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分功1

和水静居士告辞后,张璟立即拆开妻子写来的家书,虽然只是一些问候、嘱托之语,却让张璟的心情大为舒畅,长时间来的奔波以及一场大战后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尽管妻子告诉自己家里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担心,但张璟又岂能不担心?他离家千里,家里只剩一些妇孺,虽然有袁彬等人帮衬,但谁知道会有什么不测之事?

所以,张璟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破局,早日返回京师。还是那句话,谈何容易,仅有战功是万万不够的。

第二天一早,张璟与水静居士带来的几个幕僚见了一面,初次见面,只是客套性的寒暄几句,然后张璟便让他们去镇守衙门去处理公务去了。

细说起来,镇守衙门的公务还是非常繁忙的,因为绥德卫是准实土卫,军事自然不必说,便是民政,也得承担一部分,绥德州的行政体系并不完善,需要借助绥德卫的力量。

把几个幕僚与镇守衙门原有的几个属员互相介绍了一番后,张璟便去了二堂,他呆会要与王春见面。

巳时,王春来了。

“都督千里奔袭,谈笑破贼,杨威域外,咱家佩服的紧!”王春上来就是一通马屁。

不过倒也不算言过其实,就张璟此次的战果,就算他自吹自擂,都不会有什么尴尬,外人吹几句自然就更没什么问题了,实打实的斩首近千,大胜而归,吹一波怎么了?

更何况王春可是等着分一杯羹呢,不把这次的胜利吹出花儿来,他怎么得好处?功劳越大,他们这些分功的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就越多。

斩首一千与斩首十人,虽然都是杀贼,但能一样吗?

“某也不瞒老师傅,”寒暄了几句后,张璟开门见山,“这功劳再大,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老师傅以为然否?”

王春点点头,张璟这话的确是大实话,当今那位陛下复辟后,得益于眼前这位年轻人,第二日就在朝堂上吃了一个憋,被狠狠的落了面子。

经此一事,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张璟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也别指望朱祁镇会赏功,不给张璟小鞋穿就已经不错了,还赏功,做梦去吧。

所以,功劳大小,对于张璟而言,并无二致。

张璟如此敞亮,王春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毕竟是他有求于张璟,而非张璟有求于他,因此,王春也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问道,“都督有何打算?”

“分延安、绥德二卫之兵,另置榆林卫,延绥镇守移驻榆林。”张璟笑道。

王春点头,张璟的这个要求很简单,就算没人帮张璟说话,朝廷也是会答应的,毕竟随着鞑贼入侵愈发频繁之后,绥德卫离前线太远的弊端越发的凸显,若是新设榆林卫,等于把防线前移百余里,对于防御鞑贼入侵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

“此事易耳,都督只管上书,咱家联名便是。”王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张璟的这个要求,惠而不费嘛,傻子才会不答应。

不过,张璟的第一个要求如此简单,往后的可就说不定了,王春有些担忧,生怕张璟狮子大开口,但他又着实舍不得这次的大功!因夺门之变,石亨都能列出一个四千多人的请功名单,曹吉祥也不甘于后。

夺门的功劳很大吗?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次投机之举罢了,多大的功劳?笑话而已。

这次张璟于河套斩首近千,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是近几年来未有之大功!王春也不指望整出一个四五千人的名单出来,只要把自己的几个族人给报上去,谋个正经的出身就好。所以,他生怕张璟狮子大开口,一旦双方达不成意向,下次想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边军辛苦,粮饷或有不继,”张璟接着说道,“边军将士卫国戍边,从未敢有怨言,然士卒若饥困,又如何戍守城寨,恐饥馁军亡矣!”

王春扯了扯嘴角,军饷问题又不是延绥一地才有的情况,现在哪里的粮饷是足额发放的?把粮饷都发下去,这上上下下的,还怎么发财?

“这……”王春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这事儿他可不敢跟着瞎掺和,他虽然是内臣,却也没有把整个官场都得罪的勇气。

张璟微微一笑,给王春吃了一颗定心丸,“老师傅不必多虑,某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

王春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都督尽管明言,咱家听着呢。”

“将灵州盐课司纳入边务,由延绥镇守兼理,用以备饷,老师傅以为如何?”张璟直视王春,语气坚定,大有你若是不答应,咱们就一拍两散的势头。

王春暗暗松了口气,还不错,张璟并未狮子大开口,灵州盐课司每年盐课收入本来就是解至宁夏、延绥的,现在让延绥镇兼理,倒也算是正本清源了。

当然,王春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咱家乃是内臣,此乃外廷之事,岂有咱家置喙之理?”

“老师傅切勿妄自菲薄,”张璟奉承了王春一句,“老师傅身为陛下耳目,监察地方,力陈时弊,乃老师傅分内之事耳。”

“好,咱家答应了,”王春点头,“此事仅凭咱家,怕是无功而返,何不让徐中丞一同襄助都督?”

张璟点头,“某正有此意,还请老师傅从旁协助一二。”

“好。”王春也不含糊,不过是交换罢了,都是生意,张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他自己也为自己的族人谋了一份出身,各得其所。

王春兴高采烈的告辞离开,张璟又把樊青以及延安府知府陈翔、绥德州知州张轼、葭州知州陈峰、延安卫署指挥佥事陶轩、以及协守延绥庆阳卫署都指挥同知王斌几人召来,商议设置榆林卫一事。

榆林卫是肯定要设置的,绥德卫在腹地,等发现鞑贼入侵,黄花菜都凉了,根本无法起到必要的防御作用。设置榆林卫后,可以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防线整个前移百余里,再加上沿边堡寨构筑的防御体系,可以有效的抵御鞑贼入侵。

对于张璟的这个决议,不论是樊青,还是王斌、陶轩,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至于延安知府陈翔、绥德知州张轼就更不会反对了,这对于地方而言,反而是好事,这等于延绥的战略纵深又增加了百余里,鞑贼再也无法如之前一般,直入延安府腹地肆虐了。

就算鞑贼突破了榆林防线,也会实力大损,然后还需要突破绥德卫这第二道防线,就算连第二道防线都突破了,但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却也值得商榷。

总之,这是一步妙棋,以守代攻,攻守之间,守是手段,而攻才是目的,这便是攻守战略的对立与统一,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一切皆由都督定夺。”众人没有反对的理由,更没反对的实力,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

“榆林城不足以大量驻军,”张璟接着对陈翔、樊青、陶轩三人说道,“陈太守征发民夫一万,樊佥事发本卫士卒一万五千,陶佥事发本卫士卒五千,增筑榆林城,几位意下如何?”

陈翔等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别说这几个还指望张璟分润给他们战功,就算没有战功,张璟下达了命令,他们也不敢不听啊。

计议已定,几人告辞。且说王斌,王祯镇守延绥时,他便与王祯针锋相对,仗着庆阳卫与绥德卫一西一东,王祯鞭长莫及,可谓是拼了老命经营以安边营、靖边守御千户所为依托的西路防线。本以为王祯回京后,这延绥镇守不做他人之想,不料却被张璟捷足先登,要说王斌对张璟没有怨气,怎么可能。

正因为对张璟有怨气,所以张璟上任的时候,他并未来拜见,按说他这个协守理应来拜见新任镇守的。

不过是张璟有所顾忌,所以并未参他一本。要是换了其他人,没有张璟那么多顾忌的话,参奏他目无上官的折子早递到京师了。

他本来想趁着张璟立足未稳的当口,将安边、靖边一带造成事实上的分裂,从延绥镇守分裂出来,形成一条单独的防线,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归延绥镇统领。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张璟刚到,就在河套破贼,斩首近千级,王斌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这么大的功劳,若是报功的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那岂不是说明他尸位素餐?到时候别说是跟张璟争权了,怕是连眼下的职位都保不住了!

正所谓缺谁谁尴尬,报功的折子花团锦簇,巡抚、藩司以及镇守中官保障后勤、押运粮草;镇守延绥都督同知张璟运筹帷幄,亲率精兵,深入河套;樊青、陶轩奋勇杀贼,个个都有大功,就他王斌作壁上观。

往轻了说,可以说他王斌为了保障西路防线安稳,而按兵不动;往重了说,也完全可以说他王斌无视镇守将令,拥兵自重,拒不出兵。到时候,他王斌还能好?

所以,王斌此时就算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得向张璟低头,这一低头,从属关系就算是确定了,以后他再怎么折腾,延绥西路永远都只能是延绥镇的西路分守,而再也无法独镇一方。

王斌心神不宁的回到馆驿,今日张璟并未多说什么,就更不必说指责他了,连脸色都没摆给他看,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就像一个教养不错的年轻人一般。

张璟越是如此,王斌心里就越是没底,毕竟张璟上任的时候,他这个下属可没来拜见,仅仅这一条,就足够把张璟这个上官给得罪了。

“父亲,如何?”见王斌回来,王斌的长子王杰连忙上前拜见。

“唉……”王斌叹气,一边说,一边拍着扶手,十分后悔,“倒是老夫失策了呀。”

“父亲不必自责,”王杰连忙安慰父亲,“谁想此人如此雷厉风行,刚刚履新,便巡查边防,竟恰好与鞑贼遇上,此乃天意也。”

王斌摇摇头,叹道,“咱们这些当兵打仗的,说到底,还是要凭真本事说话的。”

王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这些当兵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只有战功是实打实的,在实打实的战功面前,什么资历,什么算计,什么谋划,都没什么用处,算计谋划的再好,没有实际性的功劳,也都是空谈。

资格再老,没有战功,也不过是守户之犬。

“明日吧,明日老夫再去拜访这位张都督,希望他能够既往不咎,网开一面啊。”除此之外,王斌还能怎么办?这要是张璟跟他死磕,哪怕张璟此时在朝中孤立无援,而且深受朱祁镇的猜忌,自己的做法也摆不到台面上。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张璟年纪轻轻的,竟是个狠人,不是谁都有勇气深入河套的。就算进了河套,遇到北虏于河套驻冬的部族后,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也没几个人敢于与鞑贼死磕的。

边镇这几年,就连号称最为精锐的秦兵,也很少主动出击,一般都是被动防御。张璟初来乍到,便率军出击,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是十分提振士气的。

朱祁镇就算再猜忌张璟,面对这么大的功劳,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虽然不见得给张璟升官,但张璟的一些要求,只要不过分,再有陕西地方的背书,十有八九会得到应允的。

比如,今日张璟提出的,新设榆林卫,朝廷肯定不会阻拦。张璟肯定不止这一个打算,王斌越想,心里越是不踏实,万一张璟想趁机对付他,他可真跑不掉。

却说张璟,他并不知道王斌在哪儿自己吓唬自己。对于王斌的不敬,张璟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在王斌兢兢业业,经营延绥西路防线的份上,张璟根本不会计较。他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只要肯踏踏实实的办事,张璟便不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去找麻烦。

那样岂不是让边军将士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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