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的发

除了对白娇娇那种无法掩饰的敌意,大多数时候的王邦是挺谦和有礼的。虽说从小生长在偏远地区,家庭条件也很一般,但他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反而待人接物处处彰显着一个学霸应有的自信。不仅如此,他还每天履行着对小明哥许下的承诺——班里同学只要一有问题向他请教,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周下来,王邦很快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他基本不主动找人说话,但也不会端着架子故作高冷,听到有趣的跟着大家一起笑,有人找他搭话就大大方方聊上几句,于是很快也收获了同班同学们对他的好感。

沪嘉是名门私立,学费每年十来万,这还不包括校服、社团、户外拓展、游学等等额外项目。因此,选择进入沪嘉的学生,大部分家里经济条件都较为优渥。

建校初期,社会上曾出现诸多负面揣测,认为沪嘉最终将沦为富家子弟们的游乐园,一定是学渣成堆,攀比成风的“三流废校”。结果,沪嘉非但校风严谨,校纪严明,中高考的成绩也是一年更胜一年。

其高效透明的入学选拔考试,再加上强劲的师资力量,早已远超同类型的其他私立学校,甚至一些公立名校也在各种硬件设施和综合素质培养上败下阵来。

十多年过去,沪嘉实验依然位列沪上私立学校前三甲,地位稳固。

当然,沪嘉也不是人人都学霸学神上身,个个都思想纯洁,情操高尚。总还有一些学生或是浑浑噩噩度日,或是嫌贫爱富爱说闲话,或喜欢炫耀攀比,或仗势欺人……这就只能靠老师进一步去引导,同学再帮扶感化了。

王邦同学轻松凭借学霸魅力收获了友谊,而白娇娇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语数外理化生的六门小测成绩出来了,胡亚琴挺开心,因为每门儿都比之前的月考有所进步,转头去看白娇娇,却发现她好像一尊未完工的雕像般,正死气沉沉地望着自己的考卷。

完全没有一点起色。

上课强迫自己认真听讲,偷偷地将课堂用手机录下来,带回去再反复细看,每晚做题到十二点多,甚至有几个题目十分不情愿地去请教了赵睿临……

物理还是徘徊在及格线,化学还是记不住公式,竟然连英语都毫不留情地拉了她的后腿。难道,自己其实真的只有这点水平?

她不禁想到了初中那个学神一样的自己,有些怀念,又有些汗颜。

是啊,她是学神,可之前所在的厦海女校,却不是能与沪嘉相提并论的存在。

李德文的话还真的是一点都没错呢。

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曾拿过全区模拟考试的第一名,她当时明明能做到的,是少了什么呢?

她将额头轻轻地贴上了课桌,双手揪起了自己的头发,手指穿过发间,摸到了脑后那条隆起的疤痕。

该不会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她觉得自己自那之后就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胡亚琴猜想白娇娇大概是对自己的分数不满意,正要开口安慰,却见苏杨转了身,二话没说先一把抓住白娇娇的右手腕,把那只手从她发间拔了出来。

白娇娇似乎是感觉到了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不像是胡亚琴,声音平静道:“苏杨你放手。”

“天天熬夜,还嫌头发掉得不够多?白娇娇,我天天在你桌子周围捡头发捡得都快崩溃了,你该不会是想捐头发给我织毛衣吧?”

听到这话,胡亚琴不自觉地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再一看到苏杨对她猛地睁大了一下眼睛,立刻捂住了嘴,对苏杨露了个“我不笑,你继续”的表情,埋下头开始假装收拾试卷和书本。

她一点也不想笑,挣了两下发现手腕脱不开,于是抬起脑袋,盯着面前的大男生,一字一顿地说:“手,放,开。”

钳制应声而解,本来苏杨也不是为了占她便宜,只是担心她头上的那道疤痕,不想她拿自己出气罢了。

“我能看看你的卷子么?”苏杨的眼神移到了白娇娇的桌面上,“或者,给你看看我的?”

前面半句,让白娇娇立刻反应敏捷地收了桌上的试卷,而后面半句……这是在指着她的鼻子取笑加挑衅吗?

“咳。”苏杨已经从白娇娇的表情里解读出了不耐烦,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说到头发……上个礼拜到现在,我一共捡到了你一百零一根头发,我还你。”

白娇娇微蹙起了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的胡亚琴终于憋不住,笑得好像个傻子一样。

结果几秒钟之后,白娇娇真的看到苏杨从自己崭新的英语课本里展示出了一小撮头发。

头发被精心地整理到一起,弯成了月牙形,苏杨用一段很细的和纸胶带将其黏在了书页上。

“你是现在拿回去,还是等我捡够了,织成毛衣再还你?”苏杨的眼里有笑意,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你……”白娇娇彻底傻了。

“苏杨,你怎么知道全是她的,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我的呢!”胡亚琴狂笑着,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却见苏杨十分敏捷地避让开了。

最终白娇娇也没有收回自己的那一百零一根头发,而是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继续面朝下作自闭状。

胡亚琴吵着要帮白娇娇代管,苏杨则是迅速合上了英语书,并言语威胁:“你再往前半个身位格我立刻把曼妥思的故事讲给刘八卦听。”

“大表哥我错了,你能不能让那个故事烂在肚子里……”胡亚琴求饶道。

白娇娇的脸埋在双手之间,嘴角却是慢慢勾起一个弧度,先前的沮丧心情也好像跟着身边两个人的吵闹声一同消散不见了。

与此同时,副校长办公室里,王一明和胡东根人手一份白娇娇的小测复印件。

“这回语文考得还像个样子。”胡东根道。

“唉,可是英语又掉下来了。”王一明表情凝重,又翻到物理试卷的大题,“你看啊,错这么多题,这还怎么拿高分嘛。”

“物理金老师说白娇娇上课很认真的呀,点她答问题也基本都能答上来的呀,怎么一到考试就懵了呢?”胡东根也跟着皱眉。

王一明用手敲了敲桌面,叹道:“这样下去不行。想一个人闷头苦学出成绩,那是在已经全部搞懂的情况下,可你看她,对运动啊,做功啊,加速度什么的都是一知半解,公式倒写出来了,却不晓得怎么用……”

“高一可是打基础的时候啊,以她现在这个物理和化学的成绩,高二的会考怕是都过不了。”胡东根抽出化学试卷,对着那个分数摇了摇头。

“选文科她优势也不大啊,数学从入校内测的时候就一直是跛腿科目,现在英语也拉下来了。”王一明就是英语老师,此时看到白娇娇阅读题错了一半简直是心痛到无法呼吸了。

“老王,我记得你不是一直在家给学生做辅导嘛?白娇娇这种情况你应该带上她呀。”胡东根奇怪道。

“你找她谈话第二天我就跟她提了,但她说家里请了老师,没时间过来。”王一明无可奈何地回道。

“诶唷,外面那些老师哪里靠谱嘛,还能比你和余老师更有本事伐?再劝劝,再劝劝哈。”胡东根眯起眼睛,他提到的余老师是王一明的妻子,是高三鸿志班的物理老师。

“她缺的东西有点多,学习方法和效率也存在问题,外面老师还真不一定能面面俱到。”

王一明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虽然白娇娇在家有赵睿临教,可毕竟赵睿临经验尚浅,自己也还是个大学生,某方面来说,最多只能算个优秀的学长。

更何况,白娇娇不是那种钻研善问型的学生,很多时候她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鼓足勇气去寻求赵睿临的帮忙。

“行吧,我找个时间再和她提一提。”王一明最后丢下这句,离开了副校长办公室。

周二这天的课基本都是理科,两节数学,一节化学,两节物理。

白娇娇又是问题多多的一天,脑子里已经被老师讲的各种定理和公式弄得只剩下字母了。

下午还有一节课就要结束了,白娇娇将一些问题总结下来准备回去再翻看教辅研究研究,只听旁边咣的一声,吓了白娇娇一跳。

“为什么这铜元素就不能好好的和硫酸结合呢?为什么地球旋转的角动量要这么算?哈?我以后又不当老师也不上太空,我为什么非得学这些啊!这都什么呀,搞不明白!气死我了!”胡亚琴对这一天老师讲的内容彻底爆发了。

“哎呀,别着急别着急。”白娇娇拍了拍胡亚琴的后背。

“能不着急嘛,上周的东西我就不会,这周又讲新的了,天天上课跟听天书一样,这怎么办!你知道不知道,整个大院儿里,就我学习最差!我都烦死了!”胡亚琴继续抱怨着。

“好啦,好啦,慢慢来,学习不是着急的事情。”白娇娇看着胡亚琴着急,其实自己也笑不出来。

这时苏杨从门口进来,嘴里叼着一根棒糖,敲了敲白娇娇的桌子道:“小明哥召见!”

白娇娇带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办公室。

“那个你最近的努力老师是看到了的,但这次小测成绩还是不理想啊,你自己也知道的,对吧?”王一明尽量和颜悦色。

白娇娇点点头。

“所以讲,你自己在家关着门学作用不大,对吧?”

白娇娇眨了眨眼,她似乎猜到了王一明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周末和家里人说一下,到我家里来复习吧,物理方面的话,可以让余老师给你辅导辅导,余老师你知道吧?现在在高三教物理,我爱人。”王一明透过眼镜观察着白娇娇的反应。

“王老师,我家里人给我请了老师,真的。”白娇娇心里不踏实,她初中时也去参加过辅导试听课,一个小时300块,课讲得还行,但价钱着实太贵了。

听王一明的意思,他老婆是物理老师,这是想挣双份的钱?

“但从你的成绩上来看,要么是你的老师没能辅导到点子上,要么,只能认为你是在浪费家里的钱了。”王一明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所在。

“那我回去让家里人重新请个老师。”白娇娇还是想拒绝,只能扯了个谎。

她总不能回家对沈柔说:沈阿姨,我不想让睿临哥辅导我学习了,我想请个专业的家教……

她觉得赵睿临听到后恐怕会难过到当场晕厥。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开不了这个口,赵家人供她吃,供她住,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甚至连买文具和卫生巾的钱都还用的是妈妈留给她的存款。

平常她省吃俭用,来了沪上几个月,从不逛街买衣服,女生喜欢的小玩意精品店更是看都不会去看一眼,所有消费当中最奢侈的,也就是偶尔请胡亚琴吃个麻辣烫而已。

她的每一分钱都是掰开来花的,像补习班这种大额消费,她又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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