惊失色，甚至差点踢翻了椅子。
在被叫做Seven的姑娘的呼唤下，康斯坦丁非但没有回头，反而拔腿就跑，越跑越快，好像身后有一千头地狱三头犬在追他似的。
“等一下，康斯坦丁！你给我滚回来把事情说清楚！”希耶尔猛然转头：“Seven，难道说——？”
Seven一点没有领情，反而像是干了坏事被家长抓包的青春期少女一样躲得离她更远了一点。
“修女，她是……？”蝙蝠侠沉声问道。
“Seven是我的第七圣典的精灵，”希耶尔示意自己摆在蝙蝠洞一角的几乎有一人高的武器，“虽然她已经寄宿在武器上超过一千年了，但还只是个孩子呢——”
提姆的目光移向了那个巨大的半人高的看上去重量感人的武器……说实话，它的模样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般配。提到“圣典”之类，一般人都会联想到捧在手中的圣经或者魔法书吧？
“武器的精灵……？”士郎一愣，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
只有杰森两眼放光地看着第七圣典野蛮粗犷、充满暴力美学的本体。
“Seven，你老实说，康斯坦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士郎不得不伸手拦住试图逼问自己武器的主人，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前辈，冷静，我看都是因为你这样她才这么叛逆的——”
已经消失的康斯坦丁从传送门中探出头：“露水姻缘，你情我愿，好聚好散，都说了我们分手啦！”
第七圣典的精灵看着自己的主人，又看看康斯坦丁的方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修女几乎气昏了过去：“康斯坦丁，我要杀了你——！！！”
餐桌上一团兵荒马乱。
剩下的人看着头顶生角，四肢形如马蹄的，有着显著独角兽特征的第七圣典的精灵，和宛如巨型炮铳的第七圣典的模样，齐齐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人不能，至少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