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收在门外的年轻暗卫敲了敲门，手上拿着几份密函，不敢惊扰自己正在读书的主人，因此轻声道：“大晋最新的‘羽毛’到了。”
“拿进来。”
冷冰冰的男声穿过门，就像是刀剑相击时发出的声音，暗卫虽跟自己的主人已认识数月余，可每当听到这个声音总是忍不住打个寒颤。www.九九^九)xs(.co^m
“遵命。”
主子是王子皇孙，真龙天子，说话的气势和普通人都不同，一身黑衣的精壮汉子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若这暗卫听过顾羽说话，就会发现他的主子说话腔调跟他的师父有四五分相似，那点冰冷气儿是从小耳晕目染，潜移默化来的，而非天生如此。
“哪儿边的？”黄花梨制的长案后，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正慵懒地撑着头，他生得无比俊俏，特别是那双狭长而独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跟有两把钩子似得，能把你心底的那点子旖旎的心思全都勾出来。
拥有如此摄魂夺魄的皮囊，若不是身份高贵，恐怕成为他人之玩物，日日捆在床榻上.......
“你在看什么？”
暗卫盯着自己发呆的样子楚御宇尽收眼底，若不是因为尚未联系上秦长陂留给他的那批钉子，他也不至于启用先皇留下的暗卫——都是些花架子，或许当年不是，但被锦绣金玉浸泡了几代人，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简直比普通的侍卫还不知分寸。
他皱起眉头将手上的话本“嗙”一下扔在桌上，冷漠道：“脸上的那双珠子若是不想要了，我会帮你剜掉。”
“......卑职知错。”黑色的影子立刻跪倒认错，似乎很毕恭毕敬的样子，至于他心里真正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京都鸽子送来的‘羽毛’，密函下叠的是江州长生观送来的信。”
暗卫将密函跪着递了上去，楚御毓打开密函，十几张密密麻麻写着小楷的纸张，他不过半刻钟便看完了。
在楚御毓找到他们这批被晋哀帝安插在波斯的暗卫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说过这位小太子殿下的盛名了，据说聪慧超人天赋异禀，读过的任何书都过目不忘，很受晋哀帝的宠爱，而因此现在的在位的晋文帝对他非常忌惮，视他为眼中钉，非得除之后快。
“将信函呈上来，你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话，暗卫却迟迟没有退下，楚御毓皱眉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主子。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暗卫咽了咽口水，道：“主子，卑职斗胆提议将府中那只猫送给波斯国主。”
“......你说什么？”英挺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暗卫给自己壮了壮胆，解释：“卑职听闻波斯国主甚爱之，若将它送出去，既能讨好波斯国主，又可解决您的一个心病，您看看这几日，为了它您忙前忙后，饭食不思，而一只畜生怎么明白您的疼爱，反而吃里扒外，不跟您亲近。”
“这样不会看家，又不亲人的猫，卑职觉得您可以割爱，属下日后再寻一只更加乖巧的波斯猫送给您当爱宠......”
楚御毓嘴角噙着笑，对这话不置可否，“是吗？你先起来。”
看样子自己的主子听进去了，而且心情不错的样子，暗卫心定了定，他就说楚御毓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很好糊弄。
想好了怎么和自己的上司回复自己打探到的情况，暗卫还没回过神来，就走到他面前的少年踹倒在地，银靴踩在他的喉咙处，渐渐加大了力量。
暗卫头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喉咙里渐渐缺氧，却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你提议？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暗卫首领吗？”
冰冷的话像是一条巨蟒缠上了暗卫的身体，将他紧紧缠绕，无法摆脱，楚御毓看着即将死去的男人，笑得越发明艳肆意：“我看你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倒还不如一只猫，既然你如此忠心，那就变成一只猫吧。”
暗卫的脸已经开始因为恐惧和缺氧而变成青黑色。
“来人。”
“属下在！”
楚御毓慢慢抬起脚，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将他拖下去，砍掉四肢，挖去眼睛。送去给驯兽师调/教成猫。要听话才行。”
“......是。”
同属于暗卫的两人将同行的人从地上架起来，楚御毓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对了，别在府中动手，小雪他看不得闻不得血腥味。”
......
傍晚，沈怀玉便骑马，怀中揣着一只蓬松的猫回了府中。
将马让管家牵走，沈怀玉问了句：“二公子今日用膳了吗？”
“唉，吃了一点牛乳。我又让小厨房又蒸了包子，二公子也是只吃了几口就不肯再进了。”
“他太任性了。”沈怀玉道，“您不必过分忧心自责，我已经将小雪带了回来，他没有理由再不吃东西。”
“对了，大公子您出行的行礼可要老奴帮着收拾？衣物和被衾可要多带一些，北边清苦，不像我们波斯气候，可能要多加一辆马车放被子。”
“多谢，但不必了。”沈怀玉笑道，“万剑门的寇掌门已经为我打点好了。”
“嗯，如此是最好的。其实依老奴之见，公子你还是在我们波斯国不要出去受苦。”
波斯老头中原话说的磕磕巴巴，大概就是那意思，他年近古稀，家中有孙子和沈怀玉一般年纪，因此难免生出些许移情的怜爱之心，说话虽然絮叨，但对沈怀玉来说很熨帖。
他从这异国老人身上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情。
“喵呜。”
顾羽探出自己的猫猫头，表示对老管家的赞同，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四处乱跑什么！
“呦，这小猫都在肯定老奴的话呢。”老管家喜笑颜开地摸摸顾羽的头，这小猫可真有灵性，他一看就喜欢，“公子您还是再仔细思考一下，陛下一定会尊重您的决定的，就算您临时改变主意，陛下也不会责怪。”
“嗯，我知道了。”沈怀玉乖乖点头。
朱红长袍的楚御毓闻声从厨房飞奔而出，活像一捧盛放的海棠花，就连衣角都透出“我很高兴”的意思，“沈怀玉，你把他带回来了？”
“嗯。”
沈怀玉点头。
管家看着喜笑颜开却强装镇定的二公子，心里不由得感叹这猫对于他的重要性。
今日午后，自己给二公子送牛乳时，二公子明明还是一副郁郁寡欢，不甚开心的样子。
......
今日午后。
暗卫被人押走后，楚御毓沉吟垂眸，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桌上正渺渺飘着白烟的银叶上，很快十几张纸就变成了灰烬。
安插在各地的探子别名“鸽子”，送来的信便是“羽毛”，这根羽毛带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
晋文帝似乎并不相信察子已经杀死了他们的报告，仍在派人追查他们的下落。
除此之外，大晋的妖祸似乎得到了抑制，如同约好了一般，晋文帝派出的除妖师所到之处，妖怪成群退散，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不少地方官员都一同口径，纷纷盛赞皇帝贤德如斯，才使全国各处得以安生，妖物见之避退，或许正是因为感受到了陛下身上的凛然正气，故而不敢进犯。
呵，一派胡言。
且不说楚愠压根不贤不正，心狠手辣，自己就是最大的妖物，若说妖怪是因为真龙天子的存在而被吓退，自己和沈怀玉不也有皇室血统，还比旁支的楚愠更加正统，那妖物看到他们是不是也要退避？
自从来了波斯，楚御毓才发现原来妖祸只在大晋国内大肆发生。
波斯及其周边的各个国家，似乎都没有成群的妖怪出现，就算有，也是在与大晋相近的边境出现，很有可能是从大晋跑到他国的。
楚御毓按了按自己发胀的眼角，说起来，妖怪大肆横行始于他的爷爷武帝日渐衰老之后，在他爹哀帝登基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原先的猜想是因为捉妖师一派日渐式微导致的妖物横行。
武帝登基后天下渐定，捉妖师的作用不再那么重要，而且他们个个都身怀绝世武功，晋武帝对他们心生忌惮之心，因此大加打压，遏制其发展。
妖怪得以在短短十几年内繁衍生息，壮大种族，导致今日的妖祸。
现在想来，或许其中有其他隐情。
看完密函，楚御毓皱着眉头，又用银针挑开江州信件的蜡封。
他在江州并没有安插人手，长生观是唐和所在的道观，这信是唐和寄来的。
楚御毓把信笺拿出来，忍不住冷哼一声。
骚包，用的还是桃花笺。
楚御毓认识这笺，他曾在江州的地方志里看到过它的记载。
这信笺用近乎透明的牛皮纸制成，用粉色颜料染后再拿花果蒸香晾干，摸起来平整冰凉，闻着有一股写成的信笺可保存上数百年不褪色不变皱，但价格昂贵，一张大约是京都普通百姓数月的花销。
看来他过的还不错。
楚御毓放下心，细细看了那信几遍。
上面的字与他记忆中的歪歪扭扭的蚯蚓状完全不同，银钩铁画，俯仰风流，虽然仍然比不上自己的字，但已经称得上好字，信的内容大致就是自己在江州的生活，零零碎碎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让顾羽和两个哥哥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