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给两个重伤病号处理完伤口，天色已经从漆黑蜕变为熹微，顾羽困得要死，一边伸懒腰打着哈欠，一边送宁安回弄堂里。
街边还有昨夜暴雨的积水，不过已经被炎热的天气蒸发了不少，各色面汤早点铺也支棱了起来，灶上的锅冒出苒苒的白烟铺天盖地，宁安看到了牛肉汤档，笑着问：“顾兄，你饿不饿？我请你吃早饭。”
“行啊。”
顾羽没有推辞，俩人走到摊子的小桌边，各自拉开凳子坐下了，宁安道：“伙计，两碗牛杂汤，再要四个烧饼。”
站在灶后面的摊主“诶”了一声，拿起大勺从锅里稳稳地盛起两碗肉汤，宁安从锅前面端走，又端了一盘热乎烧饼送到桌上。
顾羽用勺子慢慢舀了一勺牛肝，还没送进嘴里，就听宁安带着调侃的意思说道：“没想到顾兄不仅武艺超人，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几个逃荒的孩子能被你收养，也实属大幸。”
顾羽的勺子一抖，无奈地说：“你就别笑我了。”
昨晚找宁安给小崽子看病，沈怀玉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楚御毓横眉冷对，在外人眼里顾羽反倒像是戕害他们的罪魁祸首了，所以他以为宁安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拿自己开涮。
宁安把烧饼撕碎，浸到自己的汤里，嘴里便嚼边说：“我......我可不敢笑顾兄，那几个孩子一看就是将来有大造化的，将来要是能沾上他们的光，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宁安你看不出他们非常不喜我吗？就算他们能有大造化，也轮不上我享受。”顾羽认真道：“要不把三大造化打包送你？”
别捅死我就行。
顾羽把这句话和着烧饼一起咽进肚子里。
闻言，宁安惊恐摇头：“不了不了，我尚未娶妻，要是收留这些孩子，必然会影响嫁娶诸多事宜。受不起受不起。”
顾羽喝了小半碗汤，吃了半块饼，正好宁安也将碗里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他们起身时，宁安拍拍顾羽的肩膀，安慰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表面上的东西都能装出来，有时候讨厌未必真讨厌，喜欢也未必真喜欢。”
顾羽垂了垂眼睛，心里嗤了声，转移了话头：“沈怀玉的伤还要几日才能治好？”
宁安：“每日早晚各换一次敷药，把烧退了，再静养个三五日就能上路。”红尘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他真是命大，箭矢头被人磨顿了，所以只伤及背部，没伤到五脏六腑，算是捡回一条命。”宁郎中想起那两个少年身上的伤，又叹了一口气，“顾兄不必担心，只要你们在这扬越城一日，我便会早晚按时到客栈里替他们治伤的。”
顾羽点头：“多谢。”
站在宁安的院门口，顾羽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子，塞到他手里，“不要再推辞了，在人来人往的巷口，太引人注目。”
弄堂里很少有陌生面孔，特别是有着蓝色眼睛的异邦人，宁安看了看周围早起洗漱男女的好奇目光，都要贴到顾羽身上了。
他叹了口气，把金子揣进了怀里，“......顾兄以后在扬越城里遇见了任何麻烦，都可以找在下帮忙。”
顾羽颔首，把肩膀上背着的药箱递给他，自己走回客栈，回去的路上顺道给小崽子们带了早点。
拎上楼时，顾羽想着先给罗知送一份去，他敲了敲门，彘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吐词不清地问：“顾羽？”
“是我。”
“进来吧，我在吃早饭。”
顾羽推门，看到的就是那倒猫胃口的画面，他皱眉，迅速掩上门。
彘刚刚睡醒，不知从哪里的乱葬岗拖来半条新鲜人腿，正在自己那间上房里“卡兹卡兹”得啃着呢。
打扰了。
果然不用给这家伙送东西吃。
“关门干什么啊？”金发金眼的男人一擦嘴，匆匆开了门把顾羽拉了进去，“进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顾羽被那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近屋子里，进屋后他发现人腿已经被妖怪扔进了床底下，只露出一只脚。
顾猫猫的目光扫到那只脚上，忍不住皱了皱眉，把胳膊从彘的手里抽出来，走到窗边开窗透气。
裸着蜜色上半身的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拎过死人的手，他赶紧把手在水里过了一遍，用毛巾擦了擦手，才走到顾猫猫身边，有力的臂膀撑着窗沿，将顾猫猫笼罩在自己的身体下，眨巴着自己的浓眉大眼，用妖力体贴道：今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羽心想这只老虎身上真是一点老虎的威猛都没有，反而漫着股修行千年的狐狸骚/味。
威武的老虎外表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妖，比如有一颗猛兽心的布偶猫妖。
当然作为一只成熟的妖怪，心里有再多吐糟，也只是吐槽而已。
顾羽想了想：还好，没有不舒服。
罗知又贴近了少许，隔着衣物顾猫猫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顾羽皱眉，弯腰想从罗知的胳膊下面穿过去，却又给罗知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长着波斯人面孔的大妖凑到顾羽面前，蓝色和金色的眼睛对视。
罗知：可是我渡给你的妖力只够维持6个时辰，按理来说，你很快要变回原形了，现在应该感觉有些头昏脑花才对，怎么会没感觉呢？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样，罗知刚说完话，顾羽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力感，又变回了一只小白团子。
顾羽：我......算了。
罗知面露惊喜之色，如获至宝，把地上那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用手掌抱起来，脸疯狂的在奶呼呼的顾羽身上蹭，一副猫薄荷上头的模样，完全没办法沟通。
顾羽：算屁算，罗知我他妈揍死你！
一刻后，满脸是红痕的男子坐在桌边，桌上有毛色漂亮的小猫正慢条斯理地舔毛，画面有点尴尬地凝固了，捂着脸的罗知忍不住怀疑妖生：顾羽的妖力都被他抽光了，怎么打起人来还是这么疼？这么有杀伤力？
顾羽将身上沾的属于罗知的味道舔干净后，他用爪子拍拍桌子，没有和罗知计较狂吸自己的事儿，而是贴心地说：那个......脸上的伤晚上我让郎中给你擦擦。
罗知其实用自己指甲盖大小的妖力就能恢复，但他痛苦捂脸：不行，那郎中治不了我，我需要小猫猫的亲亲来安慰受伤的心。
顾羽心里：古屋恩。
嘴上：好了，别这样，正经点罗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想问问你。
罗知抬头，一副“我吸不到猫我好痛苦我要死了”的表情，悲伤道：小猫有什么问题，请随便问。
顾羽正色：......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小？因为妖力不够了吗？可我明明没有没怎么使用过......
罗知摇头，打断了他：不是。
顾羽歪头，疑惑。
罗知接着道：是天劫。顾羽你不知道吗？成妖每百年都要经受的大天劫，包括我。天劫的这段时间里会妖力尽失，变回原形，至于能不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这个就得看妖怪的命了。
顾羽听到这话，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大难临头的不知所措，也可能是因为猫从来面无表情，罗知反正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淡定。
顾羽对于能不能继续当妖怪，或者就在天劫中死去，不太在乎。
他能成妖是借了林璟的机遇，而非自己的意志，如果不是因为林璟的死太过惨烈，激发了他心里那点不属于妖怪的灵智，顾羽估计自己至死也就是个懵懵懂懂，懒洋洋的，普通的小猫而已。
顾羽心想，说不定一个雷，还能把自己从书里的世界劈回现代呢，总之......
原来是天劫啊，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总是天地不就是那样无情吗？
顾羽继续问：彘，能不能麻烦你，再给我一点妖力，至少维持到沈怀玉他们把伤口治好，我再履行之前的承诺，一定变回小猫。
彘犹豫了片刻。
他不是不想帮，只是天劫所到时间未定，之所以他会取出顾羽身体的全部妖力，其实是想帮他躲过这一场天劫。
毕竟妖力越弱，对宇宙世界的影响就越小，天道就越宽松地处理他们这些逆天而行的妖怪，不会降下那么重的惩罚。
......
磨到最后，彘还是心软了，又给顾羽渡了妖力，顾羽推开房门，就见一个小崽子目光灼灼地站在门口。
身上披着顾羽的白色外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着蔫巴巴的。
“楚御毓，你身上的伤不疼了？站门口做什么？”
顾羽皱着眉头，拎着早点，抬腿要往他们的屋里走，楚御毓冷冷开口：“我们出事的时候，你不在。现在秦先生死了，你又回来干什么？”
“良心发现了是吗？”
顾羽“嘶”了一声，扭头想给呲这个小崽子，还没说话呢，下一秒却被身上满是药味儿的楚御毓拦腰抱住。
闷闷的声音与顾羽的胸膛起伏共振：“我不会让你有再逃走的机会。这次你想甩，也甩不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