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娇娇又在发呆，王一明继续劝说道：“班里同学一发现自己学习上有困难，都主动找到我这里寻求帮助，你看你同桌胡亚琴，连续两周在我那里复习，这次小测就明显看出有所提高。”
“王老师，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白娇娇咬了咬嘴唇。
“白娇娇，现在十一月，月底期中考试，一月十号左右期末考试，下个月还有个冬季运动会，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是，你月考129名，但这次小测你明显不进反退啊，再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你是真打算拿胡校长的话当耳旁风了吗？”王一明说到着急处，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当然知道白娇娇没有把胡东根的话当耳旁风，否则他也不会对一个明知自己成绩不佳，还不愿努力上进的学生这么苦口婆心。
可这一句接一句的劝说，在白娇娇看来则更像是一种诱导和推销，她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把王一明想得太好了。
如今，社会上的学科补习班已经几乎绝迹，但家长们望子成龙成凤的热情依然高涨，于是，尽管教育局三令五申不准在校教师以任何理由开设有偿补习班，却还是有很多老师顶风作案。
“王老师，那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可以么？总要征得他们同意吧……”白娇娇听到走廊上响起了上课铃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王一明也听到了铃声，道：“行，要是你家里人有什么疑问，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白娇娇点点头，她自然不会告诉王一明，第一节课他写在黑板上的那个手机号，她压根没记下来。
“如果家里人同意，这周六上午随时可以过来，地址胡亚琴他们都知道。”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朝外摆摆手道：“赶快回去上课吧。”
回到班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历史老师陈永科，患有面部神经障碍这种不多见的疾病，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给人感觉他好像是在笑，笑容却又显得极为诡异。
不过，熟悉他的同学都知道，陈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师，因为在他看来，历史本身就是一门严肃的学科。只是他讲课时习惯性将两只手耷拉在身前，再配上那夸张的面部表情，开学不到一个月便得了个“萌系霸王龙”的外号。
刚才看白娇娇进班的时候垂头丧气，于是苏杨一直在等待机会，想回头问几句状况，结果陈永科时不时朝他诡异一笑，弄得他上臂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陈永科扫视了一下全班，发现很多同学的脸上显露出了疲态，觉得有必要带动一下课堂气氛，提问道：“古希腊罗马的民主政治，对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存在着某种启发的意义，谁能针对这个问题简单讲一讲嘛？”
学习委员甄敏举手了，接着班长朱衡也举手了，几个对历史兴趣浓厚的同学都跟着举了手。
然而陈永科又露出了笑容，像是在嘲笑这些举手的同学一般，当然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他的头转向了边组第一排的方向，用他耷拉着的一只手指着苏杨，道：“这位面熟的同学，你来答一下。”
苏杨撑着仿佛千斤重的身子站了起来，强打着精神东扯了几句，西扯了几句。
期间陈永科不住地点头，可等苏杨全部说完，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坐下。
“答得不错。”陈永科先对苏杨表示了肯定，随后又摇头道：“但你只是把我之前提到的一些观点做了简单的总结，这可远远不够……”
全班几乎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陈老师接下来的老生常谈。
“想当年你姐姐，历史回回可都是满分！你这次月考历史多少来着？91？你呀，还欠了些火候，继续努力吧，小伙子。”
说完示意他坐下，还要对全班同学再补充几句：“诶呀，他姐姐叫苏桃，我印象很深的，高中三年历史除了满分没考过其他分数的，我上高中的时候都没那么强的……”
班里很多同学都将视线聚焦到了苏杨的背影，有人的脸上已经带着些许同情了。
陈永科不是第一个提到苏杨姐姐的老师，此前还有其他科目的老师也是这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谈苏杨的姐姐当年是多强多猛的学神，是他们教过的最优秀、最上进的学生云云。
但月考之后苏杨的成绩有目共睹，大多数不了解他“光荣事迹”的同学还是挺佩服他的。
全年级前二十的好名次，因为有了更为优秀的姐姐珠玉在前，便完全被老师们给忽略了。
老师们的眼里，苏杨的名字前面总有一个抹不去的前缀。
苏桐的弟弟，苏杨。
苏桃的弟弟，苏杨。
还有那一句万年不变的：想当年你姐姐……
经过这么一折腾，苏杨既没了听课的心思，也没了想去关照白娇娇的心情，气呼呼地伏到了桌子上，把头扭向了窗外。
陈永科似乎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此时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苏杨身上了，点了其他的同学进行互动讨论，课堂气氛一时竟变得活络起来。
晚自习苏杨干脆没上，揪着书包往肩膀上一搭，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早退了。
而白娇娇此时心烦意乱，甚至都没注意到前排的座位已经没了人。
她在写今天的数学作业，却被一道大题足足卡了十分钟。
看到一旁的胡亚琴正把自己的尾发当成牛草在嘴里嚼着，知道她恐怕也是被什么难题给困住了。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对着拍了个照，打算在网上搜一搜有没有类似的例题。可是这一方法她其实尝试过多次，也失败了多次。自从某一年拍照搜题和高考作弊一起上了热搜，各大搜题应用都进行了一次大洗牌，再加上沪嘉的各科习题册都是本校老师自己编写的，基本不可能在任何地方找到原题。
而如果只是类型相似的题目，以白娇娇的理科水平，很难做到举一反三。
好巧不巧，这一段赵睿临课业繁忙，连着几天都没回家，白娇娇之前有发过题目请教他，也很快得到了一段赵睿临亲自录的讲解视频，可她听了几遍，都还是似懂非懂，又不好意思再深入地问下去，只能是一番感谢，然后继续自力更生。
难道，只剩下去小明哥家补习这一条路了吗？
白娇娇有些头疼，犹豫着还是开口问胡亚琴道：“那个……小明哥家住哪你知道吗？”
“啊？”胡亚琴一张嘴，湿哒哒的尾发掉了出来，“就学校后面的教师公寓，怎么了？”
“哦……你觉得补习效果好不好？”
“挺好的呀，我物理小测比月考高了10分呢！”胡亚琴像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小明哥也叫你去他家？让你周六还是周日去哇？”
“周六。这有什么讲究的吗？”白娇娇疑惑道。
“我也是周六班的！”胡亚琴一拍白娇娇臂膀，“周六我家人开车送我，到时候一起呀。”
只是她一想到有关白娇娇的那些传闻，顿时尴尬道：“不过好像你不缺车子送……”
“琴！都说了那是远房亲戚，顺道来看看我的，平常根本没什么联系！”白娇娇沉下脸，旁人说她闲话她无所谓，但如果连胡亚琴都因此心生芥蒂，她会很难过。
“那周六我去接你？”胡亚琴一直很想知道好朋友家住哪，这次总算逮着机会了。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白娇娇叹了一声。
胡亚琴来了精神，搡着白娇娇，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去呀！小明哥可不光是给你补英语，文科科目他全会，还有余老师，小明哥他老婆，哦，你大概不知道，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带过物理竞赛国家队，现在在教高三。”
白娇娇听了心里更不踏实了，勉强挤出个笑容，赞了一声：“哇，好厉害。”
这么厉害的两位老师，收费一定很贵吧。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上午七点，我带着香车，去接你这位大美人儿……”胡亚琴边说着，边朝白娇娇抛了个媚眼。
“我……”白娇娇欲言又止。
“说起来，美人儿你家到底住哪里啊？附近好停车不？”
“琴，能不能透露一下费用？”白娇娇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胡亚琴眨巴着眼：“啥？啥费用？我我，你不是吧！坐我的车还要给我钱？你看不起我啊！”
“不是，我是说王老师和余老师那边，怎么收费的。”白娇娇感觉自己有些窘，长久以来，她都尽量回避各种和“钱”有关的问题，因为那些问题一旦深入，多半都会伤及她脆弱的自尊心。
“哇……白娇娇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啊，你看我们小明哥是那种人嘛。”胡亚琴用手指点了点白娇娇的额头，“再说了，从没听过去老师家写写作业，请教几个问题还要收费的，我告诉你啊，不光不收费，中午还能蹭一顿大餐，余老师烧的红烧肉……还有小明哥的羊肉汤……我保你外面饭店都吃不到那么正的！”
白娇娇本已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如果辅导费不超过300块一小时，接受也就接受了，毕竟她还有妈妈留下来的几万块钱存款。
胡亚琴看到白娇娇半晌没回应，以为她还有所顾虑，解释道：“教育部确实不允许教师私自开班授课，那是怕他们把教育这项神圣的事业搞成了生意，但我们沪嘉的老师绝对靠谱！不光小明哥和余老师，很多老师都在利用休息时间给学生做辅导，有的自己家里条件不允许，就都拉回到班里来上自习。反正大家都是自愿的，想学的来，不想学也没人逼着。”
“都有谁去小明哥家里了？人多吗？”
“周六班的都是像我一样有点偏科的，陈可瑶啊，丁文佳啊，还有排名倒数的，比如坐我们后面那俩货。”
白娇娇下意识地朝后看了一眼，却正巧看到刘德淞努力想要把头凑近她们这边的样子。
刘德淞倒是脸皮厚，立刻拍了一把胡亚琴，道：“胡大大，您看这老钱又去训练了，徒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们聊什么带我一个呗，怎么说我也是胡椒联合会的元老级成员！”
“喔，给娇娇介绍我们补习者联盟呢。”
胡亚琴双手比了个倒三角，对面刘德淞立刻回了个相同的手势，白娇娇哑然——难不成这什么鬼联盟，还有专属动作不成？
“怎么，白大小姐也要加入我们了？”刘德淞很兴奋的样子。
“那是当然，这可是强力增援。”
“你们在说什么？”白娇娇不太明白。
“周六班都是去小明哥家查漏补缺的，于是我们就组了个补习者联盟，对标周日那群灭霸，总有天要超过他们！”
“白大小姐，你这一来，就是我们的核心成员了，我们能不能骑到那群灭霸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可全靠你了！”刘德淞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随口立的一句flag，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