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开封城内行人多

才五更天,天方微亮,许青早早便起了身,只觉周身精力充沛,双眼明亮。

精气神儿彷佛要从顶门溢出来一般,直让人想做些甚才好。

往城门出瞅了两眼,则见城门处已聚积许多人,密密麻麻地围作一堆。

有挎着刀的,有牵着马的,有挑着担儿的,有背着粮的;各式各样,紧紧掖在城门外,唯恐开了门自己进不去般。

许青倒松了口气,跨刀骑马的人皆有之,看起来城防倒松散,如此也不用把刀马藏起,直入便是。

如此许青耐心隔着远远耐心等着,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升起半空,太阳晒在人的脸上肩上稍稍有些刺痛。

城门方才慢悠悠洞开,一队兵卒吊儿郎当从门洞走出,为首老兵油子打着哈欠,后方的两个兵卒挽肩搭膊,嘻嘻哈哈。

“你这城兵,好不懈怠,都过一个时辰了,早该开城了!”一签马汉子皱眉道。

身后人群也是七嘴八舌起来:“就是,早该开了!”“时辰早过了,害我好些苦等!”

老兵油子还未说话,身后兵卒抽出刀鞘磕着城墙砖:“叫甚么,兵爷不过缓了些时辰,便在此聒噪,不怕兵爷不让你进?”

众人住了嘴,但目光不忿,想着还要进去讨个生计,还是麻利排好队列逐个进城。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许青远远瞅着人群开始逐个放行,便也收势起东西,打马赶了过去。

也无甚事发生,那兵卒也无多瞅一眼,随意挥了挥手便让进了。

进了城,旁的先不说,得先把马卖了,在路上问了人,得知在东边坊市有牲畜交易便直奔过去。

牵马到了东边坊市,一进牌坊,那股畜生腥臊味险些把许青打个跟头,牛吼、马嘶、羊叫不绝于耳,好些热闹。

牵着九匹马进来的许青一进来周身便围上了人,围着马匹转悠。

该买多少钱,许青也不知,在这里交易的生意人大多把手拢在袖中‘谈价’,少有大声叫价,更不知自个该买多少。

苦恼了一会,一名中年凑了过来,二人一通交谈便以马带鞍具作价十五两银子一匹价格卖出。

许青拿得一百三十两银票,与现银五两。看旁人神情,这个价应算尚可,还是较为公道。

出了牲畜坊市,肚便饿得咕咕直叫,手里攒着钱,腰杆便硬起,许青走了一路,又走到一伙食街上。

已是午时,伙食街上人来人往,皆是出来寻个饭食。

方走进街口,那股子热气便熏得人混混沌沌,各种香气直往人鼻窍里钻,一时竟分不出哪个是香的哪个是甜的。

通街充斥着叫卖声、碗筷叫卖声、争吵声,这辈子从未去过城里,十来年直在那一亩三分地打转的许青哪见过这般场景。

一时不由得看花了眼,愣在原处,只觉各式各物直往眼里扑,直叫人不知看往哪里。

后面的人群不耐烦,推了许青一把:“要怎地,要走边走,不走莫挡路。”

许青被裹挟着往前头走,一路嘴巴未合上过,十足个乡巴佬。

这边有个卖肉包的,蒸笼一揭,热气腾腾而上,白花花的大肉包好端端躺在笼子里,面皮白净。

两手掐住一扭,酱色的肉馅翻楞出来,金黄的油花拌着酱汁,把面皮染了个干净,若是再沾上点醋,一口咬下一块,那才叫美呢。

许青嘴里开始分泌唾液。

这边又有家卖臭豆腐的,还未近,那股臭便直冲人脑门。伙计烧红了火,把豆腐倒里,兹拉一声把豆腐炸个透。

许一会,伙计使个笊篱把豆腐捞起,倾在盆里,细细撒上红彤彤的椒粉、盐巴,又抹上油,拌上一阵,夹起一块扔进嘴里一咬。

外壳儿是脆的,内里是嫩的,伴着丑就着香,辣味直冲喉管,咸香麻辣,直叫人沁出些泪来才好。

许青重重咽了口唾沫,再耐不得,寻了个面摊,自故拣了个位子叫了两碗面。

待两碗面下肚,许青才觉得做了人,真好啊,许青呼着气,抚着又平坦下去的肚皮想道,这才叫活着呢。

结完账后的许青又循着人流走下去,直把肚皮溜的圆了又平,平了又圆。直到打着嗝儿都是食物的香气,吃完一条街才算完。

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早,不着急找客店落脚,干脆便逛逛,也好多了解一些这座城。

就这么走着,也不嫌累,兴致勃勃地走。

从东市走到西市,又从南市走到北市,看的许青是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直到华灯初上,许青方才醒觉过来,呵,竟天黑了。肚皮内又敲起鼓来,得了,寻个客店落脚填肚才是事儿。

又寻摸一阵,许在南边坊市找到一家客店。

客店不大,门头也无匾,只在门外右手边儿插了只幡子,上书同福客栈四个大字,全当是招牌了。

别看店小,但却是人来人往,门外的马桩栓了少说八九匹马。后房亦是马嘶震天。

许青看的眼热,三两步进了门。一进店内,众多食客住户谈着天说着地,吵架的有、劝酒的有、行酒令的有。

喧闹的声响搅成嗡嗡响,听了一耳朵,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彷佛甚么都未听清。

一年轻伙计搭着巾迎上来殷切问道:“客官,这边儿打尖还是住店?”

“先吃饭,再住店。”许青搭着包裹观望道。

“得嘞,这边行。”伙计引了许青到二楼位置坐定,摆了茶杯,续了茶水。肩上巾子抽打一番桌上落尘,复又问道。

“客官,吃点甚么,住几天?”

许青点了四五样肉量,又点了两大碗肉面只让其先上着,住房只要了间五十文的乙字房。

过得一阵,菜码一样样端上上来,伙计一边往桌上端着菜,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客官,您身量真高啊,打哪来啊?”

“蒙父母福荫,痴长了些个儿,昨天才打南边过来。”许青吃着菜随意道。

“哟,客官,南边可不太平,且不说有吃人的蹚将游荡,更远处还闹白莲教呢,年前便说要打过来,可真是险。”伙计惊讶道。

“有这等事?我倒是未遇得,许是祖宗保佑倒是让我未落个让人嚼吃下场。”许青也是慌声道。

“可不是,要我说客官您也着实胆大,运道也好,咱这北边陕甘一带还闹太岁军呢,要我可不敢出门晃荡。”伙计摇头道。

“这世道怎就成了这样,真是…”许青假作叹息,实则偷瞄伙计反应。

果然,伙计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吐起了唾沫:“这谁能说,自打老皇帝不理朝,北边大旱起太岁,南边大水闹白莲。

太子仁厚,震不住场,底下百官无人辖制,疯了般捞钱,哪管底下百姓,便是在城里才有这般活头,我听说,南边的村子救济粮发不下去,开始饿死了人啦”

许青脸上笑容尽去,沉默了好半响,伙计左思右想怕不是哪句话得罪了客官。过了会许青又笑道:“这般大事,连你也知吗?”

伙计纳了闷,挠着头:“城里的人都这样说啊,来往的客官也是这般说。”说到这里,伙计凑近了耳朵低声道。

“客官,莫不说我诓你,城里的贵人都在说呢,这大庆朝要倒啦,贵人们都在死命捞钱,备粮,咱也得早做打算。”

许青大为震惊,又苦笑着道:“倒便倒了,与我等何干,咱不过扳着手指头过日子,活得一日便一日,那是官老爷的活儿,不去想他罢。”

说着许青又笑道:“你一伙计,倒是见识广,怕不是城里的老爷也没有你知的多。”

那伙计可神气:“可不是,要说消息灵通,那谁还赶得上我大勇,这走南闯北的客官来打尖住店,咱与他唠唠,不就全知道了吗?

这叫伙计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儿。”说着还摇头晃脑的,掉起了书袋。

许青的眼睛亮起来,站起身拉着伙计坐下:“大勇,我的勇哥儿哎,咱且问你一事儿!”

伙计茫然道:“你问罢。”

“咱这东家还招伙计吗?”许青笑眯了眼,滋起一副大牙直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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