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琐事

张璟一听有家书,立马就要往屋里跑,却被林大娘一把拉住,“瞧您这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先去沐浴更衣,家书稍后再看。”

“哈哈,”张璟傻笑一声,家书抵万金,这可不是虚言,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生离死别的距离恐怕仅仅只是一次远行。

至于水静居士为何来了,他现在也顾不上琢磨了,反正人都已经来了,还能把人送回去不成?

等张璟沐浴更衣,来到书房后,水静居士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见过都督。”水静居士依然是居士打扮,清丽的脸上不施脂粉,一双眼睛更是灵气四溢,这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人。

“见过居士,”张璟还礼,他倒是没大煞风景的问你为什么来的话,有些话其实不用多说的,接过水静居士递过来的家书,张璟并没急着拆开,家书虽然重要,但通过水静居士了解一番京师的情况显然也非常重要,“居士何时来的,某领兵在外,未曾亲迎居士,还请居士勿怪。”

水静居士一笑,“都督客气了,本就是冒昧打扰,再耽搁了都督的军国大事,贫道如何心安。”她来此也才几天的时间,毕竟这一举动,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仔细的打量了张璟几眼后,水静居士松了口气,她刚来的时候,听说张璟领兵巡查边境去了,且在河套与鞑贼大战一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生怕张璟有什么损伤,毕竟刀剑无眼。如今看来,张璟虽有疲色,但一切都好,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家母可好?”张璟最关心的当然是家人的情况,不仅是母亲,还有妻子、妹妹、薛彦君等人,别看离家才不过两个多月,张璟却感觉跟两年似的,无比挂念家人的情况。

“老夫人虽挂念都督,但精神健旺,身体安泰,都督不必挂念。”水静居士笑道,给了张璟一颗定心丸吃。

张璟松了口气,只要家人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建功立业的目的是什么?不外乎封妻荫子。

“京师最近如何?”二人步入正题,张璟此时最关心的当然是京师的情况,“锦衣卫情形如何,我袁伯父可能应付?”

张璟虽然暂离京师,但对于重返京师,他并不担忧,迟早而已,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出色,就算是为了避嫌,朝廷也得把张璟召回京师。天知道一个战功卓著、威望深重的边帅会让朝廷的衮衮诸公产生多少不着调的联想。

想要达到这个效果,需要张璟努力,而张璟从不缺乏前进的动力。

“京师情况……”水静摇摇头,昏君当国,奸宄横行,这样的朝廷能好到哪儿去?妖氛充斥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京师。

见水静居士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璟便知道了答案,并未出乎意料,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所以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结果,“锦衣卫如何?”

“袁指挥深受陛下信重,”水静居士说道,“只是袁指挥宅心仁厚,多次违逆陛下之意……”

张璟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自己的班底都在锦衣卫,此番外任,也不曾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来,为的就是想通过这些人的帮衬,尽量稳住袁彬在卫中的地位,让袁彬掌握实权。但很可惜,一个宅心仁厚的锦衣卫指挥使显然不是朱祁镇这等暴君的首选。

朱祁镇想要推行自己的特务政治,需要一个门达那样的阴狠毒辣的人,袁彬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怕是用不了多久,朱祁镇就会换人的。一旦换人,自己的那些心腹之人怕是要面临清洗,送命倒不至于,闲置是肯定的。

鞭长莫及,张璟收拾心情,这点打击还不至于让他垂头丧气。至于其他的,倒也影响不到他,他一个边将,朝廷大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为了边境稳定,朱祁镇再昏庸,也不至于拿拿这等军国大事当儿戏。

“罢了,”张璟叹了口气,“朝堂之事,不是某这个外臣能够置喙的。”

“都督所言甚是,”水静居士点头,“都督身为镇守,当以边事为重。”

“居士所言甚是。”张璟应了一声。

“此番前来,徐先生为都督介绍了几位同年,”水静居士说道,“必有足观者,为都督参赞军务。”

张璟顿时大喜,有了幕僚之后,他的一些奏章公文处理,就可以交给幕僚负责,如果对方有真才实学,也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参赞军务。

水静居士也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她的才华张璟是见识过的,巾帼不让须眉。而且他与水静居士之间也有信任基础,一些机要事务张璟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却可以放心的交给水静居士。

“居士此来,令师可知?”张璟问道。

“家师仍在辽东,此事还要多谢都督,若非都督,贫道不知何时才能与家师联系上呢。”水静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美丽动人。

张璟收回目光,这孤男寡女的,生怕自己犯错。

“都督不必多虑,都督帮助贫道良多,贫道无以为报,特来都督帐下,若有差遣,当为都督效力,”水静居士笑道,“贫道虽才疏学浅,但为都督处理案牍文书,倒也足以胜任。”

“居士过谦了,”水静居士都这样说了,张璟自然是喜出望外,“居士大才,我早已领教,有居士相助,吾后顾无忧矣!”

“正好有一事,请居士帮我参详一二。”张璟立即把自己的打算跟水静居士说了一下,让她帮自己参考,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些事情光靠自己琢磨,容易跑偏。

“分延安、庆阳两卫之兵,新设榆林卫,居士为我斟酌一下言辞,我要上书,此事刻不容缓。”张璟对水静居士说道,“居士以为可乎?”

“都督可是想以榆林城为依托,沿边建筑堡、寨、墩、台,以控制边线?”水静居士问道。

“正是,”张璟点头,“若是人力、物力充足,同时修建边墙,以增强防卫。”

如今摆在张璟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无非是上书朝廷,设榆林卫,然后依托榆林城,修筑堡寨甚至边墙,这是必须的。

张璟这个镇守延绥,手下满打满算才三个卫,绥德卫、延安卫和庆阳卫,一共三万多人,三万人防御近两千里的边线,又多是步兵,着实是捉襟见肘。

兵力与机动力严重不足,使得张璟必须采取这种笨办法,依托边墙、堡寨等防御工事,来弥补兵力与机动力的不足。而如何修筑边墙,这需要好好谋划,物力、财力、人力缺一不可。

人力,张璟打算聚集散居在绥德各地的百姓,把他们聚集起来,准许他们开荒种地,同时还发给他们耕牛、种子、农具等生产物资,通过这等举措,想必可以吸引大批散居在乡野间躲避战祸的百姓。

财力物力,倒是简单,随便抓点私盐贩子、走私商人就够了。问题在于盐事,张璟没有这个权力,还有走私,张璟是延绥镇守,这倒没问题,但问题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一旦张璟动了这块蛋糕,陕西官场肯定会炸锅的。

如何平衡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足够张璟头痛的了。

但边墙的修筑又势在必行,而朝廷大概率不会出钱的,尽管这是利在当代的好事,但就算朱祁镇同意了,徐有贞等人也会从中作梗的,更何况朱祁镇又岂会同意?估计他现在仍对张璟恨之入骨。

这个时候,张璟的提议再怎么正确,到了他那里,也是要打折扣的。

对于张璟的顾虑,水静居士颇以为然,“都督说聚拢散居于乡野中的百姓,若无法保证安全,百姓怕是不肯轻易听信都督。”

张璟点头,这便是一个悖论,不筑边墙、堡寨等防御设施,便无法保证百姓安全,但没人的话,又怎么去修筑这些防御工事?

“神木、安边营,山势险峻,北虏难以轻入,惟榆林地势平旷,虏骑来去自如,可请置榆林卫,待榆林卫设,都督可移驻榆林城,战略防御重心前移,防御范围向外拓展,可安百姓之心,都督以为然否?”

“好,请居士为某起草奏折。”水静居士的建议与张璟的设想差不多,这个时候,依然把绥德作为第一道防线,已经不合时宜了,离边境太远,即便虏骑出没犯边,都无法做出及时的应对。

而在榆林设卫,镇守府移驻榆林后,可以大大缩短反应时间,一旦虏骑来犯,便可在更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自然也不会徒劳无功,疲于奔命了。

还有眼前的战功,整个陕西官场可都眼红着呢,如何处置,也够张璟头痛的。可以说,以朱祁镇心中对他的厌恶程度,即便是再大的军功,也没什么用处。

“都督此番出征河套,斩首近千,大胜而归,可谓国朝数年来第一!”这样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张璟这一仗打的的确是漂亮!

虽然一定程度上而言,是阿古达木部不给力,竟然被张璟领着一群新兵蛋子打了个七零八落。但话说回来,若是缺乏张璟这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与勇气,也立不下这么大的功劳。

以河套此时的形势,怕是没人敢轻易进入河套,这是其一。

其二,大多数人见了这么多鞑贼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退兵,而不是如张璟这般,应对得当,戳破了阿古达木部外强中干的表象,斩首近千,俘获无数。

你可以说张璟这次大胜有偶然的因素,但问题却在于,有几人有勇气去打出这个“偶然”?

“这功劳也是无甚大用,”张璟摇头苦笑,“陕西官场,自徐抚台以下,个个闻风而动,不就是眼红这份功劳吗,某倒是不在意把这份功劳让出去,但若是有人把某当成傻子,仅凭空口白话,就想分一杯羹,某也是不答应的。”

水静居士点头,这么大的功劳,当然不能平白无故的让出去,起码得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才行。没有足够的利益,别说张璟了,她都不答应,她宁愿张璟把这份功劳闲置浪费,都不会便宜这些人。

“且看这几位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吧,”水静居士一边为张璟倒茶,一边说道,“都督有何打算?”

“盐事、粮饷,”张璟琢磨了一会后说道,“灵州盐课司私盐偷漏,不能关防,而盐课司管理混乱,无法稽查,由延绥镇就近稽查,革其奸弊,将灵州盐业纳入边务;至于粮饷,地方不得借故克扣,居士以为如何?”

倒不能说张璟异想天开,灵州盐课司之盐行于陕西巩昌、临洮二府及河州,并负担延绥、宁夏部分饷银,而且产量有限,对朝廷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收入来源,倒是可以谋划一二。

“都督此言大善!”水静居士点头,“延绥镇若能兼管灵州盐务,便可解决财务问题。”

只要朝廷批准张璟兼管灵州盐务,张璟二话不说,先整治一波私盐,把荷包装满了再说,这个荷包可不是他自己的荷包,而是延绥镇的荷包。

有了钱,干什么都事半功倍,若是没钱,他的那些打算,一样都实现不了。

“都督明日可先与王春一晤,”水静居士建议道,“他是中官,比起文臣,他的话更能让陛下相信,这是其一;再者,合纵连横,都督若是势单力孤,那些人怕是会毫无顾忌,甚至会联合起来,打压都督,都督不得不防。”

张璟点头,这点他倒是没想到,的确如水静居士所言,别看战功是在自己手里,但若是无人帮衬,还真不一定卖个好价钱。

王春倒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他是中官,与文官天然就有隔阂,最重要的一点是,巡抚陕西延绥的徐瑄素来以清流自居,清流和中官,可是从来都不对付。

至于王斌、都司之流,只是个添头,张璟就算一点功劳都不分润给他们,他们也无话可说,也奈何不了张璟,算起来,王斌是他的下属,而都司衙门,也或多或少的得听张璟的。所以,主要的还是徐瑄和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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