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风声17

“姐姐过来了,”张璟起身迎接,笑道,“怎得不陪母亲多聊一会?”

“夫君请坐。”刘静怡见张璟竟站起来迎接自己,连忙停下脚步,敛衽一礼。大环境下的男尊女卑是常态,虽然也有葡萄架经常倒的情况,但毕竟是个例,特别是像张璟这等位高权重的当朝大臣,在哪里都是威严满满的,哪里有这么平易近人的?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不必客套,”张璟笑着走上前,执着刘静怡的素手,把她领到自己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乃武夫,平日若有礼仪不周之处,还望姐姐能够见谅一二。”

对于丈夫毫不避嫌的亲热举止,刘静怡俏脸微红,有些意外,有些害羞,更多的却是满意,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好好的对待自己呢?

“家里的事儿以前都是母亲掌总,”张璟也跟着坐下,开始对自己的新婚妻子交代一些事情,“既然母亲把掌家的事儿交给了你,你便受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找母亲商议便是,”

“是,婆婆都交待妾身了,”刘静怡轻声说道,“只是,妾身冒然掌家,是否有些急切了?”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张璟笑道,“你也知道,咱家以前小门小户的,现在某骤然显贵,家里难免底蕴不足,母亲掌家也是有些力有不逮,极耗精力,她毕竟年纪大了。姐姐你出自书香门第,家里的事情交给你,母亲和我都是极为放心的,你就不必推辞了。”

夫妻二人又聊了几句,见张璟要处理公务,刘静怡便在侍书的陪同下回房了,张璟与她的新房不在东跨院,东跨院是张璟专门处理公务、召见亲信、下属的地方。

他们的新房还在正院,毕竟离着张母近。之前张璟一个人,在哪儿住都无所谓,现在成婚了,又不是分家另过,当然不能把东院当成新房。

张璟则继续处理公务。且说刘静怡主仆,侍书伺候自家姑娘坐下后,也在一旁坐下,笑嘻嘻的说道:“不论是郎君还是老夫人,都是实在人,姑娘可是掉进福屯里了。”

刘静怡笑嗔了侍书一句,“饶舌。”

侍书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本来我还觉得,郎君是武将,会是那种粗鲁的人呢,那知道,倒是个知心知意的,这可真是难得!”

“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乐意,”刘静怡嗔了侍书一句,“羽扇纶巾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形容武将的,也就是宋以后,文武才开始分野,以前文武可是不分家的。”

“哎呀,姑娘你又开始掉书袋,”侍书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周公瑾嘛,我怎么不知道?”

不说主仆二人在这儿闲聊,且说张璟,差人把李锋、丁麟找来。

“沂王府情况如何?”张璟看向丁麟,这是李锋一力举荐的人才,忠诚自然不需要担心,就是不知能力如何。

“禀指挥,”丁麟抱拳行礼,“小人于暗中排查了一遍,刘永诚、曹吉祥皆于府内安插人手,至于外廷,王、胡两位尚书,副都御史徐有贞、后军都督石亨等,皆遣人阴伏于府中。”

这……简直就是大漏勺啊,都这样了,这位沂王竟然还能沉得住气,果然不愧是未来的明君,小小年纪,便如此镇定。

都是对朱祁镇抱有同情的人,也都是朱祁镇的老臣,张璟对此毫不意外,这些人不往沂王府安插人手,张璟才觉得奇怪呢。

至于是什么心思,这可不好说,至少不会有多么纯良就是了。

“盯好了,”张璟对二人吩咐道,“不必管这些人,不过一定要保沂王殿下安全!人手若是不够,继续从通州调动缇骑,此事只能交给缇骑,交给其他人,某不放心。”

缇骑现在已经有了两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铠甲军器在通州基地的供应下,也都不缺,而且极为精良,毕竟生产技术要高一些。

不说其他,就说水力锻锤,就省了太多的人工,千锤百炼的宿铁刀在水力锻锤的加持下,变得简单了许多,虽达不到“破甲三十扎”的程度,却也极为不凡。

别忘了,这是能够量产的!

至于盔、甲的锻造,有了锻锤,更是事半功倍。所以说,若只论装备缇骑认第二,即便是四卫营也不敢认第一。

这也是张璟的底气,是他敢于万一事有不谐时,与石亨等人周旋的凭借所在。石亨等人若是发动夺门,满大街巡夜的锦衣卫就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而沂王朱见深,仅仅是个添头,不过是防备有心人罢了。再者嘛,结个善缘。简而言之,把路走宽。朱见深即位后,能够稍稍顾念一点今日的香火情,张璟便值回票价了。

李锋送走丁麟后,又返回了张璟的书房,“哥儿,朝中莫非会有大事发生?”李锋看着张璟,认真的说道,“我看哥儿似乎在准备后手,陛下的身体……”

张璟抬手制止了李锋,“三哥既然已经察觉,我便不瞒三哥了,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但陛下却仍然强撑着不立储……”

李锋点点头,“好了,哥儿不必跟我仔细说,我大约有数便成,哥儿有什么谋划,尽管去做,你三哥我没其他的,只有这条命,早就交给你了。”

“三哥这是什么话?”张璟神色严肃,“送命的事情,岂会让三哥去做,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足够了。”

李锋点点头,“总之,哥儿你不必顾忌,其他人我做不了主,自我而下,缇骑这两千人,跟着哥儿上刀山、下火海,若是那个皱一下眉头,就绝不算好汉!”

“三哥只管把沂王府护好即可,”张璟笑道,“其他的事儿,有老齐他们呢。”

李锋摇头,看着张璟正色说道,“沂王府有什么好护的?除了几个有异心的藩王,其他人恐怕不会怎么样,哥儿此举不过是未雨绸缪,让丁麟看着就是了,哥儿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李锋站起来走了几步,“我劝哥儿还是把缇骑调回来,至于通州,留百余人守卫便足够了,哪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只要把内部看护好了就万无一失,着实用不到那么多缇骑。”

“我让三哥把缇骑带到通州,主要还是练兵,我要的是精兵!”张璟目视李锋,坚定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三哥,让三哥去练兵,绝非心血来潮,一旦新君即位,我这个锦衣指挥肯定干不下去,边卫便是我唯一的选择,这两千缇骑,哪怕跟随我的只有十之一二,也是我东山再起的基础!”

闻言,李锋缓缓的点头,“哥儿的意思,我明白了,既如此,便更不必留在通州了,新募的五百人留在通州,由王汝忠操练即可,其余人等全部回京,除轮流护卫沂王府外,其余人分为两营,一营百日训练,一营晚上参与巡夜,这样更加稳妥,哥儿意下如何?”

“这……”张璟倒是有些犹豫了,他一直认为士兵的素质与操练有很大的关系,若是操练不足,士兵素质很难得到提升,而李锋的方法,虽然仍有操练,但强度却一下子就下来了,晚上巡夜算什么操练,这样能行吗?

“哥儿放心,”李锋哈哈一笑,斩钉截铁的说道,“保证给哥儿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绝不比四卫营差!”

四卫营虽然是由太监统领的,但单论战斗力,即便是边军的精锐,对上四卫营,怕也是输多赢少,至于京营,那就更别提了。

在锦衣卫更多的是特务、旗手卫更多的是仪仗的现在,四卫营作为皇帝亲军便成了皇帝仅存的依仗与脸面,岂能不精锐?

李锋主张把缇骑调回京师,还有一个作用,不过这是他暗地里的打算,没必要告诉张璟,那就是新皇登基,一旦要对张璟这个先帝的信臣不利,有缇骑护着,天高地阔,哪里去不得?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李锋当然不会跟张璟明说。

看来需要经营一条后路了,李锋暗暗打定主意,用不上当然更好,一旦事有不谐,也是个后手不是。

“通州那边老方哪能照应的过来?”李锋转移话题,“通州哪儿现在算上开垦的荒山,差不多有上百顷的规模,老方种地还行,管人就差点意思了。”

这个情况张璟是了解的,反正那个地方荒山野岭的,人迹罕至不说,还时常传出有盗贼出没,别说有人定居了,就算流民都不愿往哪儿跑。所以,荒山随便开垦,没人去管。荒地什么的倒是不能随便侵占,而且比起山古高地的隐蔽,平地就差远了。

张璟也懒得去占荒地,出力不讨好的,何必呢。

“那该如何?”张璟也有些愁,他手下的人手捉襟见肘,还真没有合适的人去主持。王汝忠他们主要还是练兵以及护卫基地,外围的田庄却需要专门的人去管理,才能真正的发挥作用。

“让我爹过去吧,”李锋想了片刻后,说道,“反正他在家也闲不住,正好让他有点事儿做。”

“万万不可,”张璟连忙拒绝,“伯父操劳半生,此时自当颐养天年,岂能再受劳累?”

“哪里闲的住?”李锋摇头,“今日还跟大哥、二哥、我商量,打算在城外买几亩地呢,让他在家里闲居,哪里闲的住?”

“我爹去了之后,婶子她们也可以过去散散心嘛,整天闷在京师里,有什么意思?”李锋接着劝道,“你不必多想,哪里本就需要妥实人照料,我爹过去正合适。”

“好吧,那我亲自去跟伯父说。”张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李奎虽然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但为了让李锋哥仨早日补上实缺,早早的就从锦衣卫退下来了,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哪里还好意思麻烦老头?

“不必了,”李锋笑着摇摇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哥儿你就别管了。”

“那就劳烦伯父了,”张璟对李锋拱了拱手,“代小弟向伯父致谢。”

“知道了。”李锋摆了摆手,“我下去安排了,缇骑交给我,哥儿你尽管放心便是,绝不辱命!”

对于李锋,张璟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兵部,于少保从乾清宫回来后,便回到了兵部,这算是正式上班了,因广西地方叛乱,暂理部事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石璞被派往广西总督地方军务,所以部事由左春坊大学士、兵部左侍郎商辂暂理。

至于李贤,则为协助。

于少保回兵部后,商辂、李贤等以下大小官员皆来拜见。

看了眼神色平静的李贤一眼,于少保心里多了个心眼,与众人说了几句后,便将商辂留下。

“本官休养期间,部事可有动荡否,部内诸人可勤谨否?”相比于李贤的奸猾贪婪,商辂为人正直,处事果决,闻言拱手一礼,“少保不在时,先由石尚书掌管部事,后因广西民变,石尚书前往广西总督军务,才由学生代理部事。学生理事期间,并无大事。”

于谦点点头,“辛苦商学士了,”他是个务实、高效的人,那些东拉西扯、离题万里的话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嘴里,开门见山是他的习惯,“李原德平日可有怨怼之情?”

商辂闻言,倒也毫不讳言,“李原德为人机巧,虽不至怨怼,却多有怠惰之情。”这话就有些重了,也是李贤自找的,不好好办差,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消极怠工,商辂给他这样一个评语,都是他为人厚道以及看在科场前辈的面子上了。

否则,跟李贤一样落井下石的话,一句“难当大任”是绝对跑不了的。

于少保闻言,摇头冷笑一声,“本官知道了。”他最是厌烦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哪怕李贤人品低下,道德败坏,甚至背后说自己的坏话,于少保都能容忍,用才不用德而已,他从来不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其他人。

但若是怠政、懒政,于少保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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