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手机号

突然,苏杨发现白娇娇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和诡异,好在白娇娇很快撇开了目光,像是在四下找寻着什么,一边问道:“我同桌胡亚琴呢?”

“她去厕所了,让你出来后在这里等她一会。”

在“5.18事件”前,苏杨酷爱打篮球,在同龄的男生中个头确实算得上十分高大,即使坐着,也比白娇娇多出一头。他以前爱说爱笑,身上贴满了各种对女孩子极具吸引力的个性化标签。然而,一年后的他变了许多。

两人并排坐在走廊的一张椅子上,却在这句对话结束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胡亚琴回来时,才打破走廊上的这一片沉静。

“哎呦,我的腿都软了。”胡亚琴弯腰捂着肚子,脸上表情像是戴了两张重叠的痛苦面具。

听到她的声音,坐着的两人同时扭头望去。

看到胡亚琴满脸虚汗,白娇娇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担忧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苏杨也站起了身,可两人不熟,对方又是个女孩子,他只能站在一旁观察着情况,似乎是时刻准备着过去搭把手。

“西瓜吃多了,拉得我都快站不起来了。刚才是你,现在轮到我去看医生了。”

胡亚琴大大咧咧惯了,即使面对沪嘉校草实力竞争者之一的苏杨,也能直言不讳,或者说,她压根是把人家当成了空气。

“我陪你进去。”白娇娇没有在意胡亚琴的豪迈用词,上前就把她的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对了,刚才医生对你说了什么?你伤口在哪呢?还好吧?”即使胡亚琴自己都弯腰驼背好像虚脱了一样,却依旧不忘关心她这位好同桌。

“没事,哪有什么伤口。”

说这话时,白娇娇飞快地看了一眼苏杨,如她所想,苏杨并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呼……没伤就好。”胡亚琴松了口气,两人再次推开了问诊室的门,一同走了进去。随后白色的拉门自动闭合,隔绝了苏杨落在她们背影上的视线。

看到白娇娇又进来时校医有些惊讶,但显然他并不是个多事的人,又顾及到学生的隐私问题,所以并没有提白娇娇头上那道疤,只是冲她笑笑。

问诊室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校医在一番询问后,给胡亚琴打了一支止泻针,又给她拿了两包补充电解质的药。

此时校园里正好传来了下午第二节的下课铃声,校医没等两人开口,立刻贴心地给她们开了张病假条。

她们出来时,苏杨竟还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

“苏杨,你要回来上课了?”胡亚琴到底还是好奇,指着他身上的校服发问道。

苏杨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局促不安的神色,清了清嗓子回道:“家里有点事……暂时不去。”

他的病其实早已好了,只是趁着自家老妈这段时间忙于工作无暇顾他,才一直赖在家里不出门,谁知今天被老妈杀了个回马枪,他明白,自己努力装出的病弱样子必然是要失效了。

胡亚琴把身子略站直了些,好让白娇娇不要承受太多她的重量,无所谓道:“哦,那我们先走了。”

椅子上的人却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们面前。

“等等!”苏杨说着,从他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卡通图案的便笺本,刷刷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递给了白娇娇。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有任何问题,记得联系我。”苏杨为了帮白娇娇掩饰,把话尽力说得很委婉,丝毫没去理会胡亚琴盯着那张粉色樱花的便笺纸,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白娇娇并不在意,只礼貌又疏离地微微一笑:“谢谢,不用担心,我没事。”

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她没有犹豫地接过了那张纸,却已经打定了决心不去拨打纸上的电话号。

又是“没事”二字,这该是他们见面以来说过的第四次了……

苏杨黑眸微闪,将小本和笔揣回到仿佛异次元空间的衣服口袋里,侧身给两人让开路,礼貌地道了声“再见”。

原本一二两节老太太的课已经结束,第三节应该是室内体育课,结果两人到了班里坐定,发现老太太还在讲台上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大叠作业本,不禁觉得奇怪,胡亚琴连忙转头问后桌的体委钱星荣,道:“这是搞什么,咱们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体育课又贡献出去了?”

钱星荣数学不好,两节课下来感觉所有的脑细胞全都在向他求救,一只手托着仿佛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回道:“说贡献你那是高估了张秃子的觉悟,他刚才可是站门口叽呱了好一阵子呢……”

“张老师不是秃子。”胡亚琴显然挺尊敬这位体育老师,皱眉纠正道。

“嘿,我见过他秃的样子,可比现在帅气。”

“听说是因为被甩了?”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和当时高一的谁打赌输了……”

白娇娇安静听着,一边埋头把黑板上还没擦净的内容抄到笔记本上,她知道胡亚琴和后座的钱星荣都是从沪嘉初中部升学的,无论上课下课,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伴随着两人一同的张狂大笑,第三节上课铃打响了。

讲台上忙碌的身影慢慢地停下,抬头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继续来讲上一题……”

葛云丽,人称“老太太”,年近六十,是一位能在柔声细语中解决复杂数学问题的特级教师。

教室内有空调让人十分惬意,再加上耳边回荡着的极慢话语,仿佛催眠曲般让人昏昏欲睡。

白娇娇坐在边组里侧,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随手拿起了那张粉樱便笺。

上面的字体洒脱有力,一串数字竟也能写得让人眼前一亮,此时她才察觉到这字体似乎和嫩色的纸张之间存在着某种违和感,不过她本无意去了解苏杨的为人,只是把这张纸条当成了打发时间、神游外物的视线焦点。

直到七点晚自习结束,她才考虑起了这张纸条的去留。纠结一番之后,她最终将之平整地夹进了最近正在读的一本书中。

留着它并不是为了联系它的主人,而是权当个免费的艺术品拿来收藏。

两人按照约定去了学校后面的儒林巷,吃得十分尽兴。

胡亚琴的父母都是军官,在学业上比较放松,但家风严谨,八点刚过两分钟,胡亚琴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白娇娇过马路到了相反方向的车站,站在明亮的广告牌边等车。

等了不到五分钟,视线又游离飘忽起来,车来了,车又走了。

她最终选择徒步回家。

“不,不能当那个是家。”白娇娇苦笑着告诫自己。

那晚从医院出来后,李修文在酒店给她开了间套房。和他一起过来的女人叫赵云汐,是他现在的老婆。很清爽大方的外表,说话声音低柔。

“我就睡在套房外面的客厅,你不舒服了随时喊我。”她帮白娇娇又小心地检查了一遍头上和手上的绷带,没有再说什么。

麻药过后,白娇娇头上的伤疼得她根本睡不着,于是她坐起来,怒目盯着房门,一声不吭,一如之前在急诊室缝针时那样。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仇恨从哪里来,又该发泄到哪里,她表现出愤怒只是因为想掩饰住脆弱,但她明白一个人不可能整天将愤怒挂在脸上,因此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告诉自己应该习惯伤痛……过了今夜,即使再痛,再难过,她白娇娇也不准生气,不准哭泣,因为生气和哭泣是有人疼爱的孩子的特权,她不配。

后来赵云汐帮忙处理了后续的所有琐事,将她带来了沪上。

她给了白娇娇两个选择,一是留在沪上补习功课,考入拥有自主招生权的沪嘉实验学校,二是跟她和儿子一起去加州。白娇娇想着,既然对方已经将选择排出了先后,那她自然不会不懂事地选择后者。

于是赵云汐继续去加州陪儿子读书,而李修文看起来并没有想让白娇娇去京华的意思。于是她逆来顺受地服从了赵云汐的安排,住到了她兄长赵云峰的家中。

对于白娇娇来说,这是个挺不可思议的安排。尽管她已经做好了睡在炉火边和老鼠为伍的心理准备,可现实似乎并没有往最坏的方面发展。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沪上的老城区,周围的房子都背负着各种岁月的痕迹。中西结合的建筑群连成一片,令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直到略显古旧的雕花门楼出现在眼前,她也就到达了自己每晚落脚的地方。

是的,这里于她来说只是个落脚地,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开始,她连家都没有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白蕊的遗嘱,房子给了负心汉,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十万元存款也给了他,为什么?她真不是在乎钱,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男人,他会在乎你这套还不如人家厕所大的房子?他会在意你那寒碜的十万块钱?

为什么?

带着各种疑问,她却不得不接受来自“负心汉”的各种“施舍”,甚至无法拒绝那个很快进入角色的“后妈”对她一系列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关怀……

白娇娇本来没什么学习的动力,可是在她这个年纪,她除了读书没有更好的去处,而唯一肯给她机会的只有沪嘉了。

她暗自给自己定了目标,要努力读书,尽快独立,摆脱大人们安排!

然而,她努力了一个暑假,只勉强通过了沪嘉的入学试。大部分时候,她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仿佛一个被阳光照射着,随时可能消散的孤魂野鬼。

长叹一声,她推开眼前厚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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