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片无垠的混沌。
撇开无聊且平庸的日常，善是混沌中接连闪现的好意，而恶，则是某一瞬间吞噬混沌的黑暗。
好人总比坏人困难，因其困难，好人显得如此稀缺。
唐益是好人吗？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符野是恶人吗？唐益同样无法确定。
驱使唐益开口的，大概不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分，而是方才“表演”的回馈，以及对工具是否合用的试探。
“之前那一脚，是曲聪设计好的。”
符野转过身子，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益回道：“就是话里的意思。那不是机缘巧合发生的事情，那是在曲聪脑中早已构设好的情节，早在你进入超凡状态之前，甚至可能早在你起身之前。”
“胡说八道。”符野干脆离开，仿佛对唐益的话全无兴趣。
“逃避没有意义，那是弱者的牢笼，它唯一的作用是困住自己，没办法应付任何东西。”
符野停步，怒声问道：“你说谁是弱者？”
唐益费解地望着符野，重点难道不是曲聪的意图吗？为什么会更在意措辞而不是内在含义？
唐益摇了摇头，深感人和人的区别当真难以想象，看来和符野说话必须足够清楚明确，否则他便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没有接符野的话，唐益仔细解释刚才的意思：“当时的状况，先是曲聪冲入内圈，把你打到在地，然后曲聪开始道歉。他的道歉只是让你愤怒，但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等到束飞云做出反应，你才真正无法控制自己。”
“这和曲聪有什么关系？”符野愤怒地张大双眼，没注意他已经被带着忽略了“弱者”的问题。
单细胞生物，看来符野最开始离开是真觉得唐益胡说八道，而不是察觉到了事实却想逃避。
唐益心中疯狂吐槽，没有因此而失望，反而对符野有了更多信心，这种人用不着费太多心思，简单引导就能让他朝着想要的方向行动。
“我不了解曲聪，不确定他能不能猜到束飞云的想法。但是，在束飞云说出‘跪下’的要求后，曲聪一定能够猜到你的反应。”
唐益顿了顿，接着说道：“在当时的沉默中，曲聪比所有人更快想到接下来的发展。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不，准确来说，他做了一件事情——他进入了超凡状态，然后等待你的动作。”
“等我？”符野疑惑，他还是没能明白唐益的意思。
唐益很想捂脸，他没想到符野还没明白，可惜他还得维持姿态，所以只能尽力克制心中的无奈，脸上保持平静，说道：“束飞云享受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把场面弄得难堪，束飞云心中肯定非常愤怒。这种愤怒不会被三言两语的道歉缓解，如果曲聪想要继续‘服务’束飞云，他得想其他办法让束飞云高兴。”
“随意扔下一根骨头，野狗们撕咬在一起，束飞云这样的人，显然会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曲聪一入场就给你一拳，所以曲聪在这里默默等待，他在等你出手，等着护在束飞云身前把你踢飞。”
“事实证明，曲聪成功了，他获得了束飞云的原谅，不仅让束飞云撤销了封杀，甚至获得机会重回束飞云身边。”
“我想，曲聪在入场的时候肯定想好了一切，如果事情换一种发展方式，如果束飞云表现得更谦逊一些，曲聪应该会说出一些刺激你的话，确保出现相似的、能够利用的场面。”
“从某种角度来说，从你站到束飞云对面的那一刻起，那一脚就是必然发生的事情，你的丢脸、你的疼痛、你对兄弟反目无法置信的惊愕，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曲聪想到了这些东西，也一定会这么做。”
唐益盯着符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能明显看出理解不能的茫然，符野显然没能听懂这一长串的话，想要让符野有所动作，必须扔下更直接，更能刺激符野大脑的台词。
唐益靠在枕头上，微微仰头，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这种平静有助于增强话中的说服力，总结性说道：“说到底，你只是曲聪的踏板，是他的工具，不是他的朋友或兄弟。”
这句话符野听明白了，神色变得愤怒：“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兄弟，绝不会受你这种外人的挑拨。”
唐益：“你的兄弟，在所有人面前打了你一拳，并且帮着别人踢了你一脚。”
符野俯视唐益，目光坚定：“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依然是兄弟。所有人都会犯错，兄弟之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永远会原谅彼此的错误。”
唐益逼视符野。
言语可以谎言，动作可以伪装，甚至眼睛，都可以配合做出令人置信的表演，唯有时间不会欺骗。
如果一人无论处于怎样的处境、面对怎样的对象，这个家伙都能至始至终贯彻一套行为模式，那么他可能真的就是他所表现出的那副模样。
符野一直是一副模样。
唐益目光慢慢缓和，默不作声地看着，注意符野的表情和动作，心中慢慢确信，他之前对符野的结论没错，符野确实如他表现的一样简单。
“你想帮他吗，帮曲聪？”唐益开口问道。
符野眼睛一亮，兴奋说道：“你有钱？”
有，很多，但是不会借给你，而且凭什么认为见过面的交情就能借给你这么大一笔钱？别忘了下午我们还打过一架！
唐益心中默默吐槽，嘴上是另一番说辞：“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符野遗憾“哦”了一声，脸上热情衰退的变化异常真实，连声音也变得无力起来：“那你有什么办法？”
唐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问道：“门口有人进来吗？”
“没有，怎么了？”
“嗯，等一会儿。”
唐益放下手机，默默等待。
进楼的时候，唐益在大厅看到了楼卫的房间，门口站着两名散发冷冽气质的军人。楼卫的窗户不透光，但是从楼上房间的大小推测，楼卫房间里应该有超过十名同样素质的军人，这股力量足以压制任何学生。
唐益沿途一直有注意观察，房间内、大厅以及医务室都看到了为数不少的监控，这里的状况一定在楼卫的掌握之中。
从楼下上来只要一分钟，就算需要请示领导、整理装备等行为，从楼下上来也费不了太长时间，但是无论是大厅，还是刚才医务室护士的呼唤，楼下始终无人上来阻止。
显示屏上数字跳动，从护士呼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门口依然无人出现。
唐益把玩手机，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好了，现在，让我来说说帮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