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惊蛰

二月,惊蛰。

大漠戈壁,尘沙卷过一座木屋酒馆。

“你去杀了他...”

红杉女子皱着眉,男人左手挑着一把剑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笑眯着眼看着她说道,“我很难办啊...”

女子将视线转出窗外,只见漫天黄沙连绵不绝,门外除了一头毛驴再不见其它。

男人看出了她的焦虑,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准确来说她已经来了五次。

次次被拒,依旧反复。

戈壁沙漠中,能让人这般执着的也只有这一间专门从事杀手事业的酒馆。

要么是钱没给够、要么是男人觉得生意不太划算,否则一般都会接下单子。

女人迟疑了会,见男人丝毫没有所动,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来从门口走了出去。

接着她牵着毛驴又走了,消失在一片黄沙中。

男人顺手关上了门,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女人的背影,她还会再来。

男人叫白弃,五日前这个女人初来找他,让他去刺杀大漠村镇上的恶霸。

所给的赏金不过五钱,白弃拒绝了这对他来说极不划算。

所幸的是,除了这一单生意酒馆经常也会有人来喝上几盅黄酒,也算是他除了刺杀以外的其它收入来源。

酒馆平时也会接纳一些救急的刀客或是习武之人或是剑客。

作为门客代替白弃接活。

收入最后对半分了。

女人走后没多久,白弃从酒柜上倒腾下两壶酒置放在桌上,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剑身。

他在等一个叫孤扶的人,每年惊蛰这个人都会到达酒馆,像是早就安排好的约定一般。

白弃等了许久,只听到数里外极细微的一阵厮杀声。

像是沙子被马蹄踏过的声音,他不确定那是荒漠毛寇还是孤扶。

或许可能两者都有。

孤扶每次过来,或许是快意恩仇或许是被人拦路打劫。

经常也会和荒漠上的毛寇厮杀。

手持一把青锋剑,内力极深厚,十步之内可杀数人,使得一手毒镖已到炉火纯青江湖人称青眼孤狐。

因为他有一只眼睛是看不见的,向来也都是独来独往。

三分之一柱香过后,酒馆的窗口飞来一柄暗镖,白弃仰起身一手将那直划过他眼前的毒镖朝着一个方向甩飞了出去。

窗口处,一道身影一柄长剑一瞬刺向白弃,青年只一个后踏步迅速拾抽出桌上的长剑往门外冲了出去。

那道身影也随着男人跟出了门外。

只见一身乏黑的装扮,头发扎起的男人极快的挥剑扫向白弃。

青年直钩的盯着男人的一步一行,如影般躲开了男人的刺击,左手抵着剑首一剑落在沙地上撑住了白弃。

又是一个反攻,刀光剑影如手中的转笔一般连续在手臂上轴转了数圈格挡着男人的进攻。

白弃看准时机一剑刺出,却是扑空了。

那黑衣男子随即停住了脚跟,侧过身段一个滑铲,二人谁都未有伤到谁。

两把剑在二人手腕在那空中来回交错,伴随着风沙,丝丝凉意。

那画面似被蒙上了黄色纱布的鼓,朦胧清脆的铁器声不绝于耳。

黑衣男人复击了数次,不再进攻。

一个停步抱着拳鞠下腰身,白弃也极自然的以礼回敬。

他就是青眼孤狐,孤扶。

二人相视一笑,收剑入鞘。

因为其二人武力不分上下,内力也难分伯仲,他们每一年都会在这比武,算是一条不成文的默契。

他们谁也没有言说却都心知肚明。

回到酒馆,孤扶卸下佩剑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嘛。”

白弃满不在乎戏谑说道“要不是你耍诈丢镖害我失了些内力,说不定我就赢了。”

孤扶抿了一口黄酒咳嗽了一声抹去额头的汗水说道,“今天或许是我最后一天来找你了。”

白弃扫了一眼孤扶问道,“这话怎么说?”

孤扶又抿了一口黄酒,大笑说道,“好酒!”

白弃没有再问,没过一会孤扶碗里的酒就被其一饮而尽,提上剑又准备走了。

白弃只目送着孤扶,他每次都是这样来的时候匆匆忙,去的时候也是匆匆忙。

两个人也由此心照不宣。

白弃望着扶孤远去的背影,直钩的盯着对方消失在荒漠中,他倒也真不那么好奇孤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无意的问一句罢了。

第二年惊蛰,孤扶果然没有再来找白弃,但是白弃却收到了一封口信,他同以往一样在碗里倒满了酒。

放在桌前,他在等一个人。

今年的黄沙与以往也不太一般,漫天飞舞着细腻的风沙,但实则暗藏杀机。

连细腻的黄沙都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帮我杀了他...”

她很早就坐在那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没有走,门口的驴也不见了。

白弃依旧是同样的口吻说道,“我真的很难办...五钱实在做不了什么。”

女人只静静的坐在那,她的眉宇之间似已经满是麻木,眼睛一直盯着一处地方望着绝望说道,“他们把我全家都杀了...驴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白弃尽管是同情对方,可也根本改变不了自己的决定。

只是于心不忍的替女子温了一碗鸡蛋酒糟。

“算我请你的,你身子骨弱,喝完就走吧。”白弃端扶着碗坐在桌前说道。

女人依旧是望着窗外,什么话也没有说,茫茫然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白弃望着那碗黄酒蛋槽,皱着眉。

他不知道这一次女人走了还会不会再来。

不过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那碗黄酒蛋槽微凉时,一名剑客来到了酒馆。

漫天黄沙,十里外厮杀声不断,鲜少有人能够安然无恙的待在这一片荒漠中。

那些毛寇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够霸村占地,如果遇上更强些的,一个村庄顷刻间化为乌有。

壮丁、女人、小孩、老人鸡鸭驴马等一切活物只要被他们看见了,难免要遭罪。

这名剑客应该是从东面赶来的。

他的样子应该是走了不少的路途,他拴着一匹马站在门外,满身的风尘味。

脚步极轻的走到桌前。

白弃要等的人到了。

男人扫去身上的污垢,坐在桌前一顿痛饮将眼前的黄酒一饮而尽。

白弃站在柜台前淡淡的说道,“一壶酒可不比孟婆汤,再怎么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男人望着白弃说道,“酒对我来说越喝越清醒。”

白弃随即甩下一串吊钱给他,男人随手接了住放在桌上。

“如果你出去,可能会碰到那个女人,如果她还活着...至于她跟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自己决定。”

白弃一边打理着柜台一边说道。

男人转过头望向窗外,眨了眨眼说道,“你知道去年东域下雪了吗?”

白弃停顿了一会,盯着手里的酒壶说道,“是吗…东域下雪了。”

那里是白弃的家乡,曾经年少时的白弃生长的地方。

男人叫顾远山是他在东域认识的一位剑客,也是这一年里白弃收的第一位门客。

“你知道东域的雪景如何吗?”顾远山说道。

白弃似有些动了心思的问道,“如何?”

顾远山说道,“再给我一碗酒我告诉你。”

白弃将酒壶直接丢了过去,顾远山随即接住了酒壶。

乘上一碗酒后说道,“我没有见过那样的雪景...东域已经十年没下过雪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十年前,很美...像是一片片雕刻的白色枫叶。”

白弃说道,“这么说,你想回去了?”

顾远山抿了一口酒说道,“你知道,酒这种东西能够让人出现幻觉,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在东域还是在沙漠。

总之,干完了这一票我就决定了...你呢...。”

白弃悄悄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烈日当头,不禁想起他已经十年没有回过东域了。

更不用说雪是什么样的。

白弃望着黄沙后的戈壁说道,“你知道..喝醉酒后的人说的话能信吗?”

顾远山喝着酒没有多说什么。

白弃接着说道,“曾经离开东域,我就已经决定这辈子不再回去,全凭当时的那一碗酒,它告诉我,或许这里更适合我。”

顾远山摇了摇头,喝完了最后一碗酒后拎起桌上的剑,停靠在门前说道,“酒对我来说越喝越清醒,但对你来说,或许就不会那么清醒。”

说完,顾远山便骑上马朝着黄沙弥漫的村庄飞驰。

白弃望着他,和孤扶,还有那个女人一样都消失在了黄沙中,只不过这次白弃似看清了对方远去的身影。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