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一幕

“你这人,太沉重了,不适合演喜剧……所以我才急匆匆地赶过来啊。”

面对瓦莲京娜的话,商年却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辈子的身份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父无母无名小卒呗?”

瓦莲京娜撇撇嘴,也不理他的回避,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悲剧舞台有限,一个国家就只能容下一个人,但喜剧可以一起演,前五十场大夏,后五十场大西洲……我要是再给自己叠一堆身份,那还怎么来大夏?”

顿了顿,她好奇道:“倒是你,你现在的相貌,就是你准备造的身体吗?”

十六岁的少年人,丰神俊朗,笑着点点头:“也是无父无母,无名小卒。”

“那咱俩吃什么?”

瓦莲京娜愣住了:“我还打算等你一转生,就给你下厨做一道糖醋鲤鱼呢,你什么社会关系都没有,那岂不是兜里也没有一毛钱?那咱俩去搬砖,还是喝西北风?现在可不像千年前,结伴而游,能打猎挖野菜……”

“山人自有妙计。”

商年牵起瓦莲京娜的手,向十万人群之外走去,笑道:“大夏是我经营了一千年的地盘,还能让咱俩饿着?”

“……你这辈子也不打算看完自己的葬礼吗?”

瓦莲京娜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人群,“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夏皇和朝言,都还要抬着你的棺材走一段路,你不打算最后再见她们一面?”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商年止步,叹了口气,摸了摸瓦莲京娜的头:“你,不也是没去见你娘家那个小矮子帝皇吗?”

“你要是敢在她面前说这个词,她一定会跳起来打你的膝盖。”

瓦莲京娜嘀咕着,但也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向前。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葬礼,仍在继续。

但葬礼的主角,已然离去。

在葬礼期间,天道代行者只要不双双转生,就能靠天道书自由控制自己的“存在感”,除非自己想和别人聊,不然没人会注意到。

所以,离开会场,商年直接偷了一辆车——当然,是军车,他转生依然是元帅,征用一辆军车还是没什么道德压力的。

“每次看你在葬礼期间为所欲为,我就很好奇,天道书对我们存在感的屏蔽,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看着正拆开驾驶室内壳,忙着发动车子的商年,瓦莲京娜忍不住吐槽:

“按天道规定的入土为安算,你的葬礼还有起码两个时辰,我就更离谱了,时差十二小时,要等到今晚深夜才能结束……话说,既然要演喜剧,要不咱俩先趁着葬礼,整一个大活?”

“我也早就想过,但问了天道,她说不管悲喜剧,转生后才算数。”

打着火,商年坐起身,擦了擦其实并不存在的汗水,笑道:“不然我早就整出一百个大活了……当然,悲剧的底色摆在那儿,限制太多,盲目用存在感屏蔽在转生前搞事,只会留下一堆转生后没法收拾的烂摊子。”

“但喜剧的底色可不一样,自由度也高。”

瓦莲京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隐意:“所以,你这辈子是打算用天道书屏蔽搞一次事喽?”

“是也不是。”

商年耸耸肩:“其实,第一场喜剧的计划,也不是非得靠天道书屏蔽,只是有了这张底牌,开幕能更安全点,死亡风险更小。”

“等等?死亡风险?”

瓦莲京娜愣住了:“你确定你在跟我聊喜剧?”

“当然。”

商年帮副驾驶座的她系上安全带,轻松道:“喜剧嘛,偶尔死个主角也是很正常的。”

“一点都不正常好吧——”

瓦莲京娜目瞪口呆的呼声未落,便被引擎发动的轰鸣声盖过。

露天停车场内,一辆军用越野车,撞破护栏,疾驰而去,但看守的卫兵毫无察觉。

“所以说,你太沉重了,一点儿都不适合演喜剧啊——”

唯有瓦莲京娜最后的余音,在停车场内久久回荡。

十五分钟后。

国葬期间,夏京主城区,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空无一人,即使是在封锁线两边等候迎棺的民众,也纷纷低头看着手机,或抬头看着商场大银幕,上面正播放着大西洲新任首相对商年和尤利娅合葬的官方致辞。

越野车以超高速呼啸而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你要去哪?”

瓦莲京娜趴在车窗边,看着无论车怎么开长街两边都不见稀少的人群:“是想先搞定最急需的身份证问题吗?不像大西洲,大夏户籍系统可是很严格的,没那张纸,咱俩今晚都没地方睡,只能露天打野。”

“食宿当然是最要紧的,不过不一定要身份证,那玩意儿办起来太麻烦了,进大楼黑电脑输信息删记录印证件……还得提前拍个照片,加起来一个时辰就没了。”

商年摇摇头:“我去找一位故人。”

“故人?哪一世的?”

瓦莲京娜眨眨眼,忽然一个激灵:“不对,重要的是这个——男的女的?”

“男的,放心,不是什么老情人。”

商年笑了起来,但笑容又渐渐消失,他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是个老情人,那样,思想包袱也不至于那么重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关系?”瓦莲京娜嘴角微微抽搐:“我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说过?既然他还活着,那最多也不过是百岁高龄,也就是你最近几世……但我也想不出有哪个符合标准啊?难不成是什么并不出名但跟你关系很深的小人物?”

“不,很出名。”

商年摇摇头:“关系也很深。”

???

瓦莲京娜头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然而,就在她还想追问时,车猛地一刹,停在一处街角的建筑阴影处。

“到了。”

商年熄火,解开安全带,对瓦莲京娜说道:“葬礼很快结束,我得赶紧办完事,而且人多眼杂,我与外人互动时,要是忍不住跟你说话,那就暴露了……你就先不要进去了,我最多二十分钟就会出来。”

瓦莲京娜顾不上他的话,错愕地看着车所停靠的建筑物。

即使是大西洲来的她,也对这栋建筑再熟悉不过了。

三十三层的大厦,以西式高层建筑的模式为骨,以东式的装修风格为皮,青砖绿瓦,飞檐反宇,雕梁画栋,层楼叠榭,融入了东西方的审美精髓,在名胜古迹数不胜数的夏京城,也算得上是一座地标性建筑。

大厦之顶,赫然立有白玉之匾,上书:

天道武馆。

同大西洲的魔网一般,武道是大夏帝国的立国之基,十州百府,不知有几万家大大小小的武馆,开遍东大陆,乃至跨洲越洋,开到了大西洲和亚特兰蒂斯。

但其中,胆敢以“天道”为名的武馆,普天之下,仅此一家,九州四海,唯此一厦。

就像天道武馆的立派宗旨,此刻,在天道武馆的大厦两侧,同样以白玉打造的“八字对联”,也只有此厦敢列一样:

非神之躯,以武登天。

而胆敢提出这般惊世骇俗口号的人,天道武馆的创始人,自然也是惊世骇俗之人。

他便是一百年来人间武道第一人,云起龙骧,踏空而行,已达“化龙”之境的武圣:

澹台观月。

九十高龄,成化龙武圣日,已在五十年前。

对于这位人间最强者,瓦莲京娜早有闻名。

如果说他与商年有什么关系……

“等等,难不成……”

瓦莲京娜瞳孔紧缩。

而另一边,下车的商年,已走向天道武馆。

他解除了天道书对他存在感的屏蔽,虽是半灵魂体,但已和常人无异。

一楼,巍峨耸立的红木大门紧闭,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门卫,年纪轻轻,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

商年一眼看去,见其气血旺盛,便知二人皆为初入后天第四步,炼血入髓。

如此足以在虎贲军中担任要职的年轻强者,却在此为武馆看门。

而两人的脸上并没有自觉被折辱之意,反而满是骄傲,身姿提拔,如同两道利剑般守卫大门,也并未像长街两侧的民众一样,看向对面广场上的大银幕。

见商年走上前来,两人对视一眼,对国葬期间还有人来而感到有些诧异,但很快面色整肃,一名青年伸手,以礼貌而不卑微的平静姿态,道:“武馆学员,进出武馆,请全程胸佩学员证,非学员武者,请出示帝国武道资格考核二甲以上证件。”

“我都没有。”商年摇摇头,甩掉了头上的水,“我连身份证都没有,自幼随家师在南方十万大山中隐居,如今学成出师,被家师带来夏京,家师已走,云游四方,让我自谋生路。”

两名门卫一愣,又是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难得一见……

武道一途,虽然以生死搏杀为最主要的突破方式,最不济也要寻找同道对练,但依然有极少数的旁门左道,初入武道便开始修心,隐居深山,反其道而行之。

先炼玄,后炼气,再炼体。

所以,如商年这般,外表看上去完全只是个十六岁的凡人少年,实际上却是武道修行者的例子,也是存在的。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自己能亲眼见到一位。

还是刚出师的。

两人不敢怠慢,神态也恭谨了些:“那请问您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如今,又到了哪般境界?来我天道武馆,又意欲何为?是想进修,还是谋职?”

“无门无派,散修,家师不让我说他的名字,说怕我惹出祸事,连累他,至于境界,我不通晓世俗武道的境界划分,说不上来,至于来天道武馆的意图……”

商年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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