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语气是一种说话的方式，它就好像是你和你的闺蜜在聊八卦。”
高一（4）班刚刚经历了军训，期间养成的纪律习惯还有一定的延续效应，这让作为班主任的王一明非常欣慰。
刚刚入校学习，新鲜的同学，新鲜的教室和老师，这都容易引起一些课堂纪律问题。
今天的课堂真的格外安静。
王一明在沪嘉也算是一名老资格教师，尽管和学生之间目前还比较生疏，但凭借着他多年担任英语教研组长的经验，早已掌握了利用英语学习和同学们拉近关系的各种方式。
看看他那本破败的英语书，其实早已是十几年前的版本了，而他就是习惯性地捏着这本老旧的书，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然而上过他课的都知道，这本书不过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至少近十年来的学生，从未见过王一明在上课时翻动它。
他讲英语课从不照本宣科，大多数时候，他会使用一些国外名著，小说，影视剧作品，甚至音乐歌词来串联课本上的知识点，时不时，还会穿插一些他在国外旅行时的所见所闻。
不过作为班主任，王一明非常清楚自己带的这个班情况特殊。这个班里至少有一半都是体育或艺术的特长生，更有外地转校来的如白娇娇，以及连降两级的留级生苏杨……情况那是相当的复杂。
尤其他听说了白娇娇的过往，不知是该先忧心还是该先同情。
至于苏杨，那可是沪嘉的“老油条”了，小学部那边至今流传着他的各种“沙雕”事迹：什么游泳课时一边仰泳一边唱歌结果差点溺水，什么短网课一边挥着拍子一边把自己甩出去了两米远，还有为了力求对称每天胸前一左一右别两枚队徽，学校餐厅的意见簿上密密麻麻好几本都是他的改进建议……
好在之前他两个姐姐都在沪嘉，他跌跌撞撞地也没惹出什么大麻烦，可随着两个姐姐毕业离开，苏杨有如脱光的野马，在沪嘉这片旷野上恣意狂奔着。
“518事件”一出，苏杨之名在校内更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于是开学没几天，王一明是分别叫了白娇娇和苏杨到办公室谈心的。
这也是白娇娇来到沪嘉高中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班主任。
“白娇娇同学，我姓王，是你之后的班主任。”王一明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坐在面前气质文静恬淡的女孩儿。
“今天要和你说说关于学校的一些事情，然后咱们彼此也了解一下。”王一明发现白娇娇眨巴着眼睛，似乎没打算开口说话，于是略显尴尬地又补了一句。
结果说完依旧冷场。
白娇娇很不喜欢这个男老师盯着她的眼神，似乎是努力想要将她看穿似的。
“白娇娇同学，我开门见山说吧，两个事儿，你之前的情况，学校已经跟我说过了……emm，对错不论哈，总之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对你过去的事情评价太多……”
王一明推了推眼镜儿：“但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是我王一明的学生，你在学校遇到的任何事情，我这个班主任都要负责任的，所以你要注意纪律，读书的年纪，就安心读书。明白了吗？”
白娇娇听得很清楚，王一明说话时特意强调了“注意纪律”这四个字。
从王一明的角度来说，他是想告诉白娇娇在学校里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优先让老师知道，不要冲动。但在白娇娇听来有些刺耳，她觉得王一明是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是想提醒她：“你以前的事情我管不着，反正也不是在沪嘉，但以后你犯事儿，我都有责任的，所以，安分一点。”
白娇娇很不爱听，但她很好地掩饰住了情绪，只沉默地点了点头，还是没开口说话。
王一明也不知道白娇娇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做做样子，接着道：“第二件事，说到学习，白娇娇同学，你进沪嘉时的排名是126，但我没记错的话，你用的是一个特困优等生的名额，这个名额现在可不好弄啊，我不管你家里人走了什么路子，你又有多少苦衷，你的学习成绩最终要能对得起这个名头，明白吗？”
白娇娇依旧只是点点头，没有出声。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学习成绩，个人纪律，要达标，要优秀，不然会有不好的后果。
这个班主任给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尤其是班主任一直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算了，理科不行的话，到高二直接选文科好了……”
白娇娇的理科成绩一直不太理想，所以物理、化学这些课上她都比较专注，但英语一向是她的提分项，即使是高中课程，目前也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内容，因此神游天外之余她只分出了一只耳朵来听王一明的侃侃而谈。
“闺蜜之间，啊，通常会聊一些八卦，会怎么说呢？”王一明推了推眼镜儿，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四下扫视着，看起来非常像昨晚得到的那只洋娃娃。
她却没注意到那双大眼此时正看向了自己。
“白娇娇，你有闺蜜吗？”
正神游的白娇娇还是听见了，于是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亚琴用胳膊肘顶了顶白娇娇的腰，白娇娇才想起身边这位算得上是闺蜜，于是点点头。
“那么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呢？比如你的闺蜜说，同年级的男生打篮球很厉害，你要如何向我复述她说了什么呢？”王一明循循善诱着。
“她说，她的同学打篮球很厉害。”白娇娇还是聪明的，瞬间明白老师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非常好，她说她的同学，对吧，也就是说，虚拟语气当中需要将说话的人改做第三人称。”王一明继续引导着：“还有吗？”
“假如我同学问我，上次她说了什么，我回答的时候要把复述的话里面的主语改成第一人称。”白娇娇认真回答道。
“很好，请坐。”王一明以为白娇娇在走神于是点她回答问题，不过看她对答如流，那应该还是在认真听讲的。
“事实上虚拟语气还有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含义，它表达一个人主观上的期望，比如我如果是你，我会带把伞，但事实上我并不是你。”王一明将例句的英文写到了黑板上。
而白娇娇的思绪跟着这句英文，又飞远了……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去找那个男人要钱。”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想着那个男人哪怕一分一秒！”
每当妈妈听到她这么说，眼神里总会闪过一丝黯然，但妈妈从来没有因此说出任何一句责备她的话。
年少往往会因为口无遮拦，无意伤害了一些真正爱你的人。
接下来的英语课白娇娇实在听不进去了。
虚拟语气是不是真的是一种主观的态度，那么她又对去世的母亲说了多少虚拟语气的伤人话呢？
昏昏噩噩一节课，白娇娇心下五味杂陈。待下课铃响了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望着黑板上王一明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板书，白娇娇知道，虚拟语气这一节自己根本没掌握。
“喂，笔记你抄了没？”胡亚琴用手在白娇娇面前晃了晃。
“啊？走神了，没抄。你呢？”白娇娇翻开笔记本，本来应该记满三四页的笔记，才写了半页。
“我的借你，小明哥说下堂课要小测。”胡亚琴将自己的英语书挪过去，课文空白的地方密密麻麻记着小字。
白娇娇来不及道谢，低头补起了笔记。
突然，她感觉身前好像刮起了一阵小风，有什么东西咣当一声落到了她前面的位置。
随后有一股清冽的薄荷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白娇娇抬头撇了一眼，顿时有些惊愕。
她的前排本来是空荡的，离讲台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此时却是被搬来的一桌一椅给占据了大半，前排那人把椅子侧过来面向她们，上半身好像没骨头似的瘫着，一手搭在自己的桌上，一手搭着白娇娇的桌子，朝她自来熟地说了一声“嗨”。
苏杨。
“这人，怎么会和我在一个班……”白娇娇没有回应她，继续低头抄笔记，脑袋上的伤疤似乎又恢复了一些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