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益莫名紧张起来。
不仅是因为谷教授糟糕的心情和陈维远“贴心”的提醒，还因为这是唐益第一次踏入谷教授的主实验室。
就像第一次去长城，第一次游故宫，第一次赏艺术展，因为厚重的历史和丰富的想象，那些地方很自然地带上了“高大上”的光环，让人心中凭空生出许多期待尊重，进而衍化出忐忑不安的心情。
实验、研究、科学、学者，这些也是同样让人心生期待的词汇。
只是这份期待也许太高了，高到现实难以满足的地步，唐益四下扫视了一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想象中，谷教授的实验室应该井井有条，里面摆着许多充满科技感的设备，哪怕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东西，其实也满藏着先锐的创意和某种科技的雏形。
而现实里，谷教授的实验室像懒于打扫的宅男屋子一样凌乱不堪，无数材料毫无规律地散落在各张桌子之上，似乎随手读完便随手扔下，角落里甚至还摆着一张折叠床，满满的全是生活气息。
至于充满科技感的设备？屋里倒是立着几个“大家伙”，但是看起来就像焊工随意拼接的残次品，丑陋的外观与整个屋子的风格倒是出奇契合。
一点都不“高大上”。
“对我的房间不满意？”一个声音响起，似乎是谷教授的声音。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唐益悚然回神，这才注意到谷教授正看着他，连忙低头，尬尴地回答道：“没有。”
谷教授站在唐益身前，沉默地看着唐益，脸上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令人难以分辨他的情绪。
唐益有些心慌，余光撇了眼身边的陈维远，试图让陈维远帮着救场，然而陈维远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桌面上的文件，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其实陈维远比谷教授更早发现唐益的神情，也试着小声提醒唐益，可惜唐益注意力太过专注，没有察觉到陈维远的提醒。而在谷教授看过来之后，陈维远立刻收住眼神，他可不敢在谷教授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沉默。
尴尬的沉默。
漫长的沉默。
谷教授也许走神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唐益心虚地抬起头，发现谷教授依然看着他。
抱着早早了结的心态，唐益没再回避，收敛表情，尽量保持认真的神情说道：“确实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样。”
谷教授依然是那副表情，看着唐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
“你认为异能是什么？”谷教授问道。
唐益不明所以，不过问题并不困难，所以他老实回答道：“异能以精神力为媒介传导源力的过程。”
“排除这个定义，你认为异能是什么？”谷教授继续追问。
“呃......”唐益卡住了，不明白谷教授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你会问小朋友身体是什么，血肉是什么，大脑是什么，精神是什么吗？显然不会。小朋友只能理解这些概念，无法分析这些概念，就算给出回答，也只会是毫无意义的猜测和想象。
毫无意义。
唐益疑惑地看着谷教授那张严肃到不近人情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显然不会因为无聊而与人闲侃。
唐益不敢轻易对待谷教授的问题，没有选择回答“不知道”，而是努力在脑中中搜索合适的答案。
谷教授的记忆又一次发挥了作用，虽然无法拥有谷教授的思维，但是那个思考方式还是在唐益的脑中留下了些痕迹，帮助唐益在无数方向中锁定了一个可能有效的答案。
这是唐益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话，对他说出这句话的人，现在已经消失很久了。
“异能是一种现象。”唐益给出回答，等待谷教授的反应。
“异能是一种现象。”谷教授低声重复，眼神有那么瞬间失神，很快又恢复了，罕见地轻声叹了口气。
唐益对谷教授不熟悉，所以没有察觉，但是一旁的陈维远却感觉到了，谷教授身边萦绕的气息消散了不少，似乎从糟糕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
谷教授的手抬起放在一边的桌上，手指轻抵桌面，对唐益说道：“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唐益短暂迟疑，按理来说他不该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出于某种知觉，唐益选择如实回答：“许千秋，黑天鹅组织的创始人。”
“许千秋，是啊，黑天鹅组织的创始人。”谷教授轻声感慨，没有疑惑唐益的知情，侧面证实了唐益的直觉。
陈维远惊讶地看着谷教授，他意识到谷教授不是恢复，而是变得更“异常”了。
唐益同样注意到了谷教授的异常，虽然他和谷教授见面不多，但是谷教授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下的谷教授可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谷教授低喃道：“许千秋，许千秋。”
“黑天鹅的创始人。拥有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和研究直觉，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解决一个又一个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一个人就将生物研究推进了百年。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生物学家，异能的发现者，异能研究的先驱，改变时代的伟大学者，真正千年一遇的天才。”
谷教授带着景仰说出这些话，到了最后，表情却忽然暗淡下来：“他也是个懦夫。”
“懦夫？”唐益惊讶地看着谷教授，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转折。
在唐益身边，陈维远也瞪大了眼睛。
谷教授很少聊起同行，偶尔谈到其他同为黑天鹅出身的异能研究者，哪怕是些大组织的知名学者，谷教授也依然是语带不屑，仿佛那些人的成绩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陈维远第一次见谷教授以景仰的语气谈起某个人，对象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学者许千秋。
好奇心在蠢蠢欲动！
眼见谷教授情绪好了很多，陈维远按捺不住，大着胆子问道：“教授，你为什么说他是个懦夫？”
“他不敢研究异能。”谷教授的神色有些失落，“他不敢。”
“他甚至都不敢活下去。”
“否则，异能研究不该是现在这样，世界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