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刘从德回到昭安以来,刘黑似乎很少作妖,也没有和石峰抬杠,遇上也会绕着走。而今天他又开始神气活现了。

一大清早,刘黑便带着陈斌、张强他们一班喽啰满大街转悠,一直转悠到了宝吉寺山门前。看到刘黑来了,一个常在这监视的喽啰马上迎了上去,笑嘻嘻地说:“大哥好,遵照您的吩咐,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发现异常。为了方便,我在这支了个摊,一边烤红薯,一边监视着进出人员。大哥,要不要尝尝我的烤红薯?”

刘黑睇了一眼,说:“免了吧,好生监视。据情报,这两天有个共党的大人物要来,处座命令,谁也不能懈怠,谁要是放跑了共党大人物,便拿谁军法从事。”

陈斌带着几个喽啰在烤红薯摊边,正你一个我一只地抢着,把那小喽啰急得都要吐血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烤红薯被抢了个干干净净。他心里嘀咕着,唉,这几天又白瞎了。

刘黑见了心里过意不去,都自家弟兄,讨个生活也不容易。于是,他随手扔了块大洋过去。

接过大洋后,那喽啰顿时感激涕零,只差要下跪了。他朝刘黑连连点着头哈着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小弟我一定好生守在这,进进出出的,一定查个仔细,连一只蚂蚁我也要分出个公母来,公的我阉了它,母的我搞大它肚子。”

轰的一声,响起了一阵哄笑。一群喽啰笑得前跌后仰,烤红薯喷了个满地。陈斌想喷没喷出来,被噎了,直翻白眼,连忙拿手去抠,抠了吐,吐了抠,总算顺过气来。拍拍胸脯后,他圆瞪眼睛指着那喽啰破口大骂。

“混蛋!噎死老子了。你小子他妈的良心太坏了,吃你几个烤红薯,像要了命似的,想着法子害人,要搞死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陈斌上前抬腿欲踹,那喽啰缩了缩脖子,没有躲避。

刘黑立刻喝道:“陈斌!干嘛呢?都自家兄弟,别太过了。”

见刘黑生气,陈斌提到半空的脚立刻停了下来。他朝那喽啰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跑到刘黑跟前嘿嘿地笑着,觍着脸问道:“黑哥,下一个地方去哪?”

刘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出城去。处座说了,这几天,我们要死死盯住,特别是城外,不能有任何差池,抓住那共党大人物值老鼻子钱,够我们兄弟们享用了。”

陈斌立即一个唱腔:“得嘞,兄弟们走起!”

一群人便叽叽喳喳地拥着刘黑朝西门去了……

因为抓联络员,因为进攻路矿,因为这因为那,无论是因为啥,反正许久没有约陆昭儿出去玩了。一大清早,石峰没有去警察局,而是径直去了怡湘院。到的时候,陆昭儿正生着闷气。

坐在梳妆台前,陆昭儿嘟着的嘴翘得老高,都要翘到鼻子尖上,能挂面钟了。她对着镜子左瞧右瞅,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做鬼脸,根本不搭理一旁的石峰。

石峰一点也不着急。他瞅着陆昭儿扮鬼脸,看她扮各式各样的,还时不时地傍着她的头贴着她的脸也来一个,像两只鬼打架似的。玩了一会儿鬼脸,大概是脸皮僵了,陆昭儿停了下来,也不去瞅石峰一眼,而是闭上眼睛。

石峰弯下身子低着头嘟着嘴悄悄贴上去……

“啪”

冷不丁地一记耳光,不轻不重,石峰觉得像是挠痒痒似的。他摸了摸脸蛋,瞅了瞅陆昭儿。

陆昭儿依然闭着眼睛,梗着玉颈,翘着粉脸,仿佛在告诉石峰,我就不搭理你,看你能怎么的,哼!都多久了,连个鬼影都瞧不见,哼!我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石峰终于没有耐性了,他突然扑了上去,猛地一下咬住陆昭儿,双手端住她的脸狠狠地吻着,陆昭儿挣了几下,后来不动了,两手也圈住石峰,两人吧唧吧唧地深吻着……

过了一会儿,石峰停下,端着陆昭儿的脸左瞧右看。陆昭儿闭着眼,任凭他瞧。忽然,石峰嘿嘿地笑了,说:“清妹,你这脸是假的吧,怎么起皱了呢?”

“什么?”陆昭儿吓了一跳,连忙甩开石峰,凑到镜子前面去瞧,没有看到,然后又贴着镜面瞧,依然没有瞧到。忽然,在镜子里,她看到石峰一脸的坏笑,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依旧装模作样地在镜子里找,还叫道:“疯子,帮我拿下粉底来,怎么会起皱呢?”

石峰从台子上抓起粉底递上过去,刚靠近,陆昭儿便猛地一下揪住他耳朵,然后大笑道:“哈哈哈!你个坏东西,终于被我逮着了。”

两人又是一通嬉笑打闹……

之后,石峰拉着陆昭儿去了城外……

在西城外,一个年轻男子行色匆匆,白汗衫,藏青长裤,臂弯还搭着一件蓝外衣,斜背草色挎包,三十来岁,个头挺高,书生意气,方正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步子大,走得急,挎包晃来晃去。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长路的。

而他脚下是一条山路,弯弯曲曲,两旁长着密密的苦竹。竹子青翠,有一人多高。正是风的季节,风一吹,窸窸窣窣,听了令人微微泛寒。所以,这条山路僻静,一般少有人走动。打从西边过来,他还没有遇见过人。但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都已经是第七回走了。他这一路走来,像是孤旅远行。

快要进城了,他停下小憩片刻,从挎包里拿出竹筒茶壶,一边喝一边探出身子朝前望了望。不远处,隐约能看到昭安城的西门了。于是,他打算加快速度,尽量赶在晌午前进城。然而,在他正要继续赶路的时候,忽然前头传来了争吵声,像是警察在抓人,警察今天怎么会跑到城外来抓人呢?他心里咯噔一下,遇上警察怕是有麻烦了。想什么来什么,警察真的朝他过来了。

“站住!检查!”

一个警察朝他快步走了过来。接着,后面又来了七八个。正是刘黑一伙,喊检查的那个是陈斌。他过来朝来人一通打量,然后绷着脸问:“你什么人?从哪来?到哪去?干什么的?”

陈斌盘问的时候,刘黑也过来了。年轻男子笑了,说:“走亲戚,到昭安城里去,从长沙来,教书的。”

刘黑目光阴鸷,落在他脸上盯着看了一阵后,挥了挥手喝道:“废什么话,给我抓起来!凡是长沙来的一律给我抓!”

刘黑一吆喝,七八个警察便刷地一下围了过去。年轻男子依然在笑,十分平静地问道:“老总,这怎么了?总得要有个理由吧?”

刘黑摸了摸鼻子,淡淡地说:“没什么理由,要也是一个字,抓!”

陈斌立即拿出绳索上前喝道:“给我绑!”

霎时,七八个警察便一窝蜂地涌上去开始动手绑人……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是一个清脆婉转的女人的声音。

“峰哥,你快追呀,哈哈哈,你追不上我了,哈哈哈……”

随着声音传来,女人也跑过来了,她正是陆昭儿。她猛然一见刘黑,而且还看见正在绑人,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石峰。当看到刘黑他们抓人时,他满脸的笑容倏然褪去。

再说刘黑,陡然看到石峰,像是看到了煞神一样,顿时,心里一个激灵,不好!怎么会遇上他呢?刘黑手底下那帮人见到石峰心里阵阵发憷,一个个愣在那儿都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

陆昭儿站在那儿冷冷地瞅着……

石峰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他盯着刘黑看了一阵,然后冷冷地问道:“猴子,你们这是干嘛?又开始抓人了?还跑到城外来抓人,是处座下的命令?”

刘黑虽然怵石峰,但他有尚方宝剑,心里有底气。因此,胆子也壮了许多。于是,他也冷着脸说:“对,这是处座的命令。处座说过,凡是H省来的一律抓,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们是遵照处座命令行事,你最好别干预,小心处座将你按共党论处。”

刘黑不说还好,石峰也没有插手的借口,而说了,便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可以直接发飙了。

“哈哈哈,我是疯子我怕谁?今儿这事我管定了。同样是局里的警察,处座却要分个厚薄,凭什么?他的命令可以绕过局座,那我就把他当个屁!滚!都给我他妈的滚!谁不滚我揍谁!”

石峰突然像疯子一样吼了起来。见石峰突然发飙,刘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生生把事情给搞砸了,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嘴巴子,他脸色乌青乌青地愣在那儿。这个时候,陈斌也知道刘黑一时无法善了,如果真杠起来,他们都占不到便宜。于是,他急忙上前凑在刘黑耳旁叽哩咕噜了几句。刘黑听了,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嘿嘿地笑一笑,对石峰说:“疯子,这样行不,今天这人我们不抓你抓,我抓你抓都一样,反正都要抓回局里审问,回局里我们各审各的,行不?”

石峰今天本来就是故意要搞事。他最恨陈斌,一肚子坏水。他知道陈斌这是在给他下套。于是,他不搭理刘黑,而是朝陈斌面门冷不丁地挥起一拳狠狠地击去,只听得嘭地一声,陈斌仰面四脚八叉倒在地上不动弹了,而他脸上遍地开花,山丹丹地一片血红,看情形,已晕死过去。石峰突然拿陈斌开刀,吓坏了一众喽啰,个个脸色灰白,浑身直哆嗦。

见石峰突然出手,刘黑呆若木鸡。片刻后,他下意识地去摸枪。然而,他突然冷静下来,如果真要动刀动枪,凭现在几块料,还不够石峰塞牙缝,还是回去向处座报告吧,处座肯定有办法拿捏石峰。于是,他指着一众喽啰吼道:“你们都死人呐!还愣着干嘛,快把陈队长抬走,走,我们撤!”

望着刘黑他们狼狈的样子,陆昭儿笑了。她像鸟儿一样飞到石峰身边,双手抱着他的胳臂灿烂地笑着,说:“疯子,你疯得可以呀!”

望着刘黑他们离去后,石峰过去,望着一脸懵逼的陆昭儿耸耸膀子笑了笑,然后两手一摊摇了摇头,接着转过身去,朝年轻男子走去。

年轻男子原以为今天遇上大麻烦了,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甚至还有可能要送命。看到石峰像搅屎棍一样一通乱搞,心里不禁乐了,心下想可能有转机了。石峰赶走刘黑一干人后,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他要去当面感谢,好争取主动摆脱危机。正要起步,却见石峰朝他走来,年轻男子戛然止步。石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扭头望着陆昭儿笑了笑,说:“走,我们回去吧,都快晌午了。”

陆昭儿以为石峰会带着年轻男子一块走,心下还有些顾虑,见他根本没这个打算心里自然高兴。于是,她开始撒娇了,说:“好呀好呀,还有,你累坏我了,要背我回去,中午还要请我吃火锅。”

石峰当然是百依百顺,他捏了捏她的脸蛋,还亲了一口,说:“好嘞,没问题。”说着,他蹲了下来,陆昭儿立即一个雀跃飞了上去。她格格地欢笑着。

石峰背着陆昭儿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回头望着年轻男子,说:“你是昆沙来的吗?我表叔是望城的,说今天要来,不知到了没有,还约好了下午两点春风旅社见。清妹,我们得赶快走,要耽误时间,表叔会怪死我去。”说完,背着他心爱的女人欢快地跑了起来。

听了石峰的话,年轻男子顿时明白了,石峰是专程来接应的。年轻男子正是省委特使,他望着远去的石峰脸上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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