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家事

张楷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去跟张璟争盐务,虽然这是座金山,但恰好,张楷此人素有清名,对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并不看重。

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做的好是应该的,一旦出了差错,很容易招致非议。所以,张楷索性不碰盐务,全部交给张璟,即便有问题,那也是张璟的问题,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且看吧,”水静居士劝道,“都督只管做好自家的分内事,哪怕这位中丞有什么算计,都督也有进退的余地。”

“居士所言极是。”张璟十分同意水静居士的说法,做好自己的事情,至于其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我继续去勘察路线。”张璟说道,离鞑贼完全占据河套也没多久了,若是能够把边墙修筑起来,至少延绥的百姓能安全一点,别看只是区区的一道土墙,但起到的防御作用却非常大。

“对了,这封家书,居士差人送回京师,”张璟从书桌上拿起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水静居士,来到延绥转眼间已经五个多月、快半年了,张璟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家书回家,但仅仅是通过书信,又怎么可能了解彼此的情况?

这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张璟来到延绥,眼见着三五年内别想回京,家里有袁彬帮忙照料,大问题是不会有的,但磕磕碰碰的肯定不会少。

他得罪的可是石亨、曹吉祥。石亨或许不会出手对付自己的家人,丢不起那人,传出去,堂堂的忠国公、太师,却对付一家子妇孺,石太师还是要脸的,尽管他同样对张璟恨之入骨。

但曹吉祥就没这个顾虑了,这等阉竖,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为何物,只要有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妇孺怎么了?妇孺也是张家的妇孺。

上门闹事什么的,曹吉祥没那么大的胆子,袁彬也不是摆设,这位袁伯父虽然是个老好人,但老好人也是有脾气的,以他与张家的关系,曹吉祥还不敢做的太过火。

但其他方面可就不好说了,比如车马行、粮店等生意,虽然站在明面上的是冯家,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张家的生意。特别是车马行,运输煤球是车马行的收入来源之一,曹吉祥这个阉竖能不从中作梗才怪,还不知道怎么挤兑呢。

冯掌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还有孙家和几个驸马家,张璟把这几个得罪的可是不轻,他们没法对张璟的家人下手,那瞅着张璟的生意挤兑,也足以给母亲和妻子等人添堵了。

这些人别的本事值得商榷,论恶心人的本事,绝不做他人之想。

幸好,真的是幸好,有袁彬照应,李锋、齐亮等人张璟也都留在京师,家人的安危没有问题,但心情如何,就不好说了,惹上了这些玩意,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他膈应人啊。整天被这些小人盯着,心情能好,才怪呢。

但张璟对此又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远在陕西,远隔千里,有心无力,所以,也只能通过家书来开解、安慰家人了。

想要算账,只能等张璟回京,但只要朱祁镇在位,张璟回京师就遥遥无期。或许等曹石之乱后,估计也悬,朱祁镇真不清楚曹石徐等人的嘴脸吗?那为何还倒行逆施?

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缘故。指望这么一个玩意幡然悔悟,可能吗?

所以,张璟还有的熬。

哪怕他立下天大的功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延绥。想想就行了,朱祁镇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把张璟调回京师,图的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张璟现在就怕袁彬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不长远,一旦没了这张虎皮,那些人会不会变本加厉?张璟还真不敢保证。须知这些人都是些没底线的人,无所不用其极,世俗的公平正义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块破抹布,需要的时候就拿过来用用,更多的时候是被扔在一边。

虽然张璟收到的家书中,母亲和妻子绝口不提遇到的困难,反而都让他保重身体,兵凶战危,说句不好听的话,说不定一场战斗结束后,张璟就会与家人天人永隔。

这绝非夸张,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打仗哪能不死人?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基本都是人命填出来的,否则也不会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了。

看张璟面色沉重,水静居士知道他担忧家人,对此,水静居士也没什么可说的,泛泛的劝说几句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别说,让张璟自己调整。

牵扯到家人,水静居士倒是不好多说什么,郑重的接过书信,幸好张璟有亲兵,否则每个月光送信,都是个难题。

驿站的效率太低了,等把信送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关心则乱,张璟收拾心情,因为担忧家人,所以就难免多想,一多想,很多想法就纷纷冒了出来,根本止不住。其实家里的情况还真到不了张璟想象中的那样,张母毕竟有诰命在身,曹吉祥等人就算真想干点什么,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最多也就恶心一下张家人。

受影响最大的也只有车马行的生意罢了。但车马行又不是仅仅靠着运输煤球这一项业务,恰恰相反,运输煤球只占车马行业务的很小一部分,最多不干这个了,又不是离了煤球就没法活了。

反而是曹吉祥、陈瑾等人需要想想,万一张璟家的车马行撂了挑子,这么大的运输压力,他们该如何承受。到时候煤球生产出来,却运不出去,骂娘的可就是京师百姓了。

煤球现在已经成了京师百信不可或缺的紧要生活物资,便宜、方便、安全,省了多少柴炭啊?就连那些权贵人家,现在也开始用煤球了,实在是太方便了。

所以,曹吉祥是绝对不敢做的太出格的,最多也就是为难一下,本来一个月结算一次的运费变成俩月、三个月,总得让曹公公出口气不是?

就连李锋、齐亮、逯杲这些张璟的心腹都没受到什么影响,该在锦衣卫任职还继续任职,甚至各有升赏,朱祁镇夺门,锦衣卫也是立了大功的!

特别是逯杲,极得朱祁镇的赏识,袁彬是个厚道人,有些事情他着实下不去手,但逯杲不在意,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不就是监察百官嘛,不就是抓几个人嘛?抓谁,陛下你发话,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的。再说了,这上面不是还有个东厂吸引火力嘛。

跟东厂比起来,锦衣卫就是小打小闹。

所以,张璟在京师、特别是锦衣卫还是有些实力的,没一定的底气,还真没人想跟张璟死磕。

张璟外任,完全是自己作死的结果。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看不下去朱祁镇等人迫害于少保的丑恶嘴脸,所以忍不住跳出来作了一下。要是他没作这一下,此时的张璟虽然可能升不到现在右都督的官职,锦衣卫和京营操练的差事大概率也得交出去,但至少不需要离京。

只要张璟不参与到朝争中去,朱祁镇最多也就给张璟换个清水衙门,一旦张璟在这期间有所表现,肯定还是会受到重用的。

毕竟张璟可是根正苗红,张父当年跟袁彬一样,都是朱祁镇北征时的亲随,要不张璟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把朱祁镇的面子都给揭光了,更是把石、徐、曹等人往死里给得罪了。

这些事儿,换了个人试试?君不见连胡、王两位大佬都自请致仕了嘛。

比照这两位大佬,张璟一个自请外任难道就轻飘飘的抹过去了?到了延绥后,有功就升官,该有的权柄一样都不缺,还没怎么着呢,这就升到右都督了。

所以,只要张璟在延绥兢兢业业的,不去做那些倒行逆施的烂事儿,不去搞谋逆,他的家人尽管远在京师,也绝对安安稳稳,没病没灾的。

“做事,做事,”张璟收拾心情,冲水静居士抱了抱拳,“一应军务,就劳烦居士了。”

“都督多带些兵马。”水静居士劝道,上次张璟出去,只带了数十骑,要是安安稳稳的,倒也没什么,就怕遇到贼寇之类的。

这里可是边境,各种各样的贼寇多如牛毛,有逃亡的军户、百姓,这些人的战斗力倒是没那么强,而且人数也不会太多,应对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边境的贼寇可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鞑贼,还有走私的商队,遇到这些人,特别是走私的商队,那可真是不死不休了!

有能力走私的商队背后都是有人的,或边将、或文官、或内官,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不缺兵马的主儿,能够拍出来护送走私商队的,定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张璟一旦遇到他们,带的人少了,可真不好干嘛的。

由于孛来部主要在阴山一带游牧,山西的私商人几乎都会走河曲、府谷一线,然后进入河套,从河套入阴山。

所以,张璟遇到他们的概率是非常大的,不多带点兵,还真不安全。

跟晋商比起来,吕循、周端等西商的走私堪称小打小闹,没办法,陕西贫瘠,资源匮乏,而且交通不便,缺乏这样的土壤。所以,与北虏走私的商路紧紧的把持在晋商手里。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遇到了,只有不死不休一条路可走。所以,水静居士让张璟多带些兵马,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走私可谓是暴利!因为北虏缺乏冶炼钢铁的技术,所以钢铁十分匮乏,别说武器了,有点铁恨不得都铸造成铁锅。

一顶头盔相当于九头骆驼或其他牲畜,一副护腕甲相当于五头牲畜,一支长矛相当于五头牲畜,甲胃(包括头盔和护腕甲)一领相当于九十头牲口,一把高档剑相当于九头牲口,一把中档剑相当于五头牲口,弓和箭筒相当于三十九头牲口。

这简直就是暴利中的暴利!某些晋商就是看到了这条财路,四处钻营,依附于各级官僚,从而开始了他们的走私生涯。

晋商的这些烂事儿且不去说它,须知国朝官商一体的士绅阶层,就是晋商开其滥觞,西商、徽商承其流变,最后在江南演变成一个怪物。最后也完成了华丽的转变,由依附于官僚,变成了他们自己培养官僚。

简单的说,就是掌握话语权了。一个国家,商人掌握话语权会成什么样?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张璟算是仔细的走了一遍,上次只是走马观花,这次不同,哪儿修建边墙,哪儿修建堡寨,张璟都做好了规划,只要有了钱,张璟立即就会让人来修筑,前后边墙,后有堡寨,自神木至府谷的防线不说万无一失,起码也是固若金汤。

届时张璟只需好好好守住地势空阔的榆林一线,鞑贼还想跟以前一样,来去自如,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与府谷县一河之隔的是山西河曲县,再往东就是偏关,太原镇的驻所,总兵官是孙安,此君自正统初便镇守山西,一直到现在,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府谷县一共只有千余户人家,几千人左右,又紧邻黄河,鞑贼也不傻,不会到这等地方来,距离府谷县城五十里左右,太祖于此设木瓜园砦,有守军二百五十七人,马二百一十二匹。

因东胜卫内迁,木瓜园砦废,景庙时复立,这也是王祯的功劳,王祯镇守延绥十余年来,修堡寨十二座,初步构筑起了延绥的防线。

此时张璟便在木瓜砦,上次巡查,张璟根本没来过,这是第一次来。城砦位于木瓜山上,黄土夯筑,城墙高约两丈,占地不大,城周一里多不到两里,山上、山下皆是屯田。

此时都种上了小麦,麦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驻守木瓜园砦的把总叫做宋成,三十多快四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王祯筑城木瓜园砦后,便一直在此地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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