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隋国玉玺

大梦未先觉,平生自可知。

隋玄一脸鄙夷地看着小师叔房内挂着的这幅字,字写得还不错,苍劲有力,方圆兼备,可是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对吧,怎么看起来有些像是拙劣杜撰描写道教陈抟老祖的诗句呢。

陈抟老祖那样的人物,深谙道家文化的隋玄可谓是从小如雷贯耳。

太极图,龙图,睡仙,象数易学,儒师道祖,太多的传奇词汇都是与陈抟老祖有关的。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道家巨头,梦来太极,武学宗师。书法棋艺,玲珑落子,让得当年的赵天子都是亲自放下盘龙棍,上华山求对弈,最后终成一番佳话。

这样的人物,如今却被杜撰的拙劣诗句所描述,果然不愧是半桶叮当的“文豪师叔”所为,平日里的那些诗词歌赋想必也是到处东偷西窃,然后粗鄙卑劣地粘连在一起的吧。

鄙夷归鄙夷,此刻房间内的情形,才是一幅更加怪异的场景。

白衣身影和黑衣身影双手负后,站在挂着那幅字的墙壁前,小师叔控制住他们之后,就用捆月索将他们的双手缚住,还封了他们全身上下的几个关键穴位,将他们和隋玄都带到了太真峰,自己平日里住的房间这里。

本来准备脚底抹油的隋玄,在听到白衣身影说出那四个字后,就知道自己肯定是不会走了。

“别乱动。”小师叔这句话竟然不是对那俩不速之客说的,而是对隋玄说的。

后者讪讪地把揣进怀里的手拿了出来,他本来也就没觉得一定可以不被小师叔察觉,只是尝试一下,赌了个运气罢了。

当然了,万一要是赌成功了的话,他一定第一时间就得手。

杀了眼前这两个人!!

隋玄不会有任何犹豫,不管对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小师叔刚刚有任何疏忽,他会瞬间从怀中的六合秩里拿出杀伤力最大的宝物,倾泻到这两个人的身上!

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不能流传到“外面”去的!

否则,不只是他,整个左门宗都会遭致灭顶之灾!

如今的苟活,是在无数的倾力谋划下,用无数性命牺牲的惨重代价才换来的,隋玄没觉得自己该活着,但就算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他都得保住自己这条命,不然一切的牺牲就都没有了意义。

那句太子殿下,隋玄已经太久都没有听到了。

换作以前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听到这个从小听出茧子来的称呼,会瞬间冷汗湿透满背的衣衫……

眼前这两个人,必须得死!

白衣人比黑衣人整整高了一个头,他的双目没有被面罩覆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此时白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隋玄,眼角微微上扬,隋玄也不知道面具下的他是在笑还是什么其他表情。但隋玄不喜欢这个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刺挠感,仿佛是在被当成一件玩物打量。

隋玄清楚对方绝对是奔着杀他或者掳走他来的,当时白衣人出现之后,直接就奔着他所在的位置袭来,那一刻,浓郁的杀意扑面而来,隋玄的感受非常强烈。

也幸亏小师叔还有两把刷子,平日里没看出来啊,这个老是没啥正形的小师叔道行还蛮高深的,能以一敌二挡住了这两个不速之客,而且连阵法竟然也会。隋玄的三脚猫实力,当然看不出这三个人都是具体什么实力等级,但他看死物还是很有见识的。

对方投降之后,小师叔自然是缴械,将两把刀都收缴放在了隋玄此刻身前的红木圆桌上。

隋玄的视线落在这两把刀上。

阴阳刀并不少见,他以前也见过数对使用阴阳刀的刀客,但很少会有人像眼前这两个人那样使用如此长的两把阴阳刀,比寻常刀具要长至少三寸有余。

阴阳刀的制式虽没有一个固定,但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不寻常之处。

这两把刀刀身狭长,刃口呈烧刃状,刀柄绑有布条,锻造之法乍一看比较普通,两侧血槽制作却十分精美,纹路婉转,镌刻有多处深浅小口。

细节之处显真章,寻常人来看,可能也看得出来表皮,但能够像隋玄这样看到深层次细节的,至少也得过目数千好刀才行。

他眼神一凝。

刀,属十八般兵器,九短九长之一,号百兵之帅。按平时的锻造风格来说,刀的血槽是不需如此精细的,道理很简单,对于刀来说,更多的还是劈砍,而不是刺,这跟剑不一样。号称百兵之君的剑,击刺入体,相比截,削而言,自然杀伤远超,不可相提并论,因此对于血槽的要求会更高。

而对于阴阳刀来说也是一样,血槽是应有的,可风格却不需要如此“精良”。这样的风格,更像是长剑会使用的,当然,隋玄记忆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刀很注重过血槽,有一把,就跟眼前这两把阴阳刀的风格相似,但那把名叫昆犵的刀,现在应该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连同他的主人,那个被隋玄戏称半吊子书生的姐夫,彻底消失在了那座辉煌了数百年的皇宫内……

白衣人所使用的是阴阳刀中的“阳刀”,因为这一把比另外那边“阴刀”还要长上一寸。所以看来这两人当中话事的应该是这个高大白衣人了。

“聊聊?”小师叔体态放松,至少目前为止,两个俘虏还是很有当俘虏的自觉的,非常安分。

“阵法不知不觉迁移到这间屋子四周,甚至威能还涨了几分。”白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空灵,之前叫隋玄太子殿下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这会儿一听,竟发现有些像女子的声音:“想必不是不放心我们有什么动作,反而是在守株待兔吧。”

“这倒没有,只是小道做事一向比较谨慎罢了。”小师叔脸皮极厚地回了一句。

你谨慎啥啊,天天醉倒在哪儿都是有可能的,要是有敌人想对你动手,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隋玄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他待在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腹诽小师叔的,他在心里盘算,怎样才能让小师叔把这两个人杀了!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任何秘密都会随着尸首一起烂在泥土里,最终彻底消散于世间,这个道理没有任何人教他,但却是他通过亲身经历体会到的。

狸猫,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一个无比惨痛又鲜血淋淋的例子

小师叔看了隋玄一眼,他知道隋玄怀里肯定是某样储物的东西,品阶八成不低,里面的好东西也不会少。隋玄那就比缚鸡之力强一点的实力,肯定没办法对这两个不速之客造成什么伤害,可他的身份,能用出什么样的厉害宝物来可就说不定了。

“你们为何来此?”

小师叔问了句废话。

左门宗这么小的一个普通宗门,平日里一向都是不掺和那些纷争的,当然了,就算是想掺和左门宗也没有那个实力,更是不可能招惹上如此强大的敌人。

所以原因只有可能是一个,隋玄。

小师叔今夜早些时候算了一卦,本来夜间并不适宜卜卦这类方术,新旧交接之时,天地最为混沌未明,尤其是奇门,夜间极易断出阴灵,需要立马停止卜卦不说,还会沾染上不好的东西。

可小师叔睡前莫名有些心悸,就忍不住算了一卦,他想的是反正爻辞、爻象又不会偏离在八八六十四卦外,也不会脱离三百八十四爻中,所以为求一个安宁,他不介意花费一些时间和气力。

卦象呈凶相,但又蕴含一种衍变焕新的意味,看起来有股很不一般的感觉。当然小师叔肯定不只是靠一个卦象就能够知道今夜左涯峰峰顶这里会有敌来犯的,那也太极往知来了。

“不能说。”白衣身影看了看隋玄,意思虽然隐晦,不过小师叔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先回去。”小师叔转头对隋玄说道。

“我……”隋玄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小师叔就打断了他。

“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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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的。”

隋玄自然不是会听小师叔话的性子,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就算非得留在这里,有小师叔在旁边盯着,他也没有机会可以杀了这两个人,小师叔跟他们问完话后还不知道是个啥态度呢。

大隋亡国后,身为太子殿下的隋玄,被托付到了左门宗来,他不是傻子,知道就算左门宗不玩命保他,也不可能把他卖了,这一点从小师叔毫不犹豫跟这两个不速之客打了一架就可以看出来。对方明显不是来找左门宗麻烦的,要是左门宗怕受牵连的话,早就把隋玄乖乖双手奉上了,哪还会在这里跟对方废话。

隋玄相信自己父辈们那么多的谋划,不是无的放矢,至于为何选择左门宗这个小小宗门,他如今还不完全清楚,但从今天小师叔展露的实力来说,隋玄还是稍微有些许的明白了。

既然待在这里是没机会的,那还不如先行离去。

隋玄应允之后,转身就离开了小师叔的房间。

太真峰位于左涯峰东侧,高度也要矮上不少,中间还有青云峰,今夜大风由西吹来,经由左涯,青云两峰阻拦后,吹到太真峰这里的风势就十分小了。

隋玄径直往下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只有从正面看他的话,才能发现,此刻行走的“隋玄”,只是一个空壳,双目处空洞,全身轻若无骨,一看便知是假身。

“这玩意儿还蛮好用的。”真正的隋玄此刻正趴在稍远一些的一个土丘后,这个假身不过是一个名为木壳的小玩意儿,加以一些灵力,便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除了用假身装成自己离开的迹象外,他为了不被小师叔像之前在左涯峰峰顶那样察觉到他身处于附近的屋顶,又从六合秩中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黑布,拴在身上。

这块黑布可是好东西,能够隐匿住他的身形,不被小师叔察觉到。

在白龙鱼服声名远扬,天下闻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实还有一种黑龙鱼服,相比白龙鱼服的无影无踪更为厉害,号称藏身匿影,神鬼难识,隋玄此刻身上这块黑布便是出自一件品阶上乘的黑龙鱼服。

就隋玄这微弱实力,一小块黑布便足以遮掩他藏在此处了。

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打算听小师叔的话离开,今晚这事儿可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儿,隋玄身处左门宗的消息,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一文不值,但是对于摧毁了大隋的大晋来说,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斩草除根,这个数千年来被说烂了的陈词滥调,为何依旧是懵懂学童所读经典传记中必有的内容,自然是有历经漫长时间检验后的道理的。

隋玄有些单薄的身形,在夜风肆虐的晚上,趴在土丘之后,静静等待着。

右脸上的小刀疤早就不疼不痒了,但隋玄还是会习惯性地用手指摩挲,尤其是在这个需要静气凝神的时候。

百朝之战,大晋灭隋。

这对于身为大隋太子的隋玄来说,当然是无比惨痛的回忆,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每每想起,内心的痛楚简直撕心裂肺,但此时的他,不得不去盘算很多东西。

小师叔毕竟不是他大隋的人,自然不可能完全跟隋玄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死绑一块,更别提听隋玄的话了。所以他也拿捏不准小师叔到底会是一个什么处理方式,这两个敌人,不能只以他们自身个人衡量,还有其背后的势力,小师叔不可能不替左门宗多想一想,这是人之常情。

这世上,最不值得相信的东西,就是人心……

隋玄蹲守在此,如果万一,小师叔大事化小将两人放掉的话,必不能让这两人活着离开左门宗!

为了以防意外,小师叔一定不会轻易解除对两人的控制,再加上他以为隋玄离去了,在没有警觉的情况下,那个时候就是隋玄最好的机会!!

房间内。

“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小道挺好奇的,也想把你们的面罩取下来看看,虽然那样你们肯定会跟我拼命……。”小师叔拉了把椅子坐下,双手摊放在桌上,看着两个刀客:“不过关系也不大,隋玄那小屁孩的身份,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么今天你们肯定就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要说你们也真是,为何不挑着我不在的时间动手呢,三下五除二利索地解决,省得我掺和这些麻烦,那样多好,大家心照不宣的,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儿了……”小师叔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他好像真的是很气,怨自己当初一时冲动的承诺,结果把自己的清净日子给赔了上去。

要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混蛋,贫道现在还自在得很呢,早就不跟人打架了的他,哪还会被逼着赶鸭子上架……

小师叔在心里疯狂地扎着小人,埋怨着一个故友的同时,丝毫没有意识到今晚其实是他自己主动要从太真峰去往左涯峰,阻拦这两个不速之客的。

“隋玄?隋玄……”白衣人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接着笑了。

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这个时候开口道:“我们不是为了杀隋……隋玄来的。”

“嗯,我信。”小师叔言语间的不正经又开始了,他斜眼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心里盘算着先弄死谁,尸首要如何处理掉!

砍头?算了,留个全尸吧,那埋哪儿呢?要是让宗主知道我在自家地下埋人,会不会把我也埋了……嗯,还是挫骨扬灰好,不会留下痕迹,到时候骨灰扬在青云峰那边,省得污秽咱这太真峰……

“他的怀里有样东西,你应该不会陌生。”小师叔还在心里打着黑心算盘呢,白衣人开口说道,对着一旁的黑衣人扬了扬下巴,他们两人双手被捆月索束缚住,自己是无法取出的。

小师叔一皱眉,走上前去,从黑衣人的怀里摸出来了一个方圆四寸的东西。

仅一眼,小师叔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他的手中是一方青白玉器,其上五龙交纽,正刻有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一缕非同一般的气息萦绕四周。

这种玄乎的感觉,有见识的人会知道其实并不是错觉。

而是,龙气。

小师叔并不陌生这个东西是什么,甚至他还曾经亲眼见过眼前这一块,底部刻有一个小字,隋。

传国玉玺。

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绝对象征,古往今来,有太多的“白板皇帝”就是缺了一方玉玺,被冠以了这个他们引以为耻的称呼,一生耿耿于怀,甚至有些临死前都无法释怀。

大晋如今风头正盛,逐鹿中原,素来有问鼎九州之志。其皇宫内就有一座百玺殿,号称要将天下九十九方玉玺系数掠得,置放其内。

如此狂言,自然是缺不了无数人冷嘲热讽,吹大法螺的,可如今灭掉大隋,剑指黄河以南的魏,周两国,大晋的声势名望可谓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之前嘲讽的声音也是逐渐势弱,几不可闻了。

当然,乱世如此,空前绝后,又岂是一国一朝靠大肆放言便能做到统领百朝,旷世独尊的?!

小师叔非常讶异。

按理说,这一块隋国玉玺,本该已经成为了大晋那百玺殿的囊中之物,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是从身份不明的阴阳刀客身上拿出来的?!

“相传始皇偶得一天外飞石,经人查验发现是块世间罕见的璞玉,特令人打造成传国玺,作为历代相传的国之重器。但二世即亡国,该玺就流落民间,下落不明。”

“此后也有几次现世,可时间一长之后,便彻底没了音讯。”

“后世,不管大小国度都会觅得良玉,仿制打造,作为传国玉玺,权之符印,代代相传下去。”

“能够找到良玉并请得适宜工匠,打造出合格的玉玺的,就自称是天命所在,血统纯正,而那些没有打造出合适玉玺的皇帝,就得背负着‘白板皇帝’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恼人称号,饱受诟病。”

“唐氏高祖,当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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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从前朝得到旧玺,就打造了好几方‘受命宝’,‘定命宝’,本是聊以慰藉,没想反而成了被后人笑话讥讽的谈资。”

小师叔作为一个偏僻弱小道宗,常年不出世的小道士,对于这些寻常百姓并不知晓的,有关王朝更迭,皇室皇家的事情倒是随口就来,明显是熟稔于心的。

“大隋最后的物件……”

白衣人感慨了一句,看着小师叔手中的那块玉玺,眼神浑浊,太多不同的情绪在其中交织,意味难明。

小师叔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少言寡语之人,啰嗦了几句,还没尽兴,白衣人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话匣子一下子就关上了。

不过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师叔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在这块隋国玉玺从眼前这两人的手上出现后,这两个人绝对绝对不会是大晋的人。

“现在,我们再好好聊聊?”

就在一炷香前,这最后两个字还是小师叔以稳居上风的姿态对二人说过的,这会儿被白衣人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更加惬意放松,有些顺带调侃小师叔的意思。

“好。”

————

风势有过减小,却完全没有将要停歇的意思。

土丘之后,隋玄身体有些发冷,他现在所穿只是普通黄麻衣物,自然在御寒挡风上跟以前穿的丝绸大袍没法比。

穷人穿麻,稍富之人穿棉,而绫罗绸缎却是唯有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才穿得起的。

从小虽说没有娇身惯养,但毕竟年岁还小,而且又是太子殿下,整个皇室疼爱还来不及,哪会狠心让他去受练武修行的苦。

所以隋玄虽然身体比平民好一些,可也还是扛不住深夜的寒冷。

今夜满月,乾象盈甲。

隋玄看了看天,他知道这是月半十五,月亮正东偏北,与八卦相对应的话,就是八卦中的乾卦。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满月向下弦月变化,阴长阳消,逐渐转向巽卦,巽象退辛。

一晃又是春末。

从身边众人随同到如今的茕茕孑立,堂堂隋朝太子殿下,已经在左门宗待了近一年半了。

时间不算长,对于现在乱成了一锅粥的世道来说,一年半虽然可以发生无数的事情,可实际上每个人的感受都是瞬息而过。

就像一年多前大晋灭隋的风波,众人依旧记忆犹新,可也早就彻底过去了。

那个铁骨铮铮的国家,已经成为了百朝之战的牺牲品之一。

隋玄时常会想起那些画面,尤其是在偷摸喝了小师叔的酒后,酒意上涌,眼前飘忽。

心魂恍惚。

那些富丽堂皇的房屋楼阁,那些热闹非凡的聚餐醵宴,那些盛世景象的歌舞升平,和那些人……

每次翰林院的那些老古董们,不喜参与酒局,可都会被他父皇下令必须参加,然后在被其他朝官灌上几杯后,就跟解除了封印一样,兴致高昂,状态勇猛,吟诗作赋,留下了不少的佳句名篇。

臭书生姐夫,自己不在这种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写诗做赋,却十分喜欢点评他人,尤其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那批得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痛下针砭,气得那些老头吹须瞪眼的,要找他理论。他就开始耍无赖,理论可以,先把酒杯端着,喝了才能跟他争辩,结果次次把那些大学者们灌得烂醉如泥,就宣称是自己辩赢了,那叫一个恬不知耻的洋洋得意。

姐姐也不管他,每次宴席忙着跟众武将划拳喝酒呢。大隋南翎公主,一向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喜尚武学修炼,擅长舞刀弄剑,不光自己实力高强,还训练了一支战力非凡的女子军队,名为南翎军,立下了赫赫军功。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一个奇女子,会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臭书生,而且还是那种整日不着调,喜好言语捉弄别人的无良书生。

直到那把名为昆犵的刀,被这个从未被隋玄敬服过的书生姐夫握住的时候,隋玄才真正明白了那句被他以前笑话是穷秀才自夸海口的酸句。

所谓书生意气,提笔论贤仁,从戎撼天地。

隋玄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夜愈发冷了……

他还时常会想起那个被隋国百姓多年来一直奉为明君的男人,那个朝堂之上不苟言笑,却又在酒桌宴席能跟百官畅谈共饮的男人,那个用一言一行都诠释了大隋的气节的男人。

还有那个温柔的女人,小时候总是喜欢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儿子你要平平安安的,未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谁也说不清,但无论如何,娘亲都会陪在你身边。家人在,亲朋在,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你父皇有诸多的妃子,你也会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不要因为他们不像你姐姐一样是娘亲所生,就跟他们疏远。你是当朝太子,是未来隋国的皇帝,很多事情你都要去做,娘亲知道你不喜欢学习,但你不能任性,要好好跟着几位学者大师……

在隋玄的印象里,娘亲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用她那江南软糯口音,一遍一遍在儿子的耳边叮嘱很多做人的道理,还会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小时候睡不着,隋玄就会拉着母后,要听刀光剑影的江湖豪情,要听大漠孤烟的塞外风光,要听荡气回肠的历史更迭,要听儿女情长的缠绵爱情……

除了最后一个母亲觉得他还小不适合听之外,其他的总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讲给他,有些不熟悉的内容,还会专程去请教那些大学士们,然后回来再生动地讲给隋玄听,在床边陪伴他直到进入梦乡。

那幅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洒下,仿佛在房间的地板之上铺了一层白霜,灯火摇曳,母亲温柔的脸庞就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讲述着那些动人的故事的画面,从未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斑驳半分,反倒愈发清晰……

作为当朝皇后,后宫之主,娘亲是真正做到了母仪天下这四个字,不管是大事小事,娘亲总是能够处理得当,没有刻意打压众多妃子,却依旧将后宫统领得妥妥当当。

也不怪父皇总说,后宫三千,当真比不得娘亲一人,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只会想娶娘亲一个。

当然了,这些话肯定是只能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说的。

隋玄觉得精神有些恍惚,仿佛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浮现,那些怀念的话语也在耳旁再次响起。

他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他也不敢乱动,万一被小师叔发现的话,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

谁能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为了杀人,在深夜的山峰这里,独自一人,扛着刺骨的寒冷,耐心地蹲守着。

换作两年前的隋玄,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幕的。

可能这就是成长。

从大隋被灭国的那一刻起,过去的太子殿下其实就已经死了。

隋玄意识有些涣散。

寒冷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体之上,竟也有两分渗透入体的诡异感觉。

小师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小师叔的口中发出。

有小师叔在,隋玄的伪装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那个装成他样子下山的木壳也早就被小师叔察觉到了,而至于黑龙鱼服的能力小师叔是如何破解的倒还不得而知。

小师叔走上前弯腰将昏厥过去的隋玄抱起,四周的夜风又如之前那般自动隔开。

隋玄平日里是住在左涯峰的,小师叔本想将他带回去,可想到要是御空而去,免不得会把他吵醒,思索了一下,将他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说说你,一个臭小子,还想着要杀人,杀得了谁啊……本事那么小,又不虚心学习……”

“那么多人已经死了……”

“你可别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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