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男人的风度

两周之后,白娇娇慢慢适应了新学校的学习进度。十月下旬天气转凉,同学们都换上了秋季校服,不过,也不知是班里人多,还是同学们彼此熟络之后气氛火热,从外面进班多待一会,校服外套基本就穿不住了。

苏杨却是例外。

他好像格外钟爱自己的外套,哪怕感觉有些热,也最多只把袖子捋到手肘,依然舍不得脱下。

按照苏杨的个头,理应坐到教室后排去,但似乎王一明有意要将他放在第一排。

两周以来,各科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微妙,大多是戏谑中带着无可奈何,对他偶尔上课睡觉的“恶劣行径”也是视而不见。

课间闲聊,刘德淞义务给大家解惑道:“听说杨哥从小学起就在沪嘉,十个老师有九个都认识他,妥妥的土著,长到地里、生根发芽的那种。而且,他本来成绩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事儿……。”

“咳!学校里不能提!”刘德淞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们说,现在风声紧,校园里必须和谐,任何负面东西都不能有,我之前追的一小说不过是几句话撞了雷,好家伙,瞬间四零四了。”

“八成是你看的东西不对劲。”胡亚琴眼神促狭地朝他挑了挑眉,“快分享分享,楼主好人一生平安。”

“我说真的,就是普通校园小说,男女主连手都还没牵上呢……”刘德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好。

“呵,呵。”一旁钱星荣意味深长地干哼了两声。

“老不正经的,还是我家娇有文化。”胡亚琴一边说着,指了指旁边一直安静看书的白娇娇,朝众人一竖大拇指:“文艺女生必读书目——《瓦尔登湖》,听名字就觉得浪漫。”

“我也是刚开始看,家里人推荐的。”白娇娇的心思其实也根本不在书本里,只是赵睿临给了她这本书,说是文辞优美,让她尽量多积累一些总是好的。

“鹅……请问这个什么登湖和贝加尔湖是邻居不?我唱歌还挺好听的。”钱星荣不失时机的冷幽默一下子让气氛陷入了尴尬。

好在尴尬没有持续下去,上课铃一响,几人立即坐正了身子。

前排一直在打盹儿的苏杨此时也伸了个懒腰,随后摆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最习惯的坐姿。

苏杨坐在白娇娇前面并不挡她视线,但这人的坐姿着实讨厌。

他的身子总是歪着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桌子上,另一只胳膊搭在白娇娇的桌子上,遇到他精神好的时候,整节课都会保持着这个动作。

如果只是单纯坐着不动,白娇娇也还能忍,可他时不时就要提点一下,什么“此处应记笔记”、“你这个字倒笔画了”、“画图要用尺子”、“别走神,这里是考点”……

即使有时老师看见了也不会出言制止,因为他的座位确实太靠前了,另外半边黑板有反光,回头看一下后面人的笔记也无可厚非。

“他是不是诚心的呀?”白娇娇心里这样想着,眉头紧锁着,连写字的笔划都变得更重了些。

然而在苏杨看来,她这怕是又遇到什么听不懂的内容了,下课赶紧找个机会给她讲讲……

私下里她问胡亚琴,为什么男生总喜欢把强迫当成一种自以为是的霸道?

胡亚琴一脸惊愕:“娇,你是偷看了刘八卦的小h书么,你你你的《瓦尔登湖》呢?”

她以为白娇娇在问什么虎狼问题呢,一时不知要怎么回应她,但再问下去,才知道原来她是在说苏杨。

“这个嘛,我不太了解他,不过初中时我们班很多女生对他评价都挺高的,反正他也没什么恶意,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胡亚琴多少知道一点518事件的惨烈,于是提醒自己这个扶风弱柳的好同桌尽量不要违拗苏杨。

那家伙平常看着人畜无害,有时没精打采的样子甚至会流露出几分憨态,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要发疯呢……

胡亚琴瞅了一眼前排还在睡觉的背影,附在白娇娇耳边道:“他也没那么麻烦,不过就是个患有间歇性狂躁症和OCD的沙雕罢了。”

对于白娇娇来说,苏杨确实没那么麻烦,真正的麻烦来自于另一个让胡亚琴想起来就笑个不停的男生。

军训时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最近甚是热情。

白娇娇作为军训时的女枪神,自然受到全年级很多男生的关注,七班的张浩算是这些男生中行动力最强的一位。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寻白娇娇,事情也不太重要,找她借个书,然后还书的时候顺便送个橘子做谢礼,下次再找她借个笔记,理由是同班的男生字写得太丑,女生又都不借给他,还笔记的时候再附送一瓶饮料作为谢礼,如此往复,关键是他每次的借口还都能自圆其说。

四班和七班有几个科目确实是同一个老师,对方每次来求也都礼貌得体,白娇娇心里坦荡,自然大大方方和人交往。

在此期间,刘八卦还不忘给他们前后排四人组进行科普。

“听说,这张浩初中的时候就是他们学校的篮球队队长,少年天才啊,来沪嘉连内测都没参加,直接体育组长一路绿灯招回来的,别看他长得这么虎背熊腰,其实在他们班就是一吉祥物般的存在,属于那种女生可以随意欺负的——老实人。”刘德淞说完嘿嘿一笑,却刚好看到前面苏杨回过头来,眼神意味不明,他赶忙收敛了笑容,低头继续看他的小言情。

于是胡亚琴也没了什么忌惮,有次直接开口问他为什么总是不带书,还学着老师的口吻像模像样地数落了他一顿,结果说得张浩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那个书,是放宿舍,啊起床了……找,没没找到……”

这股憨劲儿让白娇娇莞尔,忙拉着胡亚琴见好就收,最终也还是把书借给了他。

几天之后,张浩同学似乎受到了什么鼓舞,每每书还回来的时候,总要夹带一些东西。

一开始是书签,后来是明信片,最近几天特别“猖狂”,开始出现整页的书信。

在这电子通讯满天飞的年代,居然还有人写信吗?

这让白娇娇感到意外。

只是看到书信里的那些字,白娇娇实在是不敢恭维,一时她又想起了那张收藏在《瓦尔登湖》里的粉色便笺,想起了那上面她早已倒背如流的一串数字。

白娇娇喜欢好看的字,因此张浩的书信虽满含深意,辞藻华丽,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唯有一旁的胡亚琴对此颇有兴趣,专门拿了个小本本,一边赞叹着,一边摘抄了不少好词好句。

直到上周五那封信,让白娇娇感觉出了异样。

“有蔬菜的静物画和注视它的你,

那么的静。

那静物画中的种种色彩以其自身存在的强度震颤。

假如没有光它们又能怎样?

陌生人,我喜欢你如此静静地站在你携带的光的强度里……”

白娇娇平常不爱读诗,更不太明白这诗的意思,不过她也无须多想,因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周围,被人用红色荧光笔勾勒了一圈波浪线。

这是表示强调的意思。

白娇娇知道,张浩想要表达的重点就是这四个字。

她自然明白了张浩之前的所有举动,但这种拙劣的表达方式却让白娇娇心里一阵柔软。

中国诗词的意境往往是顾左右而言他,具体意思需要读诗的人去揣摩。但张浩这诗一看就知道是从哪本诗集上照猫画虎抄下来的。

大概率是因为看见了这四个字。

胡亚琴和白娇娇认识之后,从来没有见过白娇娇笑出声来,于是忍不住瞥见了信上被刻意强调的四个字,精神为之一振。

“不是吧!他还真的对你有意思?”胡亚琴的声音有些大。

“谁?”

没想到前面的苏杨搭腔了,经典坐姿再现。

“没事,没谁,你接着睡。”白娇娇赶忙把笔记本合上,狠狠趔了胡亚琴一眼。

随后她竟有些不敢回应苏杨的眼神,只低着头默默地把笔记本塞进了抽屉。

胡亚琴扫视着白娇娇和苏杨,似乎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油然而生的一阵尴尬。

放学之后,张浩早已等待在四班外的走廊上。

胡亚琴先一步察觉,连忙搡了搡身边还在埋头抄单词的白娇娇。

白娇娇抬头看见张浩,也生出了几分不安。

结果苏杨在前面收拾书包的动静奇大,恨不得每本书都把书包砸出一个洞来,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个冷笑,这让白娇娇霎时没了那些小女儿心思,却也不甘示弱,隔着窗户对张浩道:“英语作业写完,几分钟,等我一下。”

张浩听白娇娇的回答语气平静,于是心下稍定,对着白娇娇点点头。

“张浩同学,你有空可要练练字啊。每次你给我的条子,我都忙着认字了。”白娇娇把那本夹着情诗的笔记本递给张浩。

“我这次认真写了,你应该看了吧……我给你的……情书。”张浩的脸又红了。

“嗯,我看到了。但诗句看了几遍都不太懂,所以,应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白娇娇委婉地作出了回应,她当然不会用那些锋利如刀的话去伤害这位憨厚又热心的大男生。

“啊?”张浩听罢有些发愣,却也瞬间明白了白娇娇的意思。

他的脸仍旧泛红,心情紧张到无措再到落寞,最后变得释然。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坚定道:“敢于表白是我身为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张浩没去接白娇娇手中的笔记本,转身像一阵风般刮走了。

白娇娇拿着笔记本的手慢慢垂下,望着那阵风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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