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除却巫山不是云

义山急的出了一头的冷汗,想要追过去,却不敢越过天堑,只能急的大喊:“卿卿!卿卿!”

猛的惊醒,打开帘子,见月光如水般倾泻,照亮了大半个堂屋,窗外万籁无声,夜空晴朗,正是半夜,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竟然满是泪水。

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梦魇住了。”回头一看,枕头上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是冷汗还是什么的,床单也是留下汗渍,不禁有些赧颜汗下。

第二日,柳枝带了婢子们伺候李商隐起床,却见李商隐讪讪的躲在床上,赖着被子不肯起床,一见众人进来,忙将帘子拉上:“众位姐姐们请出去吧,我自己梳洗便可。”

柳枝一眼瞥见他穿着中衣,便笑道:“不妨事,我们都是伺候主子惯了的。”见李商隐语气吞吞吐吐,便招手命其余的婢子们出去。自己则上前来,柔声问道:“义山可是不舒服,我去回了老爷?”

李商隐一急,从帐子中伸出手来,拉住柳枝的裙裾:“千万别!我,我没事。只是......”说着红着脸拉开了帐子,轻轻挪下了榻。

柳枝见床铺被揉成一团,笑道:“这有什么,我给你收拾,你去唤婢子们梳洗。”说着上前给他整理被服。一伸手,正触到一处凉滑的地方,仔细一看,见枕头上面微微湿了一大片。她是过来的人,见状,不觉好笑:“果真这小子是个痴情的种子。”

李商隐见状,羞得低下了头。柳枝见他的窘况,忍不住扑哧一笑,却也不好打趣他,只将被褥卷起来,换上了新的。

她抱起旧的被褥,笑道:“是梦到了与你书信的那位姑娘?”

李商隐羞赧的点点头。

柳枝轻声咳了一声,道:“我与你换下来,自去洗了。你放心吧!”李商隐见状,感激的点点头。

末了,柳枝儿忍住笑,离了李商隐的卧房。门外守候的几个婢子,见她抱着被褥出来,脸上带着羞涩,都顿时明白了,都羞红了脸,偷偷地抿着嘴笑,柳枝见状,嗔骂道:“笑什么,小蹄子们!懂得还不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待强忍住笑,骂道:“不许胡言乱语,仔细你们的皮!”说着正色抱着被褥去了洗衣房。

李商隐心中不觉的羞愧万分:“我怎么存了这样的想头!卿卿那样的一个人,我怎么能......如此”想到昨天晚上的梦,终是觉得不祥,心中郁郁难安,因还有功课要做,只能整理了心情,自去寻令狐绹。

清都观

虞卿卿伏在案上,不知写着什么。

凤夕一进门,见鸾夕歪在梳妆台前,正吃着蜜饯,四下张望不见卿卿,便问道:“卿卿呢?”

鸾夕面上浮起笑容,朝书房呶呶嘴:“喏,在里面呢,每日家不知道写些什么。我看姓李的那个小子走了。把她的魂儿也勾走了。前几日还把娘娘的一个绯红色石榴裙给洗花了。”

凤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打起帘子,进了里间,果见卿卿手中握着青玉竿儿的牛毫笔,痴痴的笑着。便道:“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安王来了,公主命你作陪。”见她没有回过神来,便上前轻轻的拧了她一把,笑道:“傻子!干什么呢!”

卿卿一下子回过神来,笑骂道:“姐姐!你做什么毛毛躁躁的!”凤夕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卿卿脸上浮起笑容:“安王,上次的事情可是要好好谢谢他。”说着拿抿子抿了抿头发,也不多装扮什么,起身便要出去。

凤夕轻轻的将她按下,柔声道:“你这样光着头发出去,平日里公主不责罚也就罢了。叫安王跟的婢子们看了,岂不轻贱我们公主?”说着从匣子中选了一根花丝芙蓉步摇给她别在发髻上,又从花瓶中养的几枝木芙蓉上折下三两朵,给她插在右鬓,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好了,这样俏丽又不失庄重。你去吧。”卿卿应了一声,抱上琴,自去侍奉。

安康公主见她今天稍微收拾了一下,心中倒是稍微放心了,便冲着安王点头笑道:“还是溶儿有面子,这几日卿卿不知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总是懒怠梳妆,今天你来了,她倒好了。”

卿卿笑着给他们行了一礼。只听安王柔声问道:“卿卿,你的伤好些了么?”

卿卿感激得回道:“谢殿下记挂,婢子那点小伤,不足挂齿,早就好了。”

安王侧目仔细看了看她的耳垂,见她复又戴上了一对珍珠耳铛,果真是痊愈了,便微微安心,笑道:“好了那我也放心了。”回头对安康公主笑道:“姐姐那日也太浮躁,那个杨月封素日就是那个性子,你跟她计较什么。还撇了自己的身边人。倒是让她看了笑话去。”

公主闻言,不禁掩嘴笑道:“卿卿,你瞧瞧!”伸出手指指安王:“了不得,这还有人给你出头呢!这可是我的不是了,不该撇下姑娘,给姑娘脸色看!”说着一叠取笑安王。卿卿羞红了脸,默默的站在当中。过了一会,安康公主取笑够了,便道:“卿卿,既然如此,你给安王弹上一曲儿,唱点什么。作为答谢。”

卿卿坐在琴前,微微想了想,脸上露出微笑,旋即弹起曲子,唱到:

“一片非烟隔九枝,蓬峦仙仗俨云旗。

天泉水暖龙吟细,露畹春多凤舞迟。

榆荚散来星斗转,桂花寻去月轮移。

人间桑海朝朝变,莫遣佳期更后期。”

心中想着便将李商隐给她的回信和上曲子,轻轻的唱了出来。只见她一双含情目中露出喜色,嘴角儿上翘,想是心中极为欢喜。连这首曲子,也唱得欢快愉悦。

安王见她脉脉含情的笑颜,不由得痴了。安康公主看了一眼,轻咳了一声,安王方才回过神来,赞道:“姐姐的清都观,每日有如此佳音,想瑶池仙境,昆仑山中,也不过如此,真叫弟弟羡煞了。”

安康公主拿起一个盐渍的梅子,放到口中,笑道:“那你就多住些时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安王眼睛直直的看着卿卿,笑着答了一句。

卿卿见他灼热的眼神,心中一慌,低下头来:“他这是.....”心想着便推脱头疼,赶紧离了这里。

“溶儿,你想听什么,只管去求她,”安康笑看着他:“这个婢子平日被我惯坏了,想要让她唱什么,偏就不唱什么。”

“皇姐就爱说笑......”李溶秀目流转,笑看着卿卿:“容溶儿想想,怎么求这位天仙似的妹妹......”

“公主殿下,奴婢头疼难耐,还请公主允准......若是扰了公主和安王两位殿下的雅兴,”卿卿硬着头皮跪在地上:“还请公主责罚。”

安康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刚要张口斥责,却听李溶柔声笑道:“既然是身子不爽,那也就别勉强,”上前轻轻扶起她,嗔道:“身子不爽,就别跪在那儿......”回头笑对安康道:“皇姐,溶儿是打定主意多住几日的,不在今日,还请皇姐允准她下去吧。”

安康公主瞪了虞卿卿一眼,不悦道:“若不是今儿溶儿为你求情,我必定不轻饶你,下去吧。”

及至回到房中,心中烦闷,将锦瑟重重地放在几上。

凤夕正在榻上小睡,听到“嘭”得一声闷响,忙道:“怎么了?”心疼的起身查看锦瑟,掀开锦缎,上下细细的摸索一番,见完好无损,便嗔道:“我的小姐,你这是出去受了什么气,拿着它出什么气。到哪日想过来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心疼呢!”说着轻轻的抚摸着锦瑟:“到底怎么了?”

卿卿轻轻地叹了口气,略有责怪的说道:“姐姐非要给我戴上步摇,簪上木芙蓉,我瞧见安王的眼神......怎么那样有深意!”

凤夕一愣,道:“安王他说什么了?”

卿卿慌乱的摇摇头:“姐姐,从今儿起,就说我头风犯了,不能见客。”

“跟簪花带步摇有什么关系,他若是看中了你,你蒙着头去也不顶用,摆明了就是冲你来的。”鸾夕早就从外间过来,倚着门框咬着绢子听二人说话,及至听到卿卿装病闭客,出乎意料的表示赞同:“卿卿,为今之计,你离得远远的躲着,倒是不失为上策,你既然打定了注意要跟那个愣小子,就别再招蜂引蝶的。在家老老实实的待着。”回头撇见凤夕脸上带了一丝忧虑,便扑哧一笑,劝解道:“长姐,担心什么。安王左不过跟当初的江王一样,见了妹妹这样的人物,看着新鲜喜欢两天,过了新鲜劲儿,自己也觉得没趣儿了。你还怕他恼羞成怒不成。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跟我们这些贱婢,犯不着自轻自贱的。”说着将咬湿了的绢子,顺手扔到痰盂中:“我乏了,睡上一会儿。”

凤夕笑骂她一声,回头拉起卿卿的手,笑道:“鸾夕素日里没个正经,但是说话却不是没道理。妹妹,你放心,姐姐定会想办法保护你。”

卿卿见姐姐的杏眼中透出温和慈爱,心中顿时安了心。

傍晚,“姐姐,”门口一个小丫头轻轻扣了扣门,凤兮忙上前应门:“是谁?”

“姐姐,我是公主派遣伺候安王的婢子,公主吩咐,让卿卿姐姐这几日去凝烟阁侍奉安王殿下。”

凤兮拧起眉头,掀开半扇门:“不是病着呢?若是冲撞了安王,传了病气,那可是罪过,你去回公主,说她病的厉害,等病好了再去跟公主和安王请罪。”

过了没多久,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意娘来了,凤兮将她迎到房里,指着睡在褟上的卿卿:“姐姐您瞧瞧,病的厉害呢,真不是躲懒。”

意娘凤目一转,走到榻前,伸手想要探她的额头,被鸾兮叫住:“怎么,你还不信我姐姐说的话?”拧着眉头瞪着她:“嗯?”

意娘见是鸾兮,忙陪笑道:“鸾兮妹妹也在呢?”讪讪的收回手去:“我自然是信您二位的。”

鸾兮嘴角溢出冷笑:“劳烦姐姐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意娘平日里被鸾兮没少收拾,见了她跟见了鬼差不多,不敢多留,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心中愤愤不平,回去便添油加醋的回禀了公主。

安康公主听了她这些话儿,脸色一变:“她要做什么,连我的吩咐也要违抗么?虞氏姐妹如今就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用力敲在几上,将腕上的一个白玉镯子啐的粉碎。

意娘见状,忙劝道:“公主仔细手疼。”说着上前拿绢子捧上安康公主的玉腕仔细查看,待公主厌烦的甩开她后,她又用绢子捧上碎裂的镯子,道:“公主休恼,要我说,还是公主素日里太宠爱她们姐妹几个了。”说着眼神微微一撇:“永道人的薄面,公主是要卖三分,可是卿卿这丫头,太不懂规矩了。一个女冠儿,装什么清高,再说了,又不是去侍寝,只是去照顾起居,有什么不肯的。娘娘太宠着她了!”

安康公主听到这句酸酸的话,明知是谗言,却有了几分动摇:“你去,让她死也给我死在凝烟阁。”说出口却有些不舍,便又道:“你好言劝她,只是伺候起居。别的,随她。”

意娘听出公主有意维护,心中不悦,脸上却不漏半分:“公主待我们这些婢子们是极好的,卿卿哪敢不从?”

安康公主白了她一眼,冷声说道:“你今后说话,过过脑子。我是那种听得进谗言的人么?”说着闭上眼睛养起神来,不耐烦的冲着她摆摆手。

意娘一禀,忙告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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