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些深情 有些绝望 2

这是吕布得到的一个消息。

吕布相信这个消息。因为他亲眼所见,曹操在城中战败仓皇逃窜时,身上是着火了。

何止身上着火了,连曹操骑的马都着火了。马尾巴熊熊燃烧,预示着一个鲜活生命的行将结束。这鲜活生命可能是马,更可能是马主人——曹操。

吕布觉得,属于他的时代,到了。

陈宫不相信曹操死了。

因为曹操的死讯太张扬,搞得路人皆知。

陈宫以为,像曹操这样的人物,他如果真的死了,一定是静悄悄的。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大人物一样,生前越张扬,死后越寂寞。

成反比。

只是这一回,陈宫的判断无人喝彩,吕布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像维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维护他的判断,令陈宫无可奈何。

到最后,陈宫终于明白,自己再纠缠于这个问题是不智的。因为在他与吕布激烈的争论中,曹操死没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判断是准确的。或者说谁有先见之明。

毫无疑问,吕布是如饥似渴地需要这个先见之明。他以某种张牙舞爪的姿势告诉陈宫曹操绝对死翘翘了!

陈宫决定让步。

但很快,陈宫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致命的让步,吕布采取行动了。

在确信曹操已死后,吕布宜将剩勇追穷寇,带兵攻打曹营。

马陵山上,曹营一片静悄悄,就像濮阳城曾经的静悄悄一样,吕布终于尝到了轮回的滋味。

他回来了。

是逃回来的。

伤痕累累地逃回来的,一脸尴尬地出现在陈宫面前。

陈宫什么都没说。

他不问也知道,曹操一定还活着。

像他这样的人,其实知道这样一个道理:有些世事,不看就知道已经发生了。但吕布不一样,吕布是要跑过去亲眼看一看于他而言危险之至的那些世事,顺便感慨“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是两个人的不同。

但他们继续在一起。因为他们无处可去。

他们表面上相依为命,同仇敌忾。看上去谁也离不开谁。

但他们心里知道,彼此之间有多别扭。就像这个世界上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在一个屋檐下暧昧地生存。婚姻的外壳是存在的,但痛苦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

当然了,在陈宫心里,他还是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什么时候曹操真正死翘翘了,他什么时候离开吕布。

应该说曹吕之战打到现在算是互有胜负。

如果以棋作比,那叫平局了。

但是这俩人之间的战争是一定要分出胜负的。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

好在蝗虫来了。蝗虫不以曹吕的意志为转移说来就来了。曹操和吕布不由得心慌慌。虽然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不怕任何人,但老天还是要害怕的。毕竟不怕老天,报应就在眼前。蝗虫来了,粮食欠收,没吃的了。

于是只得罢战,各回各所,开始了混战年代难得的休养生息时光。

有人休养生息,就有人吃不好睡不好。

陶谦。

陶谦巴不得曹操天天打仗,年年打仗,一辈子都在打仗,只要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徐州。

现如今曹操和吕布不打了,休养生息了,陶谦就觉得头皮发麻。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来年开春,杀父之仇未报的曹操肯定会卷土重来,再拿徐州来开刀的。

徐州,还会再次安然无恙吗?已经是63岁老人的陶谦忧心忡忡。他打心眼里觉得,把徐州托付给刘备是万全之策。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刘备打死他也不要徐州。刘某人如此这般的态度毫无疑问让陶谦死不瞑目。

陶谦也的确快死了。每天被这个无解的问题折磨着,陶谦茶饭不思,日见憔悴。他急切地想再见刘备一面,想把徐州托付给他。如果说此前两让徐州不成功的话,那三让徐州会成功吗?

陶谦心中没底。

“义”字的重量

刘备来了。

从小沛匆匆赶来了。

不是来接管徐州的,而是来看陶谦的。因为陶谦快死了。

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总有遗言。陶谦的遗言就是让刘备把徐州掌管起来。这是陶谦最后的人间话语,也是刘备最后的机会。

不错,机会。

因为在此之前刘备的两次相让在外人眼里既可以说是真心不受徐州,也可以说是作秀。

只要陶谦不死,机会总会有的。而刘备的每一次相让,毫无疑问都是在给自己加分。

他所作的一切努力是不是为了那个最后的机会?很有可能啊。

但这一次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陶谦真的快死了。

机会真的只有一次了。

刘备怎么选择呢?

刘备还是选择了将机会轻轻推开。他对陶谦说,徐州城留给你的两个儿子吧,这个城池理所当然是他们的。

陶谦不由得落泪了。

为刘备最后的选择。这样的选择让他放心。看来,这个人真的不是在作秀。

即便是作秀,也无关紧要。因为,一个把秀做到最后一刻的人,他自己也会分不清是作秀还是真心实意的。

作秀到极致就是返璞归真,就像繁华看尽归于平淡一样,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陶谦死了。

以手指心地死了。

没有人明白他临死前以手指心是什么意思。不过刘备明白。

刘备明白陶谦指的既是自己的心也是他的心。

这叫以心托心。

但刘备不准备去托陶谦的心。

还是为了那个“义”,那个江湖名声。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是你的的话,那到最后也不可能是你的。中年男人刘备站在空荡荡的徐州城内,心情复杂,感慨万千。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他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事实上他别无选择。

但是徐州人民有选择。

他们选择了刘备。

他们选择刘备的方式很特别:跪请刘备保护他们。

徐州的驻防部队也选择了刘备。

他们选择刘备的方式也很特别:跪请刘备接受城防大印。

刘备潸然泪下,人世间的事看来真是“不争是争”。他处处躲着徐州,徐州却千方百计地爱上了他。这一切其实都缘于那个“义”,那个江湖名声啊。

刘备只得接受它。接受徐州。

毕竟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一切都瓜熟蒂落了。如果说原来要了徐州会玷污自己的那个“义”,那个江湖名声的话,那么现在不会了。

因为他是被迫的。

他确实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刘备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这个“义”字的重量。一个“义”字,原来可以压垮一座城池的。这样的发现让他震撼不已。

曹操也震撼不已。

为刘备不费半箭之功白得徐州。

曹操一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得到什么东西,必须自己动手去抢,而不能靠他人赏赐。抢来的东西远比赏来的东西来得可靠。这是他的一个人生经验。

为了向刘备传达他的这个人生经验,曹操再次蠢蠢欲动。

他要出兵了。

目标是徐州。

兵没出成。

荀彧拦住了他。

因为荀彧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迫近,尽管曹操毫无知觉。

荀彧是个谋士,大谋士。

作为大谋士的一个特征是荀彧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特别。特别在看问题的角度上。

荀彧看问题不像一般人,只看到正面。

一般来说,荀彧看问题是不看正面的。他只看侧面与后面。

这叫见常人之所未见。

那么这一次荀彧看到了什么呢?毫无疑问,他没有看到刘备,也没有看到徐州。在他眼里,他们都是问题的正面,不值得一看。

荀彧看到的是兖州。

还有吕布。他们才是问题的侧面与后面。

曹军一旦再征徐州,兖州必定有失。因为吕布亡我之心不死。所以兖州一定要留兵。留兵多少合适?留兵多则徐州攻不下,留兵少则兖州有失。这个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到时候徐州未得,兖州又失,是谓彷徨失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兖州没了,徐州攻下来了,但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因为现在的徐州不是陶谦的徐州,而是刘备的徐州,是民心可用的徐州,是士气可用的徐州。总之,是铜墙铁壁的徐州。这样的徐州,能攻下来?即便能攻下来,是否可以守得住?这一切都是大问题。

曹操胆战心惊了。

为荀彧的这一番见解。

他不得不绝望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必自己动手去抢而白得的东西,而这竟然是刘备装白痴后的一个胜利成果,曹操的心里真叫一千个不服气一万个不服气。此时此刻,他极度渴望发泄,渴望为集结起来的部队寻找一个突破口。

那么,曹操能如愿以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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