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直道相思了无益

宛如见状,心中也松了口气,便笑道:“娘娘开心,就是奴婢最好的赏赐了。”

杨月封十分受用,顺手从头上拔了根簪子,插到宛如的发髻上,宛如大惊失色:“娘娘,折煞婢子了!”杨月封仔细查看,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竟然将一个名贵的白玉牡丹钗给她戴在头上,一时冲动,现在已然后悔了。可是东西已经出手,由不得后悔,脸色便刷得拉了下来:“怎么?我的东西你也嫌弃么?三番两次的推卸什么?”

宛如见她凤目如刀子一般在她脸上剜过,知道她定然是后悔了。这个杨月封,再也没人比宛如更了解她,甚至超过了她自己,宛如心中捏了把汗:“她可是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错,罪责和怨愤都要推在别人身上,要是有恨于人,那必然是除之而后快。”

杨月封心中忖着她还有用,便压住火气,道:“罢了,给了你你就谢恩吧,推脱什么。我还舍不得么。”

宛如心中讥讽了一声:“果然不就是舍不得么。”面上却堆出感恩戴德的样子:“婢子谢娘娘赏赐。”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杨月封凤目一转:“起来吧。”心中却道:“等我做了皇后,这些东西想要多少不就有多少?何苦又计较这么个东西?”想着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下去吧,我乏了。”

“陛下”王德妃关切得看着默默地跪在三清像前的文宗李昂,禁不住伸出绢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柔声劝道:“陛下,晌午了,臣妾已经命婢子在外殿备下午膳了。”

李昂晃过神来,看了看殿外旌旗桅杆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点。笑道:“原来都这个时辰了。”

说罢握着王氏的手起身,道:“走吧,先去用膳。”他一眼瞥见王氏的桌面上净是素食,便奇道:“爱妃,你今日怎么持素?”

王氏笑着行了一礼,道:“陛下,俭儿病了,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还不忘为他打醮祈福,臣妾鲁钝,不知如何所处,只能持素,许愿能让俭儿早日痊愈。”

李昂心中一软,感激到:“爱妃,朕知道你是个贤惠的,将俭儿交与你抚养,确实没错儿,你待他,比永儿还上心。”

王氏脸一红,低下头:“陛下,蒋王宗俭的母亲去的早,我身为陛下的嫔妃,理应为陛下解忧。”

李昂一听,摆摆手:“将我的也换为素食吧。从今儿起,我和爱妃一起持素,为俭儿祈福。”说着揽上王氏,低声道:“若是贤妃,能有你的一半儿,我就心满意足的。”说着想到杨氏,心中叹了口气。

王氏见状,忙拉住他的手:“陛下,贤妃性子直爽,想必陛下也是喜欢的。”

李昂闻言,笑道:“我是喜欢她那直爽的性子,但是,作为后妃,还是像你这样温恭有德的好。所以,朕封你为三等德妃,统领后宫,她再受宠,也只不过是个四品贤妃,屈居你之后。我将贤妃的名号赐予她,希望她能多跟你学一学。改一改她那个暴躁的性子。”

王氏轻声笑道:“陛下的思虑,自然是长远的。”说罢夹起菜来,为李昂添到碗中。

“俭儿的病......”

王氏忙道:“陛下放心,臣妾已经吩咐过太医和宫人们了,谁透漏一个字出去,全部杖毙。”

李昂微微拧了眉头,搁下筷子:“虽说下了死命,还是怕有人铤而走险,这宫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俭儿的病若是传出去,恐怕又有人起非分之想......”回头轻轻握了握王氏德妃的手:“爱妃......你要明白朕心里的苦处。”

王氏闻言,心里一酸,忙点了点头:“陛下,臣妾明白。”

次子李宗俭是故去的先皇后之子,皇后为博陵崔氏的女儿,家族势力强大,足以和关陇贵族、宦官集团抗衡。

李昂由宦官之力登上王位,一直想摆脱的就是宦官的势力,无可奈何,只能求助于五姓七望的势力。王氏虽然生有长子李永,却出身不算太高,李永将来就算继承帝位,也不可善终,只能退而求其次,秘密立嫡子李宗俭为储君,这些事情,王氏是明白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但是她不想看夫君李昂为难,也不想让儿子陷入险境。

李昂的嘴角露出苦笑,握了握王氏的手:“爱妃越是这样懂事......朕心里越发不好受。”

听到皇帝说这句话,王氏心中一暖,反手握着他的手,抬眼望着他:“陛下,只要能长伴您身边,臣妾心满意足,别的,就随他去吧。”

李昂摇了摇头,却也终是无话可说。

郊外十里亭

令狐绹挽着柳枝的手,一手举着酒杯,笑对李商隐道:“往日,我在家中,跟柳枝单独在一起一会儿,都能看见几个丫鬟仆妇乌眼鸡儿似的看着我,恨不能赶紧告诉父亲,如今有了你,我光明正大的与你出来踏青,带上柳枝,当真也应该多谢谢你!”

李商隐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看到令狐兄和柳枝这一对璧人,十分艳羡。”说着眼神一黯,低下头去。

柳枝见状,笑道:“做什么低头丧气的,想是路途遥远,书信在路上耽搁了也说保不准。”令狐绹自饮了一杯酒,示意柳枝倒上,问道:“怎么,那边还没有回信?”

李商隐道:“我又连写了几封,却也不见回音。”说罢自己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若是耽误了,那倒好了,怎么从前不耽误,今天就耽误了。”说罢叹了口气:“我昨日又去了一封信,拿言语激她,若是在不回信,想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定要赶回去看她的。”

柳枝随手扯了一根茅草,拿叶子敲了敲他的头:“我说义山,你也忒小心了。哪就出了什么事。公主的地方,是这么容易出事的么?”

令狐绹一听,大惊道:“柳枝,你说谁家?”说着面上露出笑容:“义山,我今日可要好好拷问你,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让你这样魂牵梦绕的?”

柳枝白了他一眼:“一个男人家的,怎么这样好打听!”

令狐绹轻轻拧了她一把:“谁叫你们两个打哑谜儿,还把我蒙在谷里。”回头对李商隐笑道:“义山,求你个事,你帮我写上五首柳枝词,我就帮你打听书信。”说着脸上露出促狭的微笑:“柳枝一个女人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却不同,我终日能在外面行走,你们那个玉阳山,我也有相与的朋友。”

李商隐忍不住笑出来,脸上的愁闷一扫而光:“如此,那就谢谢了!”

“柳枝闻言,脸一红,笑骂着推了令狐绹一下,道:“你还好打趣我!”

令狐韬见她娇羞,禁不住拉住她的手,却转头对李商隐笑道:“既然如此,你先给个定金。我好帮你走动。”

李商隐闻言愣了一愣,未及答话,只见柳枝娇羞的用手指在令狐绹手心拧了一把,令狐绹“哎呀”一声:“你谋害亲夫!”

柳枝笑道:“你这个浑人,还要什么定金!”

令狐绹装模作样的揉着手心,一个劲儿得喊疼,对李商隐笑道:“我不过是让你先作上一首《柳枝词》作为定金,你瞧瞧,你这旧红娘就打杀我起来,想是我抢了她的买卖,让她做不成,怀恨在心呢!”

李商隐闻言,感激的起身,一揖到地。

令狐绹忙扶住他,道:“可别,咱们以知己论交,何必行这些虚礼!”

李商隐点点头,方要坐下,只听柳枝笑道:“原是我冤枉了你,义山富有诗才,那就赶紧把定金交上来。还是二少爷会做买卖,我当时也未想到求个诗词。到义山斐名天下,一字千金的时候,我也沾个光儿。”

李商隐禁不住扑哧一笑,起身走了两步,只见草长蝶飞,花开烂漫,几只蜜蜂,忙碌的采摘花蜜,一派韶光明媚。回头看见二人情深意重的样子,点头笑道:

“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

令狐绹闻言,禁不住笑出来:“好小子!你敢打趣我们两个。”

柳枝听完早就羞红了脸,一迭扑进令狐绹的怀中,埋起头来,笑骂道:“我不依,你赶紧打杀他!”

高山流水,得遇知音,三人俱是深感欣慰。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卿卿看着李商隐的来信,见信中除了浓浓的思念,竟然有了一点嗔怪。心中一痛,提起笔来,却迟迟不知如何下笔。想了半天,终是将笔搁置了。一溜小跑扑到榻上,禁不住抽噎起来。

鸾夕见状,急道:“你有话便说,有字便写。这会儿就知道哭,把我的肠子都快揉烂了!”

说着上前劝道:“写罢,就算是做个了断,也比你窝在心里,倒是沤出病来!”

卿卿抬起泪眼:“姐姐!我见他这样恼我,是想回个信儿。可是,若是被人知道了,要牵扯多少人的性命?”说着咬住嘴唇:“都怪我不知深浅,身份下贱,却总不知轻重的幻想着离了这里。如今,我知道,我错了。”

鸾夕眉头一挑:“知道错了,当初,我怎么劝你的!当时不听,现在有什么用!可要辜负了他这个痴心的人!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个负心的女人!”

卿卿闻言,眼泪扑簌扑簌得又掉下来。凤夕闪进来,恼道:“哪有你这样劝人的,劝着劝着,更伤心了。”说着自己眼圈儿也红了。

鸾夕扯着脖子分辨道:“我劝,我气还不打一处来呢!怕什么?天掉下来有地接着。大不了不要这个性命了。安王,他还能要了咱们的性命不成。”

凤夕压低声音,示意她噤声:“你以为呢,他要咱们的命,扶手反掌之间而已。”卿卿听着两个姐姐你一言我一语的顶嘴,心中更是烦闷。索性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鸾夕皱着眉头白了卿卿一眼:“你倒是会劝,劝呀。这死丫头心眼儿死。等下捂出痱子来。出一身汗,被风一吹,到时候打不完的饥荒。”

凤夕见状,轻声道:“她心里难受,让她静一静吧。”说着硬拉上鸾夕,鸾夕不情愿地扭了两扭,瞪了她一眼:“知道了。我自己会走。”说着起身走了。

凤夕看了看她,又看看蒙在被子里的卿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永道人噙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在几上。看着满脸忧虑的凤夕,摇摇头,半晌说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姐妹三个,就是你还让人省心。”

凤夕闻言抬起头来:“真人,你说公主知道了会怎么说?”“千万别......”

永真人打断她:“她与安王一母同胞,再怎么说也是血亲的弟弟,这种事情,公主会帮衬咱们么。”说着看了她一眼:“你是个最省事的人,怎么现在也糊涂起来?”

凤夕默默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虽是如此,心里还是有个念想,姐妹三人遂更加殷勤侍奉起公主。

是夜,前头又传来了公主的传召。

鸾兮凤兮从公主那里归来,刚好瞧见若芙从家里头离开,见她垂头丧气的,保不准又是吃了卿卿的闭门羹,凤兮忙赔笑上前叫住她:“若芙妹子,你这要走了,好歹留下吃盏茶。”

若芙摇头道:“二位虞姐姐好,”略微行个礼:“您二位还是好好劝劝卿卿妹子,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么?等安王殿下失了耐性,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凤兮忙笑道:“您去回禀,今儿妹妹一定过去,只是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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