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黑，洛京城里的狂欢气息也随之上涨。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高大挺拔的锦袍郎君突然朝着面具摊位走了过去，他身旁头簪蜡梅的清秀女郎笑了笑，顺从地跟着他。直到两人都站在摊位前，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这些面具做工寻常，只是花样比较多。身着锦袍的肖惟在几张老虎面具中犹豫不决，头簪蜡梅的成毓之指了指颜色最鲜艳的那张道。
“这个蛮打眼的。”
“好，就买这个。”肖惟把金黄的老虎面具戴在脸上，“好看吗？”
“颇有童趣。”
肖惟把面具揭到额头上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的笑纹像层层荡开的涟漪。成毓之不禁被他的愉悦感染，也选了个颜色接近的狮子面具。老板接过银子，还不忘送上几句吉祥话。
“祝您二位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一定。”
再度汇入人群中，肖惟重新盖住脸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风流快活呢……声音闷闷的传入成毓之耳中，她试着问道。
“你在想朱大侠？”
“就是他，那次上元节他就买了个老虎面具。”
这一次的语调变得轻快了许多，成毓之努力想象着江湖侠客的喜好，信心不足的说也许，朱远天正在某家酒楼里和朋友们喝酒吃肉。
“在荒郊野岭烤野味的可能性更大。说到吃，我们找个地方吃浮元子吧。”
“好呀。”
肖惟也给她戴好了面具，他攥紧了她的手，两人颇有章法的在人群中极速前进，不然按照刚才的速度，怕是到了地方都打烊了。肖惟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家干净美味的路边摊，点了两碗乳糖圆子。客人很多，他们只能选择拼桌，带着小孙子来赏灯的老人家欣然应允了。
小男孩悄悄地看着他们俩，女子斯斯文文的吃着浮元子，男子虽然吃得也很香，却又分神在女子身上。他听街坊们闲话时说，只有新婚的夫妇才会这样。
满心满眼都是彼此，其他的一概瞧不见。
“怎么样？合不合你的口味？”
“嗯，好吃，就是吃不下了，太多了。”
“唉哟，你这小鸟胃。”
男子笑着把女子的碗拿了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吃完了两碗浮元子。小男孩收回视线，还好，自己也只剩两颗了。他喝了一口汤，眼睛又去追他们离去的背影。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好像比这浮元子的内馅儿还要甜。
“东张西望，不像话。”
老人家敲了下小孙子的头，小男孩吐了吐舌头，才埋头接着吃完。
出了南市，人总算少了些。踏上浮桥，月亮即将爬上中天。烧灯续昼，亮夺霁华，踏歌声和欢笑声不知疲倦地回荡着。这一片醉人的繁荣盛景，成毓之看着看着，竟在心里生出一丝苦涩来。好似吃完了一块极甜的酥糖，舌尖却泛起了酸苦的回味。
成毓之看向肖惟，他正出神地望着远方。他的眼睛泛着晦暗难明的光，挺拔冷峭的身姿如悬崖边上的孤松。肖惟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她的眉眼，她的衣饰，她的一颦一笑……
他要把此时此刻的她，分毫不差地刻在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毓之轻轻笑着，握着的手改为了十指交扣，同时把头靠了在他的肩上。虽是大庭广众，但是上元节放肆一下无伤大雅。更何况，她还有张面具。
她闭上眼睛，还好，并没有眼泪。既然该来的总会来，又何必瞻前顾后，惶惶不安。尽情地享受当下，才是正解。
“二小姐累了吧，让小的背您回去吧。”
狮子面具点了点头，肖惟转过去微微蹲下身，成毓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轻松地背起她，稳稳地朝家走去。
“我这是不是头一次背你？”
成毓之语塞，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背上的人沉默，肖惟故作痛心疾首的说道：“这可不好，从今天开始，必须每天都背一次。”
“要是变成例行公事就没趣了，我不要。”
“好吧，谨遵二小姐钧旨。”
面具下的成毓之笑得十分甜蜜，她又觉得有些羞涩，便把下巴贴在他的颈窝里。头挨着头，脸贴着脸，成毓之又拢紧了手臂。肖惟不再打趣她，他的心变得温软宁静，像春寒料峭时节的小溪，浮冰渐渐化为春水。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肖惟忽然希望回家的路，要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