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总角无猜

“砰砰!”

齐霖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自觉是该进去解释一番了,他们将自己看做是装疯也无可厚非,倒省了自己说明是如何恢复正常的。此刻的他已想清楚,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河宁去把往事调查清楚,这件事不能总记挂在心上,若处理不好身后的事他又怎能安心的踏上前方的路呢?

更何况他父母的遗体还埋葬在荒山野岭之上,多少冤屈藏在那里,齐霖不愿就此放过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过,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并不能搅动多少风云,他自知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此刻寄希望于船内的长者能够施来援手。

门打开了,满是金菊香气的房间里四人齐刷刷的投来好奇的目光,下意识的,他们试图通过齐霖的神态来看出他到底是真疯假疯。

“我没疯。”

齐霖干脆利落的说道。

“我要回河宁去!”

百里川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激动的按住齐霖的肩膀,满怀的兴奋以至于一时没听见齐霖的后半句话。

“好啊,好啊!没疯好啊!”

莫名的伤感让他眼角微微湿润了,中年汉子忙撇过头去,眨了几下眼,这才将泪水憋了回去。

“齐霖,我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你可以叫我百里伯伯,往后你就跟着我走,再也不用受苦了!”

“我要回去。”

齐霖重复了一遍。

他冷静异常,自打离开那神秘的空间之后,齐霖就自发的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异常,正如此时一般,他如此的波澜不惊,对父亲老友的问候,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或者感动,就好似自身的情感被抹去了几分,变得有些薄情寡义。

他不知道是不是记忆载体的影响,此时的他七情六欲虽在,但以十四岁的年纪来衡量,少喜少悦本就怪异,不悲不恐则尤为惊人,志学之龄耄耋城府,他究竟算是孩童还是算作成人?

不会有人知道。

齐霖只以绝对理性的思路处理所遇的一切问题,关于情亲友情,他浅尝辄止绝不深陷其中。

百里川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只当做自己尚不能让面前的孩子毫无顾忌的相信自己,于是耐心的询问道:

“孩子,那里已不是你的家了,你为什么执意要回去呢?”

却见齐霖正色道:

“那里有杀害我母亲的仇人,我不能,也不愿就此离去!”

说到母亲,齐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这是他不能忘却的情感,更是不允许忘却的仇恨,哪怕此时的他性情寡淡,也改变不了血亲的羁绊。

百里川也因齐霖的坚持而动容,于是他拍着胸膛说道:

“放心吧霖儿,百里伯伯不会不管你的,当年的事我也想调查清楚,等会儿快到南岸时我们就下船,那里有一片空地能够登上小岛……”

廖晨磊听百里川的话头后顿感不妙,他深知自己这好友的倔脾气,生怕他忘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百里兄,此事甚是不妥,南方的事情还是需要你的,你看,能不能先将此事放一放?”

说着他转头向齐霖道:

“齐霖小侄,你看能否……”

齐霖知道他的意思,他们都是有要事在身的,自己不能因一厢情愿而让他们出手帮忙,也并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就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

于是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百里伯伯,你若留下,那些想要对我出手的人必然有所顾忌,这样一来反而会让我查不到真相的,所以我想一个人下船暗自调查……”

“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百里川便急眼了。在他看来将齐霖一个人留在岛上无疑是送死,这样的事情他绝不想看到。

就在两方各自为难之时,蜷缩在被窝中取暖的相蓝蓝蹭的站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争的?我陪着齐霖下船,童子给我们当保镖,河宁又没什么高手,让我们陪着他去,安全着呢!”

早在她被捞上船时侍女们就提她换好了衣服,此时女孩儿只穿着睡衣,突然的站起倒把鸿禧吓了一跳,一向顽皮的他连忙捂着眼睛,还调皮的漏出条缝儿来念叨起: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廖晨磊又是一记板栗砸了过去,笑骂道:

“人穿着衣服呢!”

船童笑嘻嘻道:

“我知道呀,就是羞她一羞!”

果然,相蓝蓝早满脸通红的钻回了被窝,惹得屋内众人忍俊不禁。

玩笑归玩笑,百里川还是同意了相蓝蓝的建议,廖晨磊也给船童放了假,让他去保护二人的周全。这童子虽看上年幼,但以他的聪敏劲儿足够应付很多麻烦了,况且有相蓝蓝这个大姐大坐镇,鸿禧就是想闯祸也得事先掂量掂量。

齐霖虽有些抗拒生人,但他对相蓝蓝有种天然的好感,便也不再反对。为方便他们在岛上行走,百里川和廖晨磊都将自己的行路牌摘下给了相蓝蓝和童子二人,齐霖也想起管家说自己也是有行路牌的,但翻遍全身都未找到,最后还是童子一拍脑袋拿回了他那件旧衣服,找到他爷爷给的驱蚊香囊后,才从里面寻得一张刻有“太平无事,河宁行走”的甲壳质感牌子来。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齐霖的那块行路牌是血红色的,这种类似于通关文牒的东西,通常并不是官府衙门置办的,而且只在一些特殊的地界才有产出,不同的地方通常也是有着不同的用处。

像河宁郡的行路牌便只有两个用处。一则,岛上的人要出河宁郡便必须要有行路牌;二则,岛外的人想要登上湖心岛也必须得有一块。河宁郡虽说是郡,地方也并不大,一郡只有一城,一城也只有方圆三四十里,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有人在这弹丸地界违背过此例。河宁郡的山城依湖心岛山势而建,岛中田地不多,生民多以捕鱼为生。城中的老百姓自个儿也不知道这个被山湖包围的孤岛为什么被叫作河宁,倒是湖外的山势连绵成一片,山顶被削去一般形似一个斜放的、处处边沿磕碎的碗盆,于是河宁的百姓自嘲般称呼那些山为碗沿山,称呼湖水为斜碗湖。

斜碗湖常年少波少浪,沿着湖水向上或向下渡船而行,越过碗沿山的两个豁口便可出了河宁郡,然而若没有行路牌,所有的船只只要行驶到一定的距离便必定会被常年笼罩在湖水外沿的浓雾阻挡,等他们驶出雾气之后往往都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出发点。

这样的事情常年发生,只有官府督造的巨型宝船才能无视这怪异的诅咒,鱼龙船就是这样一艘无视浓雾阻挡的宝船,船上的乘客非富即贵,更有藏龙卧虎的人物隐藏其中。此时此刻,这宝船在河宁郡停留了近一整天后,终于是破开了雾障碍向着湖水下游的渡口而去。仅留下三个年纪相仿的孩童去寻找过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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