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最伟大的作品」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Lay被Sia的呼喊声吵醒了。
Lay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坐起身来。入秋的清晨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冷意，他下意识把毛毯向上拢了一拢。
夜晚的时候，偌大的城市被一条条宛若金色粗细不同的光带，分割成很多不规则的多边形。位于城市最高点的Lay，当时注意力只是放在对Sia的作品，以及努力想要获得Sia背后的故事之中，完全没有感觉到，原来站在国金中心楼顶，俯瞰整个城市，是如此的气势恢弘。
站在身旁的Sia，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身行头。克莱因蓝的短袖Tshirt，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无袖开襟连帽卫衣，衣服质地相当之好，雪白软糯的感觉，又非常挺阔有型。她头戴一顶同色系的克莱因蓝的棒球帽。帽檐微微翘起，红色的刘海随着微风被吹到了左侧。麻花辫显然也被她重新斜着编过了一次，依然也是那种松松散散的造型，很自然的搭在她左肩前方。她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直筒运动裤，两边裤缝处是很宽的一条蓝色竖条纹，条纹从蓝色体恤下方延伸到脚踝。
让Lay想不到的是，这个家伙连鞋也换了，纯白色的老爹鞋，代替了昨天晚上的那双帆布鞋。Sia站在楼顶，努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大声呼喊到：“请看，这就是Sia的天堂！”，Sia张开的双臂，仿佛周围一切都属于她一样。
还处于睡眼惺忪且懵逼状态的Lay，就是被这句叫喊声吵醒的。看着旁边站成大字型姿势的Sia，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被吵醒的Lay还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大小姐，一大早别大呼小叫的行不行！？”
Lay还是习惯性的以怼她的方式来开场：
“你什么时候又换了身衣服啊。你那个口袋真的是百宝箱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究竟能够装下多少东西？昨天摸出个飞机，一会儿是不是还能拿出台汽车啊！”
“老人家，汽车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赶紧请您站起来，向下看！”，Sia双手从怀抱的大字型，同时伸向前方，双手向两侧边画圆边360度转了一圈。所有肢体动作，都在试图告诉Lay自己的领地有多大。Lay些许有一点点恐高，但是还达不到恐高症的地步。他慢慢站起身来，顺着Sia手指的方向，向斜下方扫了过去：
“我勒个去！这都是你画的？”，Lay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嘴里一遍遍说着：
“我靠！哇哦，我靠！我靠！”
“我靠！这怎么可能啊！”
“我勒个去，这都是你画的？”，
如果，一个直男试图用很多修辞手法去阐述他对某个艺术作品的看法，朋友们一定要注意，那一定是假话！传说，从钢铁直男的口中蹦出的“我靠”的数量，绝对是可以代表他对艺术作品的发自内心赞赏的程度的。
Lay一下蹦出这么多“我靠”，那就一定是对眼前场景和场景作者极度的赞美了。
放眼望去，围绕国金中心为圆心，周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大概坐落着16栋高层写字楼，和6栋高层住宅。目光所及，但凡超过40层以上的这些建筑物顶层的天台，都被Sia变成画布。一副马赛克风格的《路灯下的巷口》，被不规整的裁剪成22块，然后深深浅浅，错落有致的漂浮在在半空中。Lay拥有极强的空间几何能力，原本一整幅画作即便被撕开，散落各处，他也能够快速的把它们在脑海中拼合在一起。
但是Lay的内心，宁愿它是撕开且离散的。
“这样才像极了我梦中的画面。”，Lay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Sia转头望向他，她确认Lay已经看懂了整个画面，所以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Lay再次张口说话。
Lay和Sia所站的国金中心楼顶，就是整个画面的最高点，路灯的位置。而转向西南脚的稍低一点的写字楼楼顶可以看到一条完整的立体主义风格的石凳，石凳上放着一瓶红酒，红酒的标签是一个大象的形状。
沿着石凳的右上方是一个三连排的高层住宅，楼顶刚好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双手撑着石凳，背对着国金中心。
而楼顶核心图案是石凳的那个写字楼的左下方，也就是国金中心的西北角写字楼楼顶主画面是石凳腿和一个梯形的阴影。靠近石凳腿的位置，有三片正在翩翩起舞的树叶。
“我靠！你是怎么做到的？”，Lay重新开口说话，但是又是以一个我靠作为开场白。
”前辈，你还是要多读书，读好书。多读些文学作品，对提高你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增加你的修辞手段，大有帮助！你冲口而出这么多我靠！也太不文雅了吧！我本以为你不是普通的人类呢！“，Sia戏谑道：
“我是人类艺术家DavidPopa的忠实粉丝。他在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出生成长，他的父亲AlbertPopa是纽约的首批涂鸦艺术家之一，在父亲的指引下，David很早就开始接触绘画。在格登学院学习艺术的时候，他在某个学期进行了一次西部背包旅行，身临其境的荒野体验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
他开始寻求一种将街头艺术与自然世界相结合的方式。2014年毕业后，他选择去芬兰的阿尔托大学继续深造。从街头的墙群开始，他进行了大量的壁画喷绘和涂鸦，也成为了全职的壁画艺术家。
那段时间我也在芬兰，我目睹了他很多作品，除了画作的艺术水准以外，我更欣赏他的艺术态度。他曾经在芬兰南部的一个浮冰上创作了一副肖像画。画作完工不久之后，浮冰就裂开成了两半，留下他在两个独立浮冰上工作。但是冰还是碎成了更多个碎片。一开始，他试图用某种方法把它们拼凑起来。但是似乎上帝给了他指引，他意识到再也无法以原本的方式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时候，四散而去反倒是更加美丽的过程。随着浮冰的融化，这幅作品彻底消失并回归了大自然。
从此David就开始在大自然中，寻找各种适合作画的地方，利用原本岩石、湖泊、沙滩、丛林的造型、纹理和线条，创作出一幅幅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作品。”
Sia指了指旁边的颜料罐，继续说道：
“我就是向他学习，使用了大量水溶性强的颜料。大家觉得画作随自然流逝，是一种可惜，但是我却认为，来源于自然，并回归到大自然，这才是它的宿命。过程中随风、随雨、随人、随物，随光、随影，不断的改变，最后消失殆尽，这个过程才是最美的！”
“人的一生不也是这样吗？”，Lay附和着，低声自问自答道。
“但是我跟他不同哦？”，
Sia从崇敬之心中抽离出来，突然抬高音调：
“我崇尚立体主义，我希望探究三维空间背后真正的内涵。这个流派相对来说摒弃了对画面协调性上的过分关注，冲突和扭曲的画面才是能够表达我内心的图像语言，与不强调寓意和内容的后期印象派和野兽派作品截然相反，立体派的构图形式才能把情绪中最重要的能量体现出来，而那些旁枝末节所谓绘画技术的东西都是用来修饰的谎言！”
Lay能够理解Sia此刻滔滔不绝的状态，不论谁在挖掘自己内心的时候，都可以不停的输出和表达。
“前辈，你怎么不说话！”，Sia期待从Lay哪儿继续得到些赞美。
“我还是别说了，再说也只是更多的我靠！”，Lay有些惭愧。但是在Sia看来，这恰恰却是格外质朴的称赞。
“我相信，这幅画在你梦里和心中存在了很久吧。有超过十年了吧！”，Sia侧身问道。
“那可不止！”，Lay几乎每天都会回想起消失的那两天，看着眼前在钢筋水泥丛林顶端的一副巨作，不免的想感谢Sia两句：
“谢谢你！为我画了这么一幅伟大的作品！”
“哈哈哈，前辈，你想太多啦！”，Sia禁不住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才不是给你画的，这幅画是我们的一个都市传说。当时你就是误入了这里，和我们另外一个首领，时空交错重叠在同一个平行空间。你看到右后方的那栋楼顶了吗？比较矮的那个。”
Sia指了指那栋楼：“我们首领告诉我，当时那里还有一个小朋友，也同时误闯进来的。但是没人记得它长什么样子，所以我就凭想象随便绘制了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Lay确信Sia并不知道那个小朋友长什么样，甚至他们连她是个小女孩也不太清楚。Lay清楚的记得，梦境中经常出现一个穿着白底蓝色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偏深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而且笑起来的时候，胖胖的脸颊上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Lay本能的并没有打算将这个细节告诉Sia。他们会费劲心思的找到我，那么也一定会费劲心思的找到她。脑海里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让Lay决定为她保守秘密。
“你们首领？你们是个帮派，还是个神秘组织？”，Lay有点惊讶。
“这个以后慢慢跟你说！总之，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幅画！你方形，绝对不是特别给你画的，哈哈哈，千万不要自作多情！”，Sia指了指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天空边缘慢慢出现了一抹金色：
“走吧，我们该办正事了。”
阳光从东方扫过来，高高低低的楼顶相互遮挡，整个画面的某些部分被相对较高的楼宇的阴影挡住，并消失了。第一个消失的，就是那个背身坐在石凳上的忧伤男子。
Lay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然后帮手把椅子、毯子折了折，递给Sia。他看着Sia把它们塞进黑色的行李袋中，不无好奇的问：
“你这个袋子究竟装了多少东西啊！”
Sia哈哈笑道：“前辈，您没猜错，里面确实有辆汽车。”，
随机她又从黑色袋子里，有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折叠电动滑板车。
“我靠！还真有辆车。”，Lay这次真的服了。
一是，服了Sia的艺术能力，二是，真服了这个超大的黑色行李袋！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背包的肚量，哈哈哈！”，Sia指了指袋子：
“走吧，下一站我们去哪儿？”
“先去交警大队，找一下Leo的联系方式；然后分别约一下Leo和副驾驶的女生。我们今天必须得详细了解这些人的变化过程！”，Lay又切换回了钢铁般直男的状态。
“好的，我的拍档，接下来听你的！”，Sia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意思是：“givemefive！”
Lay拱了拱手，有意避开这个接触，客气的说：“这么重的包，我来拿”，弯身拎起了脚下的行李袋。
“我靠！这么重的吗？”，Lay内心一万只草泥马从左心房向左心室奔跑了过去，“天呐，这小姑娘，力气真不小啊！”。
Lay运了一口气，仗着关心，用力将行李袋甩在身后，斜斜的背在了肩上。
两人一行，搭了辆出租车，很快到了交警大队。 Sia的一身装扮，很难假扮某个角色。两人简单商量过后，Lay也很顺利的通过假扮社区心理辅导专家，从热心的交警那儿拿到了Leo的联系方式。
“中午和Janet一起吃个饭，下午我们一起去找Leo。毕竟Janet才是真正的医生，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但总是比咱们要像得多。咱们蒙一蒙警察还可以，想骗过抑郁症患者，难度太大了！”，Lay指了指Sia的打扮，和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
“没问题！但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必须守口如瓶！”，Sia很严肃的说。
“Why？”，Lay有点不理解。
“总之听我的就对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注意我的眼神！”，Sia再次强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