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玩火,我以为你是专业的

事到如今有空了,也注意到了,姜糖才仔细感受着自己的一头白毛,心中突然觉得有点没底。

隐隐的感觉让他明白这毒非常剧毒,而且发作的速度比之前的寒毒火毒都要快速,而且更加致命。

这让他拿不准主意。

他当然可以放开始终都存在的回天炉的斥力,让这种剧毒进入身体,然后再以补天药引的力量加以控制,但他总觉得不放心。

能不进身体的当然不进入身体比较好,容易想到的方法当然也简单,那就是剃度。

但是姜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剪下来的头发,扔在原地置之不顾是不可能的,谁也不知道毒素是否会蔓延,但若就随身带着,那还不如就不要剪下来。

对于强烈的毒素而言,是接触头皮还是接触手部肌肤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哪怕是隔着木板,该入木三分透体而入的依旧防不住。

“你拿不出证据?”李炬的表情越来越狐疑,看着姜糖的眼神像是在防贼。

他甚至用“你看看你看看,这人不能信”的表情语言传递给张颜,企图获得认同感,顺带也抱着若有若无的拉近距离感的意图。

但是张同学根本没有和他对上频道和电波,看着姜糖那一头白毛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好想要啊……”她小声羡慕着。

“证据倒是有,但我首先想认真地讨教一件事情,你知道怎么封存剧烈的毒素导致其不外溢嘛?非常剧烈的毒素,能销魂蚀骨的那种程度,并且瞬间就能中毒致死的毒素。”

“你怎么会问这么危险的问题……”李炬眼神不对劲,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想问的是这种方法。”

“有,当然有。但你是真的来请教的?如果是戏弄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真的真心诚意的请教,我这人并不非常讲究,所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你若知道并且愿意,可以告诉我。这是对我的帮助。”姜糖也不想再去纠结之前的事情,没有那种必要。

尤其是这种随时都会遭遇危险的时候,更加不必在内部造成矛盾。

李炬看着姜糖一脸坦诚地求教,心中的感觉就很复杂。

换成他,对于手下败将唯一会做的事情就只有羞辱,什么“不耻下问”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绝对做不出来的。

但是姜糖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一切都在指明他真的不在乎这种繁缛。

说实话,虽然不会承认,李炬对于自己当前成为了被“不耻下问”的对象这件事情,他是有略有扭曲的骄傲之心在其中的。

他的逻辑也很强大,“我不如你的时候,你都要向我求教,当我超越你的时候,你就更加只有高山仰止的憧憬之心”。

如此,他的心情也莫名轻松,对于之前“惜败”一事,也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姜糖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达成了这种化解矛盾过节的奇效,不然他又要给这位李炬兄弟增加一点别的标签。

“咳咳……”李炬战术清嗓,“既然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那我就暂且相信你的话。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欺骗我,所以希望你也是真心询问。”

“自然真心。”姜糖看出来他已经态度软化,自然就顺着他来就是了。

有些人表面上精明,但其实稍微花点心思哄哄,多送过去几顶高帽子,把他捧到下不来台的程度,防备之心就彻底歇菜了。

“炼丹炼器一道,其实都有提炼和浓缩封锁的重要过程在其中,所以炼丹从手段上来说,既能做到提炼精纯浓烈的药性的程度,也能做到提炼有毒因子的事情,这两件事本质上来说其实是有所相同的。”

“只不过比起毒药,有助于修行大道、疗理伤势和病弱体,还有辅助感悟类的灵药丹药甚至是所谓的仙药,更加受到推崇和正面评价。”

“而毒药这种基本上只能用于害人的东西,则自然为大千修士所不齿。当然,毒药害人也不是绝对的一件事情,主要还是看在功用之上,比较常见的比如以毒攻毒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话题转向专业领域的时候,李炬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之前那种轻狂和浮躁的性格也不那么明显了。

姜糖看得出来也必须承认,他在修行和丹药炼器的功课上大概是没有任何马虎的。

“果然啊,能走到最顶层的这些人,草包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若不是瑕不掩瑜,有独到的优点和长处,是出不了头的。”

“每个人都有缺陷,承认别人努力和优秀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这家伙的基本功,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扎实。”姜糖感慨,突然觉得自己的修行或许还不够刻苦认真。

“不然以后也尝试着问一问夏星星,看看能不能稍微加紧一点各项课业?”姜糖隐隐有点产生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苗头,俗称“人质”情结。

热爱学习的人确实很有可能如此,越学越上头,根本像是有瘾发作。

夏星星要是知道了,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她会用一个词来形容,“天作之合”。

姜糖认真听了讲述,从道理上和理论上倒是已经听了个大概。

“逻辑上我已经稍微懂了一点,我们现在这样的环境和场合,能进行比较严苛的实践嘛?”

“这和一开始说的证据有什么关系?”李炬逐渐回过神来。

“有关系。所以我才问这么多事情。”

“你……中毒了?”李炬狐疑,看着姜糖再正常不过甚至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觉得好像不太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烈性剧毒,一般就和温和但绵长这种特点无缘。

“如果你想的是从身体里提取出毒素,这不是丹器两道能做到的事情,更接近于有专门针对性的特殊医药之道。这不是神火峰所专注和擅长的领域,哪怕是神火峰那些深不可测的长老们也很难说做到这种事情。”

其实李炬已经说得相当正确了,所谓特殊,就比如补天药引这种高深至强药道。

“提取这方面没有问题,我用刀子把主要的部分割掉就可。”姜糖轻描淡写,随口一说,根本没去想这话在不知情者角度听起来会有多么恐怖。

多么勇猛的个性,多么视死如归的洒脱……

李炬的眼神总之是变了,也不知道该说是肃然起敬,还是震惊无语,面对刮骨疗毒之苦,居然还有如此坦荡之人。

“真没问题?”

“没问题啊。”姜糖不理解,就是割掉大部分头发而已,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对,我解释不了为什么毒素只控制在我的头发部位……”姜糖心中瞬间犯难,他在紧急关头发现自己漏考虑了重要的事情。

不解释是不行的,刚刚李炬才说控制体内的毒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也合理。若是轻易,那么世间就不会有剧毒这个概念。

姜糖要是转眼就说自己能行,那简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对着脸抽打,毫无面子可言。

以李炬的性格,没准当场怒而拂袖离去。

但如果直接告诉实情,未来泄露这件事情不知道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

“虽说这法门很是一般,但是听李炬的意思是,道院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法术体系的,一旦我说出口,就暴露了我学过道院之外的东西。”

“这会不会犯忌讳?还不知道道院对于弟子修行法门的态度和处理,是否也有严格腐朽不近人情的正邪之分。毕竟是夏星星传授的东西,如果我暴露,对她来说可能也要造成风险。”

“夏星星和顾秦两个人的事情貌似很复杂,虽然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干净人,我虽然经得起各种考察,但他们就不好说了——”

“不对,我也要注意所谓的因果命数,毕竟我还有一个绝对要防备的势力,玄机宗。虽然不知道那群算命的到底在哪里,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找上门了,像是之前那样,因为一些莫名其妙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破绽’,他们就锁定了我。”

姜糖试图推算,结果脑袋一阵剧痛,因为目的太过于笼统而没能得到结果。

“如此综合想来,交代事情对我绝对有害无益,甚至会导致不可知的结果。那自然是不应该透露实情,难道暂时就这么算了?”

但若要说算了,事情都已经说到这样的份上,再说一切罢休无异于折腾人,怕不是要直接激化双方矛盾。

姜糖始终不说话,李炬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呃,其实——”姜糖拖长了话音,在相当极限的时间里分析思考究竟能用什么理由。

“该怎么解释这毒素只在头发里的事情?就说中毒还不深?”

“毒素扩散不出去,得找个理由解释为什么毒素过不去……头发断了?”

“不行,太离谱了。”姜糖绞尽脑汁的时候,李炬问了一个点醒他的问题。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不过你这头发怎么白了,像是枯草一样,都不像是真的头发。”

姜糖眼睛突然一亮,有了!

他龇牙咧嘴地稍微再犹豫磨蹭了一两下子,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咕哝出声。

“其实有一小部分是以秘法培植,改天换日……”姜糖用眼神瞟了瞟张颜那里,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了,“无关话题就到这,要面子的。”

李炬的目光从震惊变成沉默,从沉默变成怜悯,眼神中充满了我懂你的感情。

“你要好好休养身体……兄弟,我懂你。不要灰心和气馁,加油。”

他以为姜糖能对上电波,但是姜糖全部的心神都在用作控制表情了,根本没有那个空闲去互动。

姜糖也不知道他到底理解成了什么样子,总之反正糊弄过去了就算了。

“没关系,其实我来道院,也有来学草木药理自救的想法在其中。很快我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的,我有信心。”姜糖干脆一口气解决了两个未来可能的问题。

一方面是暗示自己可能会试着从神火峰寻求一点知识,到时候不要觉得奇怪。

另一方面也是说“如果哪天我好了,不要奇怪,那就是成功翻身了”。

“你确定,能处理吧?如果会有风险,那我还是放弃好了,不要在这种比较紧张的时候分心做不太重要的事情。”

虽是如此说,但姜糖总觉得头上顶着巨大的危机,心中当然是不舒服的。所以能去除自然是去除掉比较好。

“你放心,我的炼丹术虽然不敢说什么登堂入室登峰造极,但是提炼药性或者毒性,凝成丹丸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李炬自信满满,态度略有轻视。

“真,这么……厉害?”

“当然,说到做到,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能力。”

“你,确定——你,说的没问题吧?”毕竟是心狠手辣的围猎队弓手箭上的剧毒,连什么毒性都不能确定的姜糖有点虚,拿不准事情的准度。

加上李炬这个态度,的确是自信得让人害怕。

“我再最后确认一遍,你没有夸大其词吧?”姜糖很谨慎。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能力!”李炬差不多又要怒了,“废话少说,要来就来!就用这个炉子!”

他心中想的是,你姜糖都敢于掏心掏肺地疗毒,我有什么不敢帮忙练成毒丹的。

姜糖想要凝丹的意图他倒也是理解了,也认可姜糖这种负责坦荡的态度,不想剧毒意外波及其他无关之人。

“这可是你你你自己说、说的!!”姜糖也不管了,直接一把割断有点长的头发,全部扔进了炉鼎之中。

似乎生怕李炬有机会反悔。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李炬愣住了一秒钟。

头发?怎么会是头发……种种事情在他脑子里关联了起来,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姜糖会吐露关于自身个人隐私的事情。

原来忍痛割掉的只会是头发这种程度,那这家伙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么小一件事情,你和我纠结那么半天!?”

“小心无大错,你还是将注意力放在炉子上,这事情耽搁不得,早点完成也算是了解了一件事情。”

李炬觉得无语,但他还是以重要的事情为重,首先去处理毒素成丹的事情。

“就这么一点小事,这不是手到擒来……”他语气中带着不屑,就冲着这种态度,姜糖隐隐总觉得不太妙,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李炬摆弄了一下火焰的开关,这东西在姜糖的感觉中像是个火力猛过头的煤气灶,深青色的火焰吞卷着包裹了炉子的底部,然后……

恐怖的毒性在火焰的刺激下彻底爆发,姜糖本来还想说趁着这个机会近距离观看一下专业人士是如何进行炼丹大业的。

可结果他只看见了白色的头发在炉子中快速烧成了苍灰色的灰烬,像是液体也像是火焰一般跳动着,非常不安地因为炉子底部的受热而剧烈沸腾,像是一团诡异扭动的凝胶。

“这,真的没有问题吗?”姜糖看向李炬,感觉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状态。

一般非人类形态的的蠕动外星人,或许就是这样的样子。

“当然没有问题,这是只是最常见的熔炼过程,你肯定是第一次见,所以才会这样大惊小——哎哎哎哎!”

李炬看着姜糖的脸的时候,表情还一副轻松自在,展现出了专业人士的游刃有余。可当他终于心不在焉地看向炉中场景的时候,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炸毛了。

“坏了,这毒素居然会腐蚀丹炉!?”李炬大惊。

“什么,会腐蚀炉子?”姜糖也吓到了,他原本只是觉得那些溶液看着像是苍白色的烈焰,仔细一看,炉底的色泽正在快速改变,金属外面的老色褪去,暴露出其中的新色。

恍惚之间,姜糖觉得整个炉子的底部都在跟着一起沸腾。

“怎么办怎么办!对了,关火,得关火!要关火吗?”姜糖心乱了,这种时候他可以推算未来的发展,但是时间上有点来不及,而且有疑似专家的李炬在这里,也不至于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不能关火!炉子要是破了就会开始漏液,如果这时候关掉火焰,那就真的全漏掉了。这可是毒液,不是毒粉,就算想要捡回来都不行。”

“确实要破了,那要怎么处理?”姜糖探头弯身往下面一看,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剧毒正在快速腐蚀炉鼎,产生一条条正在扩散的裂痕,隐隐已经有液体开始渗漏,只是因为炉火的缘故,干的比较快。

“我来控制炉鼎倾斜,你过去把炉火加大。”

“加到多大?”

“有多大加多大!”

姜糖也不管了,反正就是加大力度地调整了控制火力的开关。

这一手下去,原本只能淹没炉子底部的火焰直接吞没了过半的炉鼎,稍微不注意就要烧进炉子里面。

对于火焰这种东西还保有原始本能畏惧的姜糖觉得热气迎面抽耳光而来,惊得他立刻抽身后退,感觉眉毛和头发要被洗劫一空。

其实他距离还有很远。

相比之下,距离更近的李炬就没有什么反应,他以相当稳的手法控制炉子倾斜和旋转,想要将底下即将裂开的地方给避开,让其他位置的炉壁来盛住熔液。

可算是刚刚稳住了情况,两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绷裂声再度响起,就来自于炉子当下最灼热火烧之处。

“糟了,火力太大,液体太少,几乎干烧的状态烧裂了炉壁!”李炬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可是这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一个毫无经验加上一个经验并不丰富的两位年轻炼气弟子在一次炼丹的事故上开始争吵和互相吼骂。

“想明白了原因,那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火力太大炉子要烧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是你让我开大火的,开到最大的!如今炉子要破了,你应该与想到这件事情的!”

“本来是不会破的!况且炉火要是小了,那些毒液早就开始泄漏了!”

“我以为你玩火炼丹是专业的,没想到你真的是专业‘玩火’的。”姜糖不认为这一切变成这样,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是反复确认过的,虽然确认的方法很是拐弯抹角。

“这只是一个意外!以前用的都是特性柔和的无毒无腐蚀性的物品,你这种危险品我们道院的炼气弟子怎么可能接触的到?”李炬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凉拌,漏就漏呗,反正也不会混到空气里!”

“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懂这些,你确确确定不会有新的问题出现吧?比如灼热的熔炼液体烧着地面之类的事情,不会有的吧?”

姜糖保险起见,还是问了问这位性格真的不够缜密的炼丹事故小天才。

然后李炬的表情就僵住了。

“不是吧,我就随口问的一句话,居然真的会!?你能不能办事靠谱点——”姜糖傻眼。

“的确,有可能。”李炬也开始口干舌燥了。

两人正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被他们长期无视的张颜突然闯进了他们的视线中,以搬山之力带着一只看起来似乎好像大概很结实的炉鼎靠近。

姜糖和李炬都眼前一亮!

“噢噢噢!”两个男孩像是蠢货一样发出了惊叹和服气的声音。

张颜什么也没说,干脆就直接把炉鼎卡进了火焰和李炬现在用的炉子中间。

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成功将新的炉子换到了下面。

姜糖关小了火焰,去观察那个换出来的炉子。

底部烧蚀和腐蚀情况非常严重,尤其是现在没有火焰在下,没有熔液在其中,看着像是锈蚀风化了很久的老物件。

底部的横竖纵横的裂痕隐隐已经透光了,再进一步,可能就是开出一个十字形的豁口。

“这炉子,能修好吗?”姜糖比较怀疑。

“多半是废了。这种批量配备的炉鼎虽然材料也还不错,但是也就只是不错的程度,一旦开裂,几乎没法修补。就算修了也用不了多久,又会被重新损坏。”

“所以——”姜糖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所以直接报废。”

“够奢侈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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