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Ch155. yesterday once more

拜康斯坦丁所赐,这顿饭没能好好吃完。

杰森摸着口袋难以置信地嘀咕:“我的枪呢?他就这么顺走了?”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假装忘了,康斯坦丁并没有把“借走”的东西还回来。

希耶尔礼貌地问了练功房在哪里,带着第七圣典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很显然今天过后蝙蝠洞的训练室也许需要更换一批沙袋了。

摩挲着魔术师为他投影出来的两支和原版一模一样的沙鹰,杰森遗憾地发现连自己都分不清它们的真假了,就像分不清对方的人一样。

他靠在士郎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明明可以去上面找一个房间休息,杰森却偏偏选择保持这个姿势留在蝙蝠洞里。

而士郎也由他去。

自愿充作人肉靠垫的魔术师毫无愧疚心地打开另一支手机,开始哔哔啵啵编辑短信。

被冷落了一天的执事先生回复着之前收到的报平安邮件,再度对老板长时间的消息全无表示慰问和关心。从有无受伤到何时回来,收获如何,有什么新情报,最后甚至问到了今天晚上吃什么。每隔二十分钟准点推送一次,四个小时后因为杰森还没醒来,发无可发的士郎只能开始汇报自己的地狱大冒险。

……糟糕,好像OOC了。

回头一看自己发了多少短信的士郎开始思考要不要把杰森的手机拿出来删掉几封毁尸灭迹。

他低头瞥了一眼肩上的人的睡颜。

真是的。

要是他中途不小心醒来,看到自己干了什么反而事情会好办很多。

这时蝙蝠洞里的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好像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个着了火的油锅在催促他们回去,仿佛在这里多逗留一秒双目都会感到刺痛。

阿尔弗雷德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礼貌询问他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虽然之前交流时都是叫的代号,但说得好像这里有谁还不知道罗宾就是提摩西·德雷克,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似的,所以韦恩邸的客房完全可以开放给他们使用。

士郎的肩膀倒不很酸,然而他估摸着这个姿势再保持下去杰森的脸就要歪了,于是从善如流将他抱起来跟上了老管家的脚步。

红头罩先生或许中途就醒了,证据就是士郎刚把他放在床上抽开手就被他拽了回去。

把男朋友拉下来摔在床上以后,杰森自己反而心满意足地爬了起来,打着哈欠打量四周:“果然这是我以前的房间。”

“看得出来。”士郎靠在床背上,顺手捧起了旁边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似乎是杰森小时候获得学校田径比赛头名,带着骄傲的笑容向终点的彩带冲刺时的照片。

被蝙蝠侠收养的短短大半年时光似乎不足以为他留下足够多的痕迹,这个相框一定被人摩挲过很多次,就连木框的缝里都没有一颗灰尘。

许多中途失去了孩子的家庭都会原模原样地保留着孩子的房间,以作还念。从这间房间各项陈设的整洁程度来看,它绝不是被临时收拾出来的。

杰森怀念地望了一圈房间的布置,突然扑到某块地板上敲敲打打,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材质陈旧的木盒。他打开盖子,取出摆在最上层的一封信,拆开来看了一眼,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还把这玩意儿留着啊。”

“什么?”士郎接过杰森递给他的信展开。信的内容大致是一个与收养家庭闹了矛盾的青少年表达了自己要去寻找真正的母亲的愿望——就算是毫不清楚内情的外人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们的矛盾不算严重,顶多只是闹了别扭的程度。因为措辞并不激烈,用句也并远非是一去不回的意思。

“这个是——”他反应了过来。

“没错,曾经的‘我’留给布鲁斯的最后一封信。当我跟随希拉·海伍德的线索去了埃塞俄比亚,我遇见了——”他晃了晃头:“你知道的。”

那就是小丑了。

“这是他刻意留下的线索吗?”士郎问。

“不,你把他想得太厉害了。”杰森撇了撇嘴:“只是我运气不太好而已,谁知道他正好在那边走私军火?还碰巧和我的生母有一些……联系。”

士郎皱眉:“那她还好吗?”

“她走了。”杰森向后一靠,重重撞在身后的柜子上,干脆地说。

“小丑胁迫了她,所以她出卖了我向小丑乞饶,只不过那个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下去——我试着在炸弹爆炸前把她也带出去,然而很可惜——”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士郎说。

他原本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用认真的语气再次订正了一遍:“干得漂亮(Goodjob),杰森。”

他没有对希拉·海伍德的行为作任何评价,那是杰森或者蝙蝠侠才有权利做的事。

“好了好了。”杰森向上捊起一撮刘海,试图掩盖自己稍许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你们怎么都喜欢夸奖一个失败者?我没能救她,也没救到我自己,就结果来看没什么区别。”

“不,你活下来了(Yousurvived)。”士郎将看完的信笺叠好放回木盒里。

“不只是因为你又活了过来,更因为你没有成为小丑试图把你变成的那个人。”

“——呵呵,哼哼,哈哈哈哈。”杰森单手支着头大笑了几声,坦然接受了这份赞美。

“我们要给它换个盒子吗?木盒子保存不了多久。”士郎正准备盖上盖子。

这封信的纸张有些脆弱,看得出来被反复取出过了许多遍。

“你还在为他着想?”杰森露出夸张的惊讶。

“要说他没有为你感到伤心和后悔,一定是假的。”

他们都知道他们说的‘他’指代的是谁。

“因为他一定在这间房间里摸着奖杯看着照片怀念了我许多次?”杰森一把从士郎手上抢过盒子放回原处:“得了吧,烂了就烂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看到我回来后又来过。”

“他就是在逃避。”青年用某种莫测的语气说,这一刻的虚幻神态仿佛靠在街头巷尾的墙上,指尖一动抖落了一撮烟灰的流浪少年。

这个不合时宜的想象却让眼前的人更加生动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的事,就算是我也一样。”士郎走到书桌前,玻璃下压着杰森的成绩单,正如他自己所说,清一色的全A。

“那你说说你都逃避些什么了?”杰森反过来嘲笑了一声。

“…………”

“答不上来?”

“如果能轻易说出来,就说不上逃避了。”士郎压低了嗓音。

“撒谎。”杰森斩钉截铁地说。

“……曾经确实有过。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真相摆在我面前——”他的目光闪了闪,“所以之后我深刻反省了自己。”

和自己一样从火灾中生存下来的其他的孤儿,一厢情愿地希望他们也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好好地活着,于长大后的某一天在镇上偶遇——后来证明,好运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自那之后,他更加用力地去尝试理解了许多多多与人类愿望相背的事情,以及因为自己不曾怀有那些感情而不由自主忽略的世界的阴暗面。

“有人说‘生命就是不断积累的错误的集合’,关于这点,我有不同意见。在我看来,不断修正错误的努力才构成了我们的人生。”

杰森的声音不知何时柔和了下来:“所以那就是你们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时候他能解决一切事情,但有的时候他会装作没看见它,然后说‘哦,没错,我们正在修补它’——虽然那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是的,我承认,那个问题的名字就叫做‘杰森·托德’。”

“那是因为他太爱你了。”士郎抱着手臂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等事情撞到我头上,说不定我也一样手足无措呢?”

杰森的脸有点发红,但他的笑容幅度却在扩大:“喂,还不够吗,你们两个要较劲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真的打一架才行?”

“那可不是我在较劲。”唯独这一句士郎说得毫无底气。

“再说了,”他撇着嘴说,“父亲痛揍拐走自己孩子的野小子难道不是惯例吗?”

杰森笑得疯狂打跌:“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

他放肆翻滚的时候头敲到了什么,杰森一低脑袋,顺势从窗帘下抽出一把吉他,试了试音,然后发现自己并不会调弦,干脆地放弃。

“会用吉他吗?”

“不会。”正在悄悄翻着一本杰森小时候写的诗集的士郎淡定地合上本子回头。

“正巧,我也不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干什么,杰森轻松地笑着,随意拨了几把弦:“凑合着听听吧。”

长年没有调弦的吉他音调当然有些走样。而凭良心说话,杰森弹吉他的水平也就和用一根手指在钢琴上按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三岁儿童差不多,但幸好他弹的曲调非常简单,姑且也能形成调子。

……

当我在浅蓝的房子中沉睡,

母亲踮着脚,趟过水洼

趟过水洼,为我摇篮

漫漫长夜,唯她与我为伴

到得天明就不在

细长手指抚过我脸颊

温柔的声音久久回荡

莫长大,莫长大,

逝去的日子不回头

……

黄金的时光仿佛融化在了曲调中。

支离不成调的曲子从往事中掘出回忆。

烧伤未愈就踏着脚蹬站上料理台,掂着和自己人差不多大的锅子,俯视着不成器的大人们的自信满满;

在空空落落的大房子里独自等待着去远方旅行的养父,不知他去往何处又何时回来,孤独却不艰辛的日子;

饭桌上的人气由少变多,渐渐挤满了榻榻米上的空间,然后又由多变少,最后重归清冷的一幕幕。

士郎记得这首歌,杰森曾经在某个落雪的屋顶哼过它,也许就来自某个他的养母凯瑟琳·托德心情尚好的夜晚,在他的床边教他哼唱的歌。

吉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杰森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首歌换一首?”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啊。”

“怎么可能一首都不会?”杰森并不相信,“难道你小时候没有听过一张CD?”

“当然有,但我哪有那么多功夫去记这些事情——”

说着说着,士郎的表情渐渐怔住,抱持着突然涌上怀念的表情哼起了一首童谣的调子: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咣~叮铛铛铛铛铛,铛铛……”

杰森露出思索的表情:“这个调子似乎很熟悉……”

“它叫《DieLorelei》,我的妹妹哼过它的调子。”士郎说。那是一首由诗歌改编的德国童谣,差不多到了脍炙人口的地步,伊莉雅就曾经给他唱过一次。

但也就唱过那么一次。

“洛列莱?啊,我想起来了,我读过它的诗。”

杰森顿了顿,合着拍子用标准的德语吟诵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使我心这般悲伤

那古代的种种传说

都来到我的心上

日近黄昏空气清凉

平静的莱茵河静静流淌

山峰映在夕阳中

闪烁辉煌真美丽非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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