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成喊上侄子——李柱陪自己去。
在人影稀疏的路上，炙热的阳光将空气引燃，把它们变成透明的火焰，在不停的扭曲翻滚中，灼烧着路过的行人，使他们不得不像路旁的垂柳一样，低着头撞进滚滚热浪里。
李老成两个人并排走着，初时他还不觉得快，与侄子一起迈着，虽然不整齐，但是没人掉队的步伐，向前走着。可是后来炽热的阳光让李老成逐渐跟不上了，他汗流如注地望着侄子说：“柱子，你慢点。别跟个种驴似的，不看清是驴，是马闷头就上！”
“哎，好的，叔！你也慢点。”李柱放慢脚步，跟在李老成身后与他聊起天：“叔，什么事呀？让你这么着急？”
“唉～，别提了，晦气！”老人愤恨的叹了口气说：“你弟在外交的酒肉朋友，惹了祸事躲到我家了。咱们现在到城里报官、找他家人免得人死在了我家里，招惹事端！”
“有这么严重？”李柱不以为意。“我诚弟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可能招惹不三不四的人？”
“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听说过溪山城里的史少爷吗？”李老成一边走，一边与李柱说：“就是那个特别能吹牛的，号称可以赤手打死老的史少爷。”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史少爷？”李柱摸摸头，苦苦思索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但是他也没好意思打断老人的兴致，于是说：“好像听说过。”
“嗯，就是他。李诚这臭小子不知怎么认识的，不仅荒废了学业，还迷上了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真是混账呀！。”老人抿了抿嘴唇，露出无奈的神色继续道：“今天一早史家人就来找你弟，说是史少爷丢了，求他去帮着找。可是你猜怎么着，他们一杆饭桶全白找了，史家兔崽子跑到我家来了，而且还带着一身伤，那血从我家门口一直流到堂屋里，血淋淋的，别提多吓人了。”李老成脸上配合地露出恐惧的表情，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真的！”李柱一听这闹出人命的奇闻，一下子来了兴致，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讲到此，李老成二人刚好走到路旁的茶馆边。于是，李老成拉着李柱坐下，叫了一壶茶。“来，老叔请你喝壶好茶，不枉你陪我辛苦走一趟。”但是李老成话锋突然一转，接着说：“但是好故事要就酒才有滋味。今儿老叔出门急，没带钱就算了，改天再给你讲！”
李老成含蓄的勒索让李柱忍不住地在心里痛骂起来：“孙猴子偷桃，摘大不摘小——猴精！我就不理你，哼！”李柱打定主意就是不顺着李老成的话往下说，看他怎么办。
“大侄儿，喝水。”被驳了面子，李老成也面不改色，他若无其事地给李柱和自己倒满了水，喃喃自语道：“轱辘山上又长土匪喽，太平日子没了！”
“嗯？”李柱忍不住发出声，他没见过土匪，也从来没听说过村子北边的轱辘山上有土匪；一时间好奇心像叫春的猫一样，刺挠着他。
“柱子，你没听说过咱们轱辘山上有土匪吧！”老人笑呵呵的问。
“没，没有！”青年终究没有老人有城府。李老成几句话，便勾搭的李柱坐立不安，想乖乖的就范。但是，当他触及兜里少得可怜的大枚时，又舍不得了。“老叔，我去解个手。”
李柱借尿遁去冷静了，让老人可惜的直摇头。“现在的年青人怎么这么抠搜，不像个人！”
“咱们那时候有口吃的就行了，大子都没几个；想抠搜、想阔绰都没机会呀！”茶肆摊主接茬与李老成聊上：“他们不一样，被赶着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否则，就会像咱们那时候的光棍汉一样，死了都没收尸的！”
“老哥，说的比这茶有味！”李老成赞叹不已，大拇指竖了又竖。“现在年青人攀比的太厉害，害人害己！”
“客人，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摊主拎着水壶给李老成添满了水，坐了下来说：“你想想，咱们那时候虽然都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是谁愿意做那村上的绝户呀！不都是白面换窝头、窝头换麸糠吗？省下些钱财娶媳妇、生娃娃继续受苦不是吗？”
“老哥哥，在理。”李老成听的连连点头，拉着摊主不肯撒手。“这会儿路上也没什么人，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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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坐会，帮我解解难。”李老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摊主讲，希望他能帮自己出出主意：怎么让儿子远离史少爷，继续用功读书，考功名；怎么解释史少爷满身是伤的躺在家里，与自己毫无干系。
“我记得咱们年青时候轱辘山上的土匪，被剿平了啊！”
“谁说不是呢！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当兵的乌泱乌泱的，数都数不完。他们从山下向上山一拥而上，像女人梳头的篦子一样，没给山上留下一样活物。”李老成回忆道。
“可能是些二流子借着当年青花寨的名号为恶呢！”茶肆摊主对李老成讲述倒是没有太多置疑，只是附和了句自己的猜测。碰巧这时荒芜人烟官道上不知打哪冒出了两人两马，吆喝着摊主上茶。
“兄弟，咱们等会再聊，我去招呼客人了。”茶肆摊主转身去给客人上茶，留下李老成一人孤独的品茶。
李老成端起茶碗，昂起头喝水。他借着余光打量起来人。只见两人一壮硕，一俊美，均是三十四、五岁壮年模样。着一身短打，显得十分干练，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并且他们马屁股上还挂着三四把裹起来的长条状物品，让人感觉十分不安。好在他们说话还算客气，不像是什么坏人。
“客人，您的茶！”茶肆老板用精美的茶碗，恭敬地送上两碗清凉茶水与他们。
“谢谢，老丈！”俊美男子温文尔雅，双手接过老板递来的茶碗，客气地道谢。另一个壮硕男子则截然相反，他没有去接，而是威武的坐着，从怀里掏出十几个大枚，抛到摊主的茶托上，让摊主欣喜异常。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喜出望外的摊主连连道谢，引得两人深感不适
“走吧！”壮硕男子出言驱赶。
“是，您慢用！”老人拖着盘子里的大子，笑嘻嘻地回到了茶肆后厨。当时李老成透过碗边，看到摊主的嘴巴都笑到后脑勺了。
摊主回到后厨后没多久就端出两盘西瓜送给前后两拨客人。但是骑马两人的西瓜明显比李老成的好的多。他们那盘西瓜红彤彤，是甜西瓜心！而李老成这盘半白半红明显是削下来的西瓜皮。“老哥，不厚道呀！”
“你就吃吧！送你的。”摊主坐回李老成那桌，也拿起盘里西瓜吃起来。
“谢喽！”李老成这声谢不对着茶肆摊主，而是冲着那两位阔绰中年说的，不过他们显然不是很领情，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兄弟，听老哥的！别招惹他们。”摊主小声提醒李老成。他自小就在这条官道上卖茶水，往来的三教九流见多了，他知道那些人能惹，那些不能惹。眼前的两人明显不是善茬子，还是少碰微妙。他出言将李老成引回之前的话题。“兄弟，你儿子是秀才？”
“穷酸秀才，不值一提。哈哈”老人嘴上说着不值一提，但是他心里却满是自豪：“他呀，不如我！要不然早就高中了。也就是比‘老子’能勉强胜过我！”
“兄弟，豪气！”李老成不要脸皮的言语，让摊主佩服的五体投地：“兄弟，你这是心有凌云志，敢比爹爹尿的高啊！”
“哈哈……！”两个老不羞同时笑起来。
“老哥，好文采！”
“谬赞，谬赞了！”摊主装作读书人的模样——背过脸，用两手遮挡，佯装羞怯。
“哈哈，老哥虚头巴脑的气度比我儿子读书人呢！”
“你还别说！我是真读过书，肚子有些墨水！”摊主忆起儿时：“我小时候给史家；就是你说的那个史家的老太爷做过书童。要是论起辈分，史家少爷至少要叫我一声大伯呢。”
“真的？”李老成喜出望外，他正愁着不知怎么解释躺在家里的半死的史少爷，与自己毫无关系呢。
“我骗你干嘛！我给你说啊，那史家打根上就不是读书人，当年的史老太爷学问别提多臭了，他一封信至少有一半字是先生现教的！看书除了春宫，没一本能翻过第三页的，第二页就已经梦会周公了。”摊主咂咂嘴，给自己也倒上了杯水。“有时候逛窑子，他跟别的公子哥比打油诗，还要靠我替他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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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呢！原来打根上就是纨绔子弟。真不知道他们一家怎么富到今天的！”
“这就跟他们老祖宗有关了！”摊主故作神秘的低声耳语起来：“传说，他们家老祖宗是行伍里杀出来煞星，积攒了不知道多少的军功。据说，退伍时他讨到的封赏让神仙都眼红，所以神仙用了一袋子花不完金子与他换了封赏！”
“呵！瞎扯淡！”李老成不信：“神仙都有花不完的金豆子了，还他贪什么的军功？”
“这谁知道？反正是天大的功劳！”李老成的反问，让摊主漏洞百出的故事难以自圆其说，只能无赖般推脱为李老成没见识。“不信你试试？你救了史家唯一的独苗——史少爷，只要你开口史家必定有求必应，你问他们要颗花不完的金豆子；要是有，他们肯定会给你的！”
“老哥哥，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史少爷，还半死不活的在我家躺着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小老儿一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不至……”
“那个史家？”就在摊主为李老成解忧时，那位壮硕的骑马客人突然插嘴道：“是溪山城里史家吗？”
“对，对！你认识他？”李老成以为对方是史家派出来搜寻史少爷的家仆，当即确认道：“就是史家的少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哥，咱们找到了！”壮硕男子称呼俊美男子为大哥，让茶肆摊主与李老成颇为惊讶。
“你们是来找史少爷的？”
“老人家，你是槐树村李秀才家的？”俊美男子自他们谈论起史家，就开始打量两位老人，他发现其中一位是他见过的李秀才的家人。
“什么叫李秀才家的？”听对方把他儿子的位置放在了他头，李老成立刻摇头强调道：“李秀才是我家的！”
“哈哈……”俊美男子被李老成逗笑了，他发出如女人般的清脆笑声：“对不起，我疏忽了，还请见谅！请问您我家少爷，还在您家里吗？”
“这还差不多！”俊美男子的好态度让李老成很受用，所以没再为难他们，直接把史少爷的情况与他们说了。
“姓史的真……”壮硕男子口无遮拦，被同伴狠狠踩了一脚，以示警戒。
“我家少爷真是福大命大！老人家不知道槐树村在哪儿呀？”
“嘿嘿，不急。让我歇歇！”遇到史家人后，李老成心里紧绷的弦放下了。他坐到两人旁拿起他们又大又甜西瓜，边吃，边说：“等下，带你们去。”嘴巴里咀嚼的西瓜汁随着话语喷溅了两人一身。
“该死！”俊美男子突然发怒，他不知从那摸出了一把匕首袭向李老成脖梗。
那寸许长的寒芒，像冬夜里凄清的月光，明亮中透着无尽的阴寒，使茶肆摊主不停地颤抖。他趴在桌子下呆愣愣地看着李老成滚落的人头，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刚刚还与自己畅聊的鄙陋老人会在顷刻间一命呜呼；也无法相信一直温文尔雅的客人会暴起杀人。
“大哥？”壮硕男子也是阻拦不及，他没想到自家大哥的洁癖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没事！最近太累了，缓缓就好。”俊美男子重新平静下来，恢复温文尔雅的面貌。“我识的去槐树村的路径，毋需着急。”
“嗯！”壮硕男子听此也不再多言，他瞥了眼瑟瑟发抖老摊主，道了声“抱歉”，然后一脚将旁边的长凳踹出，狠狠地砸在隔座摊主的头上，送他也去了黄泉！
“唉～，走吧！”俊美男子长叹口气，疲惫的站起身，走向马儿。
“你没事吧？”
“没事了～，求你别告诉三爷！”俊美男子像柔弱无助的女子般，楚楚可怜地向壮硕男子恳请道。那亮晶晶的眼波几乎壮硕男子泪目，他久久无言，想了很久才给予一个肯定的“嗯”。
“嗯！走吧！”
而此时，借尿遁出来冷静李柱还不知道，他已经鬼门关里游览一圈了，他还依然蹲在荒草丛里，吃着偷来的西瓜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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