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的脚尖一动,犹豫了一秒。
因为这一秒他失去了先机，那边的希耶尔已经抢先一步接住了士郎。
“应该是魔力耗尽了……”修女仔细查看了一会儿魔术师的状况说，“其他的要做进一步检查才知道。”
杰森把蝙蝠侠的一条手臂挂在脖子后，半扶半抱地把他扛起来：“走,我们回蝙蝠洞。”
拿着Excalibur如有神助,完全没有伤筋动骨,只不过受了一点皮肉轻伤的蝙蝠侠：“………………”
这是回归以来杰森第一次提到“蝙蝠洞”，虽然距离愿意踏入韦恩大宅还有相当的距离,已经可以算是一种进步。但是,蝙蝠侠到底是顺带的那个，还是对面的那个才是被顺带的呢？
布鲁斯陷入了短暂的,深深的沉思。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坐在蝙蝠车里一路开回蝙蝠洞的途中,希耶尔好奇地问道，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的八卦损友。
自从有了罗宾以后，蝙蝠车就有了副驾驶,但蝙蝠车的后座却不是为队友或同伴准备的。那是蝙蝠侠用来运送被缴械的罪犯的位置，设计之初就没想过让人坐得舒服。
失去意识的那个先不论,但修女本人一点也没有露出不适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她的身材相较于美国人的平均体格娇小得多，也许是因为她具有圣职者远胜常人的忍耐力。
听到这个问题,杰森坐在蝙蝠车的副驾驶上,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在家长面前坦白恋爱始末的错觉。
这当然不是说坐在旁边的某个人——希耶尔是他遇见的Saber相关的第一个熟人，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就好像对方不该有这样的朋友似的。他有一种生来就该在天涯海角四处旅行追逐星辰的孤独气质，身边围绕着他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走进他的内心。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的话。
杰森看了蝙蝠侠一眼。
受了伤的蝙蝠侠似乎正在闭目养神,间或给自动驾驶的导航面板一瞥,对他们两人的对话恍若未觉，但杰森知道他一定分出了至少一半的注意力，竖起耳朵在听。
“我处刑违规给未成年人卖毒品的手下的时候被他撞到了，他以为我在滥杀无辜。我们打了起来，他赢了。”
杰森把前两次的相遇移花接木到了一起，避重就轻，但保证说的都是事实。
“……哦。”希耶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黑帮？”
她悄无声息地将视线转向蝙蝠侠，后者察觉到了，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我和他不是一家的，别多想，”义警和黑帮分子扯上关系可不会给人什么好印象，像是准确地猜到了希耶尔可能有的测度，杰森代替蝙蝠侠出言否认，“临时合作关系而已。”
蝙蝠侠面无表情。
“那么你也来说说吧，修女小姐，你和他又是怎么认识的？”杰森舒展身体靠上椅背，“我听后备箱里那位魔术师女士之前的意思，他们和你们的教会关系应该不好？”
“叫我希耶尔就行。事情确实和她说的一样，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修女说。
“‘圣堂教会’在我们的世界，相当于你们的基督教会。对主的信仰、对教义的解释和信仰的传播范围全都大同小异。圣堂教会的总部同样设在梵蒂冈，根据对教义的不同解释，内部也形成了许多派系。”
杰森和蝙蝠侠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意识到她的遣词造句很有些奇怪。
希耶尔继续有条不紊地认真说明：“在你们世界中世纪的历史上，也发生过‘女巫狩猎’一类的事件吧？基督教认为女巫会使用黑巫术释放诅咒，玷污了主的荣光，因此对一切被怀疑具有嫌疑的女性及相关亲属进行了屠杀。那么，圣堂教会和魔术师的关系也大抵如此。只不过魔术师确实是在货真价实地行使神秘，这是主张‘只有被神选中的圣人才能发挥神秘的力量’的教会所不容允许的。
“教会想要消灭魔术师，理所当然，魔术师也会进行反击。在两边都被隐去的记录中，双方之间曾展开过漫长而血腥的厮杀，直到近现代才停战。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教会的信仰基础受到了削弱，魔术师行使的神秘也渐渐消退，对‘神秘’使用权的争夺不再是主旋律，于是，教会也顺应时代改变了方针。”
希耶尔说得浅显易懂。结合本世界的历史，那更加容易理解，只是把从古代贯穿至今的超能力者换成“剑与魔法”一流的奇幻设定，并且加以适当推演，就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栩栩如生的世界观画面。
“所以，你们就能成为朋友了？”杰森重提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我还以为你们是现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友谊呢。”
人是具有自我意志的生物，并非由首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如战棋游戏的士兵单位一样遵守同一个命令，至死不悔。历史证明，即使是两方互相敌对，彼此之间血债累累的势力，两边基层的个体也可能发展出跨越阵营的真挚友谊。更不要说只是维持中立冷淡的状况了，这已经给下面的人员提供了建立相亲相爱，守望相助的关系的基础。
“关于我与他是如何认识的，请等他醒来询问他本人吧。”希耶尔说。“对了，红头罩先生，你是本地人吧？”
杰森“嗯”了一声，这是显而易见的：“怎么了？”
“你似乎具有成为魔术师的天赋，但理论上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存在的。我们的世界没有诞生过变种人这样的超能力者，那么在这个地球上出生的人也不会具有魔术回路，这是由世界的规则决定的。”
“也许我就是有一些神秘学的天赋呢？”杰森漫不经心的说，“某些人需要研究十几年的黑魔法，我临时上阵磨枪都能运用自如。”
他若无其事自夸的时候说漏了嘴，以至于旁边的蝙蝠侠瞪过来一眼：“你需要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
“该做的我都会做，但大种姓之刃我绝不可能放弃。”他还有从大种姓的导师达珂拉那里接过的猎杀“无名”的任务在身呢。
“不是那两把刀——不要碰魔法，J，尤其是黑魔法和巫术相关。”借用高维存在的力量施法的魔法师支付有形的代价，使用知识和灵感施法的魔法师支付无形的代价，蝙蝠侠同两边的神秘侧都打过交道，也亲眼见证过那些后果。
“行啦老头子，我知道了。”出乎蝙蝠侠的意料，杰森竟然没有反驳，反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他这样表现，蝙蝠侠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抿着嘴又开始和自己较劲。
希耶尔静静地等待他们结束对话。
“魔术师的‘魔术’和你们使用的魔法并非一个原理。魔术师想要使用魔术，必须拥有名叫‘魔术回路’的拟似神经才能进行生命力到魔力的转换，连接灵体与物质。”
感受到她的灼灼目光，杰森失笑：“也可能是你用来测试的道具出了问题，我在哥谭土生土长，不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流落的遗孤。”
“……哈？”希耶尔呆了一下：“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为什么我没想到呢？”
另外的两人：“………………”
蝙蝠侠惜字如金地开口：“这绝对不可能。”
“也就是说，红头罩先生并非魔术师，”希耶尔顺畅地接了下去，跳过了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但在这之前，你却就已经知道魔术师的事。魔术师有‘不可将神秘显于人前’的第一守则，即使面对世俗的好友也不能告知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泄密给你才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吧？”
“…………”这话Saber也说过，不过当然啦，他怎么可能灭我的口？
蝙蝠侠在后排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向杰森做了一个手势。
杰森明白他是在提醒他希耶尔之前说过圣堂教会与基督教的教义基本相似。谁知道那边的教宗有没有“代替主赦免”同性恋者的罪行，万一他胡说八道一通正好撞在枪口上，岂不是获取到重要的信息前先弄巧成拙地把自己整成了“异端”？
然而与虑事谨慎起见的蝙蝠侠相比，杰森倒没怎么担忧这个。
事无不可对人言，Saber就不是会对朋友隐瞒的性格，而且——
“其实……”杰森正筹谋着换个说法委婉回答，眼前的视野猛然一暗，蝙蝠车以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的方式迅速减速，然后轻柔地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蝙蝠侠说，当先一步从车上跳下。
…………
希耶尔打量着位于城市地下深处的岩洞。
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带他们驱车通过了一条漆黑的地下隧道，最终在隧道的尽头，出现了这样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秘密基地。
这里原先显然是一个蝙蝠栖息的地洞，两侧的溶洞深处还能听见这些小生物扇动翅膀的扑簌声和潺潺经过的地下流水。
而现在它被令人眼花缭乱的屏幕和高科技电子设备所占据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像是战利品一样摆在旁边：一张绘制着小丑图样的扑克牌，一枚巨大的人头硬币，还有一头1:1生动还原的恐龙模型。闪烁着银黑金属色泽的操作台旁矗立着一个制服柜，里面保存着有一件残破的制服，看尺寸正适合少年人穿。
简单地一扫记住了大致布局和出口的位置，希耶尔就谨慎克制地没有东张西望。对方愿意邀请她来秘密基地显然是愿意相信她的诚意，也必定做了足够的措施预防机密泄露，而且即使请她去看她也看不懂那些高科技机器的作用。
注意到蝙蝠车的动静，正在医疗台前忙碌的阿尔弗雷德三步并作两步前来迎接，他看见戴着红色头罩的青年紧随蝙蝠侠从车上跳下，一边紧跟他的脚步一边冷嘲热讽：“明明前一刻还要死要活，现在倒着急去看你的黄金男孩了？”
老管家瞬间呆立在原地。
良久，他像是不敢置信地低声确认：“杰森少爷？”
“唔——”杰森站在原地停下脚步，接受了阿尔弗雷德的拥抱：“是我……我回来了。”
他轻声回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