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庙里不住金身佛

梆——梆-梆-梆,“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盘坐在里屋蒲团上的许青睁开了眼,站起身活动了翻筋骨,身上顿时如爆炒豆子般哔哩啪啦的响。

推开门,深秋的寒夜冷嗖嗖的,风一刮身上彷佛一条冷舌头直往身上舔。

若常人在这般天气吹得风久了,回去必要生上一场病,但许青只穿一件单衣,也不见其冷,面色红润如常。

许青走到灶房,灶房里添了只炉子,炉子上架着只瓦罐,底下红艳艳的火苗不时燎上瓦罐,热力蒸腾,直把灶房内烘得暖洋洋的。

揭开盖儿,蒸汽腾腾而上,带着股中药材味儿、肉味直往人鼻子钻。内里汤色黄澄澄,多种药材与买来的羊肉混杂一体。

也不怕烫,许青从旁边墙上挂着的竹筒摘了只勺子,在瓦罐里搅了搅,一手抄起瓦罐托着底,边使勺子舀着吃。

一排钢牙如铡刀,不管入口是药材、棒骨、肉块,统统咔擦嚼碎了咽下肚。

待内里药渣嚼吃干净,许青扔了勺,两手托住瓦罐就把精华药汤往嘴里倒,黄澄澄的药汤拉出一条线倾进嘴里。

许青喉珠上窜下动,待喝完了药汤,整个人仿佛往外冒着热气,面色红润润的。肚腹胃囊受了药汤,开始大量分泌血气,整个腹部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许青往瓦罐里添上水,放进新鲜买来的羊肉,重新架上火开始熬煮。

院子里的大青石桌子放着件厚实背心,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铁砂,又使上好针线请了裁缝缝好才算制好。

许青来到院子,单手拎起背心往身上套,细细扎紧了带子防止影响活动。

又拎着桌上另一边儿的鹿皮小袋挂在腰上便出了门,临了不忘用脚一勾把门带上。

站在巷子里,许青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从鹿皮小袋里各自掏出两枚鹅卵石,就在手里像是核桃般盘弄。

只见其双手洁如白玉,纤细修长往外微微透着红,见不得半分毛孔疤痕。连手上的汗毛也不得见,指甲光泽饱满细细修剪整齐了,一双手仿佛玉雕而成。

就是这么一双手,手里盘弄的鹅卵石嘎吱嘎吱直掉沫子,那可是在河里冲刷了许久,坚硬无比的鹅卵石啊,在他手里,却像是橡皮一样任其揉捏。

许青深吸一口气,胸膛往外涨出半尺,就这么凭着一口气,朝着北边脚下一点电射而出。

今夜的月亮躲在云中,夜里黑漆漆的,常人点着灯也要摸着黑走,许青却是双眼精光熠熠,脚下不停。

其势若奔马,落脚又无声,只有衣决带起了嘶嘶风声,既迅猛又轻盈,直叫人看了头脑发昏。

愈往北面走,愈靠近当初书生病死的屋子,住的人愈稀少,常人几乎不到这边儿来,因此便荒废了许多屋子。

许青脚下一点,地面晕开一圈灰黄的尘土,轻轻巧巧掠过一蓬二尺高的杂草。

脑后仿佛长了眼,左手掐指往后一弹,一颗被盘磨圆润的石子儿如矢怒发,“啪——”一声把杂草丛炸开个漫天花,叶片飘飞至四尺多高。

前方一块小臂长巴掌大的青砖横梗路上,许青远远便看见,也不躲,左手剩下的那颗石子儿使了个阴手急射而出。

“啪——嚓”,石子与青砖硬碰硬,石子儿在青砖上绽开了花,碎散的石屑把地面周围打得劈里啪啦响。

青砖从中断成两截,狠狠打在周边院墙上,直把院墙磕出个小坑才止。

许青在其中一闪而过,手中石子儿不断激射而出,只要在他眼里出现,便要糟了他的手。

整条巷子一时怪声大作,既有器物划破空气的尖锐,亦有青砖绿瓦的清脆破裂。

奔行了一刻多钟,鹿皮小袋内的石子儿尽数打完,一路上狼藉一片,似是遭炮打了似。

许青也快屏不住气,面色涨得红通通,终是到了一独门小院外,许青强撑住气,脚下狠一跺,人轻巧越过了6尺高的院墙。

院里有颗大槐树,甚高,一人搂不住树身,书生刘鸿达早已在树下候着,背着手望着过来的许青满是笑意。

许青说不出话,头上散着热气,额上青筋跳跳,外皮像是煮熟的虾子。肌皮底下不时凸起游动,彷佛有着数只老鼠藏在皮下。

好悬半响,许青才缓过来气,张嘴一吐,“嗤嗤——”便从嘴里吐出一道白线,白线长达两尺,数息方散。

随着上了气,体内血气涌动,自发在体内缺损找补,许青的外皮鲜红这才消退。

随意朝书生打个招呼,许青就当自家似,从树下摸出一坛子,双手浸泡其中,许青这才开口说话:“鸿达兄,我觉着我这铁掌应是有些名堂了吧。

从我院子到你这里,足一刻多钟。我还是一路屏息过来的,直到进了你这院子才险些控不住气。”

刘鸿达有些埋怨道:“许兄,也不必对自个儿如此苛刻,要是闭不住气半道散了功怎么办,平白生场急病,若挨不过,当场一命呜呼。”

许青只是低头嘿嘿只笑,不作声。

刘鸿达顿了顿又说道:“按照世人划分与我经验来说,功夫道术熟练掌握一般可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初窥门径驾轻就熟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你这铁掌功夫与飞蝗石,还得多得你练功不要命,都到了炉火纯青地界,可惜只是些粗浅功夫,上不得台面。”

“那也没法子啊,你又不肯给我法子,我便练些粗浅功夫,聊以自保咯。”许青蹲在地上叫起屈。

刘鸿达气乐了,抬指点点许青:“我便予你,你敢要么?平白让我给个法门,你也要给我相应价值的法子。

你有吗?不是兄弟我不给你,此乃我…”

“存世之基吗~~我懂,还能不懂吗,跟你逗乐而已刘兄。”许青站起身笑道。

刘鸿达笑着摇摇头,便不作声了。

许青背靠大槐树,双手浸饱了药酒,两手掌心相对揉搓,初始极慢,后来逐渐加快,药液被摩擦带起的热量蒸干,双手冒出些微白雾。

“呵——”,许青双掌大力互拍,手心、手背,只听劈里啪啦一阵响,像是燃起了一串爆竹,待速度愈发加快到极点。

双手猛然插入一边装满铁砂的大国,两手就在锅里搅着,不时拘起一把在手上揉搓,锅里的铁砂被他蛮力搅动加热。

温度愈发热烈,“嗤——”,许青猛一拔双手,没带出一例铁砂,仔细看,锅子上空的空气已被热量扭曲。

其双手白雾蒸腾,任冰凉的夜风吹拂也不见消退。

好半响,温度褪去,才显出一双白嫩姣滑的双手,面上无一丝伤痕,只有内里的红润经过磨砺倒显得更透了。

五更已过了一会儿,天边出了道白线,快天亮了。

“我该回去了,一会天亮了,人就多了。”许青收好药酒道。

“好,记着今天该教小鹿新字儿了。”刘鸿达点点头,嘱咐道。

“我记着了,小鹿该恨死我了。哈哈,走了,回见。”许青一跃而起跳过院墙,朝着南边的菩萨庙急去。

“许兄何时养成这不走门的习惯了?”刘鸿达有些疑惑,身形逐渐褪去。

两月多时间,已让许青与那叫瞎鹿的男孩厮混熟了。

许青来到菩萨庙前,抬手推开门,不料那门年久失修,早已朽坏,那经得起力道,男孩关上时也是小心再小心,生怕门坏了,遮不住寒风。

那破门啪嚓掉在地上,小黑狗兀地惊醒,从庙里供桌下钻出来大声狂吠,只一见是许青,便摇着尾巴冲上来舔。

小黑狗,不,现在是大黑狗了,也不知这狗子甚么品种,得了营养之后长的极快,两月功夫便长到两尺多高。

“馒头,小鹿呢,快去叫他,去我那儿吃早饭了。”黑狗听到吃早饭,哈喇子流了一地,又奔回供桌下。

只见供桌下又钻出个男孩,手里攥着根棍,见了许青放下棍子叫起来:“许大哥,你咋把我家门掰坏了,这晚上没门把风可难受得紧。”

“早跟你说让你过去跟我住,我匀个屋子给你,你又不听。坏了便坏了罢,我晚上收了活儿便过来给你修好,快点,走了,今天要认新字儿。”

“哎哟,又认字儿,真是烦死了。”男孩垂头丧气,从桌底钻了出来。

两人还有一条大黑狗吃过了早,许青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只见男孩蹲在地上,左手捏住削好的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愁眉皱脸的,看上去甚是苦恼。

见许青准备出门,扔下木棍儿便问道:“许大哥,你老让我认字儿认字儿,可这认字儿有甚么用啊?能让我偷不着东西时不挨打吗?”

许青一时语塞,想了想答道:“认字儿不能让你偷不着不挨打,但认字儿能让你不偷东西也能有东西吃。”

“不偷东西要怎么有东西吃,是像之前我给你干活、打扫卫生,然后你给我饭吃那样儿?”小鹿疑惑的抬头问道。

“对,就是这样,认了字儿,能做的事多的很,也不用打扫卫生那么辛苦,一月赚来的钱比你偷一年还多。”许青使劲想把小鹿搬回正轨。

小鹿恍然大悟,蹲在地上卖力的写了起来,右手耷拉着,像煮软的面条,一摆一摆的。

小鹿察觉许青看着自己右手,扔了棍子站起身,把右臂使劲儿转起圈来,软绵绵的右手转起圈像是架风车,还未逗乐许青,便把自个儿逗笑了。

哈哈哈笑个不停,大黑狗馒头见主人开心,跳来蹦去地作着怪。

人笑,狗吠甚是欢乐,许青笑了两声便笑不出来。

只好板起脸,喝止了他俩闹腾。

小鹿正乐着,又被叫去写字,满脸不情愿,正抓起棍儿,又想到甚么,转头道:“许大哥,我听一起的偷儿说,最近城里进了白莲。

打算在城里杀人祭神呢,说是要把整个开封城都屠了!真的,有几个叫花说看见他们进城了,改天再没见过他们…”

话未说完,就被许青一个巴掌按在头上说不出话来:“你小子又在胡掰,年前便说要打过来,天天都说进城了。赶紧认字儿,别叨叨了,晚上我要考你认字儿。”

“真的,我没瞎说…”小鹿低声道。

许青看了看天色,东方已大白,得赶紧出门了,叮嘱了小鹿认真练字后便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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