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雷声大作。
犹如一道浑声霹雳般炸开了整个天幕。
本是阴雨沉沉的天『色』, 刹那间宛如白昼。
照亮了远处的金戈铁马,势要在此时踏破山河。
凌祉只顾得上在电母闪出的一瞬间,捂住萧云谏的耳朵。
却没留意没留意、更没听萧云谏说了什么。
只是而后, 他心中空落落的。
仿若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雷声落下, 雨点渐弱。
萧云谏听得,旁人也能闻听到——
那是马蹄散落的声音,与刺破天际的:“杀!——”
南庭国的铁骑已经踏入了北羌的都城。
萧云谏忽而忆起, 他之前踌躇得无错。
炎羽的信笺上所写, 便是——
北羌大祭司雨中祭祀, 南庭国军队直捣黄龙。
国破山河不再,百姓流离失所。
就是这个时候!
萧云谏抬眼看向高台之上。
绪川强忍着慌『乱』安抚着百姓。
而百姓也在高声说道:
“也不怨你的大祭司, 你也不想事会到如此地步。”
“若是要怪,也是那些个南庭国人,他们非要贪图们的资源, 非要犯们国。”
“们分明从未曾想过与他们起冲突, 们也割了城池他们作为礼物,可他们就是不依不饶、得寸尺!这本就与你无关的,大祭司。”
凌祉在一旁寻了一件蓑衣替萧云谏披上。
萧云谏却是摇摇头,指着前的场景,只能余下声声叹息——
“大祭司莫怕, 们这般多的人, 定然能顶着城门防守许久。您便能再祈求上苍,降们恩泽了!”
“是、是, 您且不必忧虑于们,们也一定会保护住您的。”
“是神与大祭司庇护着们,们本就应该全心全意地信着您们。”
是愚昧。
可却又善良得过了头。
绪川对于北羌百姓的爱与愧疚,却也有因着这场祈求神明庇佑不。
而了求雨的缘故吧。
自凌祉言说他的『吟』唱语意, 再而晴天霹雳、暴风骤雨的。
萧云谏也省得,那不是他说错了语句。
而真的是因为……神不愿意施以援手。
也许神只是不想扰『乱』这世间秩序。
更也许神只是想袖手旁观地瞧着北羌未来的结局,是否能有不同。
却也当真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萧云谏触良多,
他无意识地扶住了凌祉的手臂,勉强笑道:“兴许之前对绪川的话,真的是太、太了。”
凌祉受到手臂上的触觉,温热而又用力。
便是萧云谏葱白的指尖微微隔着衣料,仍是在他的小臂上落下几个月牙儿般的痕迹。
他仍是甘之如饴。
凌祉用未曾被握住的右手,搭在萧云谏的手背之上。
不过轻轻拍了两下,只当作安抚:“不与你相干。若非要论个错处,也是因着。”
萧云谏沉着的一张脸被他逗笑,哼了一声又道:“又怎是你的错处了?”
凌祉坦然道:“因着未曾及到此事还有这般原委,未曾替阿谏作出预想来。故而,全然皆是的错处。还有也并不记得信上炎羽所写的日子,更不能为阿谏分忧解『惑』。”
萧云谏从鼻腔嗤出一声,抽了自己的手出来:“总有你的说辞,从前倒是不知你竟是这般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管会装腔作势的!”
凌祉却是笑而不语。
只仍是站定在萧云谏的身后。
他永远都会在萧云谏的身后。
那回首便能触及的地方。
萧云谏知这是绪川的记忆。
即便看着心中难过,可到底也无法改变什么事实。
他指尖『揉』皱了平整的衣衫。
叹了口气,又说道:“就算你非要说那是你的错处,你不记得炎羽所说的日子又能如何?这早已是们无法改变的事实,们又如何能叫绪川的记忆修改呢。”
只他仍是紧紧地扯住衣角。
怎般都松不开。
大山本是踉跄着欲到绪川身侧。
可奈何忽而忆起萧云谏二人,又逆着人流折返了回来。
他对着二人道:“你二人若是不怕,便同大一起抵御外敌。若是怕了也无妨,快些寻个地方避上一避,莫要平白送了『性』命去。”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可却跟上了大山的步伐:“随你同去。”
大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是地点了点头:“从前总是觉得你们对大祭司有利可图,对他好的。如今却觉得,你们也是他当真的朋友。”
他叹了口气,又道:“大祭司他从小便是形影单只的,唯独这个侍从陪在他身侧。虽是有时候他骂两句,可也乐呵他骂两句,心中畅快些。”
萧云谏听罢他所言,颔首道:“了然。”
凌祉抬眸看向他,便知他的言下之意是炎羽。
可萧云谏却留意到凌祉那一瞬掩下的酸涩。
他随着大山穿过人群,逆流到了绪川的前。
大山扶起绪川,说道:“大祭司,你不能让百姓们失望的!如果你都泄了气,他们又该如何?北羌亦是养着军队护卫的,总是能护住们的。如今大更是期待你的祈祷,能化解们于危难的。”
绪川抬眸看向他,轻声问道:“是吗?是这样吗?原来仍是有用处的吗?”
“是。”未等大山开口,萧云谏便接过了这般话茬,“若是不试试,你又怎知晓不会功。”
他知事实无法改变。
他也晓得这是愚昧地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一个不切实际的神。
可绪川如今不做。
恐怕往后,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云谏扯住凌祉的袖子,将他拽到了一旁。
他目光郑地道:“有些事,兴许还是有机会改变的。”
凌祉似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来。
不过立在萧云谏的身后,一直陪伴着他。
绪川擦去了脸上的哀容,他对着萧云谏道了声多谢。
抿抿嘴又挥剑向天。
口中仍是念着萧云谏听不甚懂的古语言。
可事实无法改变。
更何况,这不过是绪川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马蹄声愈近了起来,他们便知晓宿命的那一刻亦是愈得挨住了他们。
绪川加快了口中咒语的速度,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能眼睁睁地瞧着雨下得愈大了起来。
他哪知道是怎般回事,可印象中,师父教诲过多次、他也实施过多次的咒语,便就是这个。
北羌的百姓们满目惧怕,可仍是安抚着绪川。
他们用自己的身躯血肉,搭建了绪川高高的祭坛。
南庭的铁骑冲开了城门。
为首的将领拎着帝王的头颅,甩在所有人的前。
他高声呵道:“如今你们的皇城已破,皇帝已死。若是早早束手就擒,们亦是优待俘虏,许你们仍在自己的园过活!”
也不知是何人起了头。
北羌的所有百姓,皆是举起了自己身边能拿得上的“武器”。
或是扫帚木棍也好,铁锹榔头也罢。
他们守卫着自己的园,势要将这些个侵犯他们之人,轰出去。
——“宁与国同死,不作贪生徒!”
所有人都呼喊着这句话,仿若便要响彻天际。
说南庭国人听,亦是让那造出他们的神听。
南庭军队的将领『揉』了『揉』耳朵,随手将帝王的头颅一抛。
他挥挥手,身侧的将士搭弓,已是箭在弦上。
他将目光投向绪川。
绪川的目光扫过而下守卫着他与北羌的子民们。
最后却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萧云谏的身上,他问道:“该怎么办?”
萧云谏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左侧胸膛:“随心。”
绪川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他对着萧云谏与凌祉二人示意:“多谢,明白了。”
他将脊背挺得很直。
既是神明不眷顾他们,他便做北羌人的神明。
他道:“北羌子民,从不屈服!”
却是话音刚落,一箭羽就朝他『射』了过来。
离他最近的大山,将他猛地推开。
——“大山!”
大山甚至最后一句话,都未曾能对绪川言说,只是微笑着倒在了绪川前。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百姓。
即便是他们自己瞧血流河,自己的亲人、朋友尸横遍野。
也没有一个人屈下了自己的膝盖。
萧云谏明知那是记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他却仍是压抑不住内心想要替他们上前的欲望。
凌祉陡然拉过了他的手臂,将他环在自己的怀抱当中。
他的眼眸陷在凌祉的肩窝中,什么都瞧不了。
“阿谏,不要伤心,这已是事实,们更改不了任何的。”
凌祉便又伸手去捂住了他的耳朵。
叫他也不要去听。
只是惨叫声、哭喊声,哪是一双手能遮掩得住的。
他嗅着凌祉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好似只有这般,能掩盖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
这是事实。
可就是因为无法改变过去,会更让人无力吧。
凌祉亦是忖。
怀中萧云谏的身躯炽热,从鼻腔中嗤出的温气呼在他的脖颈上。
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是虚幻还是真实。
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也改变不了自己从前的过往。
修不了那些个自己做下的错事。
若是能穿梭回去从前,亦或者这世间有后悔『药』可吃。
恐也没有此般多的……唏嘘客了吧。
他的叹息与萧云谏的交织。
化在了血雨腥风中。
雨下得当真很大——
大得砸得一旁瓦片散落在地,皆然尽碎。
大得南庭军队的铠甲,嗡鸣作响。
大得将天地都蓄满了红『色』。
绪川缓缓站起身来,他嗤笑道:“祈求神灵,可神灵不应,那便做这神灵,留下的北羌。”
他挥舞着那只末端羽『毛』已看不清颜『色』的剑,随手削过一旁的杂草为器。
口中念着萧云谏不懂的咒语。
凌祉明白了他所说的意,『色』凝。
可他却紧紧地抱住萧云谏,就像是要将萧云谏『揉』入骨一般。
不论萧云谏怎么怒骂、挣扎,都不放手。
萧云谏是问了凌祉绪川话中何意。
可瞧着凌祉怎般都不说,他便也心知肚明了。
随着绪川的声音愈拔高了起来。
闪电也再次划破了天际,又是割裂出了阴阳、明暗。
天『色』阴沉得就像是个黑布袋子,低低垂垂得仿佛一伸手就要能触碰到。
街头巷尾匍匐着的北羌百姓,却忽而爬了起来。
他们的躯体变化、拉伸。
终是了……人蛛的模样。
萧云谏忽而抬起了眼眸,怔怔地看着前如同炼狱的场景,喃喃道:“原是这般。”
绪川噙起嘴角,冷笑道:“往后,没有北羌,这便是们的乐土,名唤——”
悬暝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