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子毫无防备，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找到平衡后，终于能迈着小短腿游动起来。
都快要游到岸边了，才把身上冗重衣服脱完的侍卫“噗通”一声跳进水中，激起的水浪又把小矮子猫冲到了湖中央。
短腿橘猫骂骂咧咧：我干黎酿！这些人类脑子有病还是没长眼睛，老子都要游到岸边了跳下来！
最后被救上岸的橘猫裹着干毛巾缩在侍卫的怀里，还不忘跟顾羽放狠话：“你会后悔的！陛下一定会把你这只外表姣好但是内心邪恶的猫打入冷宫，毕竟你刚刚把我推进了湖里，这是谋杀！”
“哦，知道了。”
顾羽甩甩尾巴，走了，身后还跟着忙不迭的宫人侍卫们，呜呜啦啦非常有“倾世宠妃”的牌面了。
橘猫见人都走了，从毛巾下面露出自己打卤馕似得大饼脸，四处看看周围没人，然后飞快用爪子把面前那碗同样被遗忘的小银鱼拖到自己面前——生气归生气，这小鱼浪费了多可惜啊，还是得吃掉。
至于那只长毛猫嘛，算了，他长得好看，橘猫就当看在他的容貌上，放他一马，不和罗知打小报告了。
......
顾羽在宫墙里七拐八拐，很快就将那群没有武功，但是足够烦人的宫人们都甩在身后，他踱着步，没有目的得四处晃荡着，沐浴着夏末最后一点温暖的阳光，树梢只剩秋蝉仍在不知疲惫地嘶鸣。
宽大的路旁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个并肩而行者很快从墙角拐了过来，一个满头银丝的耄耋老人撑着拐杖，而他身边的白衣青年身形高挑，腰背挺直地像是一株名贵稀少的紫竹，他帮老郎中拎着药箱和一提中药，身上带着清淡苦涩的药味。
顾羽心一跳，他跳到树后隐蔽了自己的身形，等两人走过，才贴着阴影跟上他们的脚步。
“今日感觉如何？身上是否还有不爽利之处，你要如实跟老夫说，老夫才能对症下药，虽说不能完全根除你的病症，至少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青年薄唇勾起，凤眸中像是融进了天地间最为璀璨的天光，身上的疾病非但没能折损他的丝毫风华，反而让他像是经霜历雪后第一枝绽放的梅花，拥有见者惊艳，闻者沉迷的魅力。
沈怀玉微微含笑的声音溶进微风中，落入顾羽的耳朵里：“嗯，我自然是相信您的。这几日服用您开的安神汤，怀玉的睡眠比之前好了许多，五脏六腑的疼痛比之前也减轻了很多。”
“您很厉害。”
老郎中白眉一挑，不满地气呼呼道：“说这么好听，实际的行动却要把我气死了。老夫行医近五十载，还没见过比你更不听话的病人呢！一点都没把医嘱放在心上，我还只是提了三个要求，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以及放下你手中的剑，你做到哪个了？”
沈怀玉光是笑，不说话。
顾羽想了想前些日子沈怀玉夜间辗转，时常是一夜都不能合眼的情况，原来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可从没听他跟别人说起，包括他的弟弟楚御毓，承受着那么多的疼，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默默一人承受着，熬过漫漫长夜。
小屁孩，我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傻子。
顾羽看着前面的那个雪白背影，他的肩胛骨抵着布料，勾勒出对称的弧度，柔顺浓密的青丝用一个玉簪束在头顶，仿佛只是一瞬间，当初那在乱葬岗中举目无措的小屁孩就长成了风华正茂的青年。
顾羽无言地跟着二人，不远不近，刚好能听清他们的交谈。
二人往出宫的方向走，最后驻足在太医院门前，老郎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想好了？”
“嗯。”
老郎中一顿，接着说：“万剑门不比我们这儿，天气一年四季都异常寒冷，终年落雪，即使是身体强壮的普通人都未必能忍受那种严寒，何况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沈怀玉神情微微黯淡，“德鲁苏斯大人，我并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万剑门掌门愿意收亲传学生的机会太难得，我舍不得放弃。”
顾羽捕捉到一个陌生的词，“万剑门”，他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学习剑法的门派吗？
听这个老郎中的意思，沈怀玉是要离开波斯，去万剑门？
顾羽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不理解沈怀玉。
数年的寿命和精进剑术，但凡是脑子清醒的人都应该明白选择那一个，若是没了阳寿，有再高的剑术又有何用？去地府给阎/王耍大刀吗？
“唉，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说什么也没用。”德鲁苏斯悠悠叹了一口气，“可是老夫能多嘴问一句，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剑法？天生万物，海纳百川，你又聪慧好学，即使从今放弃了剑法改学文理，将来也能入朝为官，以你的资质登堂拜相唾手可及，何必痴迷于此条艰难且势必会折损寿命的道路？”红尘小说网首发 www..
白衣少年微微颔首，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侧的发梢处，却照不亮他眼睛里的晦暗，“我并非痴迷于剑法。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即使豁出性命也不得不去做。”
“其实不瞒您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剑法，剑，剑术，与剑有关的一切。”沈怀玉握紧了挂在剑鞘上的一个已经掉色的红色剑穗，“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的剑法很厉害，让我能够忘记那些恐惧和痛苦。我想要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剑客，至少能站在他的身边，好的足够配的上他，与他并肩。”
德鲁苏斯咂摸几下，品出点味道：“那人就是你口中的先生，你原先的师父？”
“是，他一直是我的师父。”
“怪不得万剑门的宗主愿意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却不愿意。”老人恍然大悟，“还只要了个没名没分的学生身份，原来是不想明珠暗投，琵琶别抱，认别人为师啊。”
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顾羽踉跄几步：......是我记错了还是老先生记错了，琵琶别抱是这么用的吗？别教歪了小孩子啊喂。
沈怀玉闻言抿嘴笑了起来，笑弯了眼角，他本就生得极好，只是因为性子温润的缘故，很少会那么肆意张扬的笑，多数时候都是嘴角噙着笑应付着别人，眼睛里很少真正有笑意，这次不知道老郎中的那个词戳中了他，笑得活像是春日一树的桃花都绽放了那么灼人。
“老夫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德鲁苏斯怪道，“我有哪儿说的不对吗？”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待我极好，教我忘不掉，故而实在难琵琶别弄，文君新醮。”沈怀玉收了些笑意。
“文君新醮又是什么意思？”波斯人德鲁苏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但好在他对弄懂中原那些怪异的词没什么执念，所以只是忽略这个问题。
“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要后悔，或许一切都会柳暗花明的。”总算用对一个成语的老人鼓励性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天我会为你炼制丹药，虽然对你的筋脉毫无用处，至少能够抑制疼痛，你跟随万剑门出发前，记得来取。”
“多谢大人。”沈怀玉和拳行礼，目送着老人走进太医院的朱门中。
朱门一闭，沈怀玉凌厉的剑锋指向某处草丛。
“出来吧。”
沈怀玉握紧手中的凌云，警惕地看着后面某处：“一路跟随我和老先生到此处，意欲何为？”
顾羽虎躯一震，当然在别人眼里就是小团子一震，他这一路没有发出过任何的声音，除了脚步声。
沈怀玉如今的听觉竟然敏感到这个程度，说明他的武功一直在进步，顾羽都没想过能到这个地步。
当年他教沈怀玉剑术，无非是想着自己离开后小崽子能有一技傍身以此谋生，不至于流落街头变成乞丐，谁知道他一练就练出这个水平了，咂咂砸。
半天没有动静，沈怀玉警惕地眯起眼睛，就在他准备上前查看时，一个雪白中带着点灰褐的小猫从里面钻了出来，看都没看沈怀玉一眼扭头就跑。
偷听小崽子说话被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猫猫丢脸的事情吗？
沈怀玉立刻手上的剑插/回剑鞘，他飞奔上前，一下子就拦住了顾羽的去路，本想伸手把猫抱起来的沈怀玉一想到他应该还在生气，又赶紧收回了手。
“小雪，你为什么要躲在那个草丛里？”
顾羽左绕右绕，都绕不过沈怀玉这座大山，逃跑的路线被彻底切断，顾猫猫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被认出来了，也就干脆不躲了，跳到沈怀玉膝盖上，让他帮忙摘掉沾在背上的树叶子。
沈怀玉受宠若惊之余又有点心疼，换了个让顾羽躺的更舒服的姿势，他不知道楚御毓做了什么让小雪这么气愤，甚至数十天没有回过府上，一直呆在皇宫中，本以为罗知会照顾好他的，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让小雪到处乱跑，身边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若是遇见什么危险一只软乎乎的小猫该怎么办？
沈怀玉手下越发轻柔地帮顾羽摘去树叶，后忍不住开口：“小雪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楚御毓他知道错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你就原谅他这一回，他真的很后悔。”
沈怀玉非常诚恳。
他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让小雪气到晚上也要离开府上，沈怀玉去问楚御毓，可楚御毓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懊恼，这十几天瘦了一大圈，沈怀玉本也生气楚御毓的行为，后来见他这个模样，也知道他知错了。
波斯羊肉稀少，小雪爱吃羊杂，楚御毓便日日寅时一刻便去早市上采买羊杂，回来做好羊杂汤。
可惜顾羽一次都没回过府上，每日将那些汤倒掉，第二天又去买，如此日复一日，持续了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