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寻妻

“羽族求偶以歌。”皓素清淡的说:“你在向我求偶?”

蝉鹊不敢应,摇摇头。

可是她为什么不敢应?

千载难逢遇到白凤啊!

她以前就因为被龙子喜欢,违心逢迎,吃了那么多屈辱和折磨,生出怨恨,都快枯竭得疯了!

为什么金鳞君可以那么快活肆意,他要爱谁就能得到谁,把看上的玩具拖回巢穴里私有独占,还大大方方的昭告天下!

她必须得懂事隐忍,自己不同的心意就见不得人?偷偷摸摸、战战兢兢、躲躲藏藏...

蝉鹊气难平,意难平,情难平。

心愿难平...

她凑过去,全力亲住皓素冲仪的唇。

笑了。

“蝉鹊爱慕白凤三百年...今日得偿所愿,感谢皓素成全。”

皓素冲仪冷淡的脸上露出诧异,接着皱起眉。

蝉鹊在那一瞬间放开了,反正亲到爱慕的上神,她结结实实的赚到。

蝉鹊哼起歌来,好像身在腾云驾雾,收拾了白果石盘,打扫皓素冲仪的四周。

没干多久活,她又感到倦意涌上心头,醒来时在白凤羽翼下。

越来越容易觉得累了。

可惜难得遇到了白凤呀,多些时间相处不好吗?

虽然皓素冲仪淡漠冷情,不应蝉鹊的示爱,但是蝉鹊开始练习得善于满足自己,把和男神很平常的相处想作是老夫妻共处,时不时抿嘴笑。

皓素冲仪蹙眉,沉默而冷淡,更不理会她。

蝉鹊不想任由难过和伤心折磨自己,放出白凤画卷,重新又开始抄起在琅嬛看过的书来,把老君的微言写满所见的荒墟石壁。

皓素冲仪变成人形时虽然是为了抚琴,可是这把古琴断掉两根琴弦,弹奏时总是缺音。

皓素冲仪很不满意的皱起眉,这时在石壁上写字的蝉鹊嘴里哼出音,补上缺失的音声。

她这样做了两三回后,皓素冲仪起身,在她身后袖手观看白凤画卷。

皓素冲仪开口:“这是蜃楼仙主?”

蝉鹊开心的说:“皓素冲仪和仙主一模一样。”

“为什么画上有血?”皓素冲仪皱眉,“龙血,令我厌恶。”

蝉鹊僵了一僵,她以青龙身产女之后逃离水域,青龙血染到画卷上。

“我做过一段时间龙,受了伤。”

皓素冲仪皱着的银眉平复下去,问:“为什么受伤?”

蝉鹊不想提,“一群龙追我,要抓我进巢穴。”

皓素冲仪再问:“为什么?”

蝉鹊吸口气,本来咬牙不答的,却被皓素冲仪澄静清透的银色眼睛注视得说了实话。

“我被迫嫁给一条龙,被迫从人仙变龙身,去生龙嗣。”

“所以你的内丹要碎了?”皓素冲仪说,“你活不长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成婚?”

皓素冲仪淡淡说:“仙灵羽族一生钟情一个伴侣。我不会答应。”

蝉鹊僵住,泪水溢出,淌下。

皓素冲仪注视她,满面的平静。

蝉鹊笑起来,擦擦湿润的脸颊,“对不起,我才清楚这些,幸而你没有答应,也不情愿...”

她的泪水怎么也没有止住,手忙脚乱的擦脸,“我太自私了...真对不起,你别在意。”

皓素冲仪伸出手指,洁白的手指抹掉她眼角落下的眼泪。

蝉鹊想,其实她也很幸运了。

至少在荒墟中,奇迹的遇到了活生生的白凤。

三百多年的爱慕,总是让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仙触碰到,实现了。

至少灰飞烟灭前...她不是只有违心痛苦的经历作为终结,回忆过去都是后悔。

她想起了小白凤出生后心里暗下的诺言。

白凤已经健康成年,应当去天界了。

过了一阵子,她收集了最好的白灵果,装在石盘里,呈在琴与白凤面前。

蝉鹊微笑:“皓素,你从破壳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庆过生吧?”

皓素冲仪眼睫一颤,抬眸看她。

“今日祝你生日快乐。”蝉鹊温柔道,“真简陋呀。皓素你不知,天界比荒墟这里灵秀美丽多了。”

皓素冲仪将白灵果放进口中,说:“你生辰是何时?”

蝉鹊想,她快活不了了,没有必要了。

“当我今日也过生日吧。”蝉鹊淡笑说,“吃完这些,我们就可以去天界了。”

皓素冲仪银眸清亮的看她:“既然可以出荒墟,你为何此前不去天界?”

蝉鹊脸色一白,她的过去被这一句话揭起来。

蝉鹊轻声说:“皓素,你不在荒墟了,我一个人不知道呆不呆得下去,所以你我一同去天界,没有什么不好。”

皓素冲仪吃下一个白灵果,淡淡道:“你怕独自死,我留在荒墟。”

蝉鹊嘴角颤抖,泪水盈满眼眶。

她缓缓说:“皓素,以后...你能不能记住我?”

皓素冲仪淡澈的眼眸中印着渺小的她。

“我叫司蝉鹊...师父是琅嬛画师画痴儿,哥哥是天兵司泰大,不,现在大约是武官了,我在琅嬛当过小书吏,在罗浮山交过朋友...”她道来自己小仙的一生,带着哭腔说:“我在蜃楼仙主劫满的同一天进的天界。”

皓素冲仪无声。

蝉鹊笑着落泪,“我变成龙的样子很丑,我死的时候肯定也不好看。”

她哽噎着说,对皓素冲仪越来越控制不了表情的脸,眼泪叮叮咚咚的砸在七弦琴上。

“求上神记住我。”

皓素冲仪没有回应。

她擦掉琴上的泪水,温柔的说:“白凤所爱的琴,不应该是坏的。”

在皓素冲仪沉睡时,蝉鹊抱起缺弦的琴,乘上最慢的小白云,挥凤羽火破出魔障,出荒墟裂缝,冲上金龙封印。

金龙封印震动大亮,蝉鹊面露恐惧与厌恶。

她飞入天界,抱着白凤画卷与断弦琴往罗浮山去。

她落到竹屋前,敲开朋友的门,轻轻叫:“沙棠。”

黄衣女子尖叫:“蝉鹊!你怎么——”

“山主能不能给这把琴换弦?”

沙棠捂住嘴,看向蝉鹊身后。

如云如烟的长袍神灵站在蝉鹊后面,伸出手。

“琴,拿来。”

罗浮山主在化物池旁奏琴,出太古之音,山中忽起一阵灵风,扫过整片连绵于云雾下的罗浮仙山。

云絮之下,草木拂动,蠃鳞毛羽昆惊然皆鼓舞。

黑猿赶来惊落泪,岐山鹤子变鹤自思怀,松乔老拄杖长叹息。

沙棠诧异道:“怎么——”

栖山鹤子答:“创造罗浮山的古神的遗物,原来它去荒墟了。”

山主口出人声:“琴朽是琴中之灵。如今,谁是这把琴的主人。”

蝉鹊回答:“皓素冲仪。”

“蜃楼仙主的同生兄弟。”山主捧琴起身,“好。”

罗浮山主进入溶云阁,黑猿道:“山主会把弦接上的,你回来干什么?”

蝉鹊求他们道:“天边的裂缝连接荒墟,有一只白凤在荒墟里面,请通告凤凰族去寻他归位。”

沙棠捂嘴,“天啦!你从荒墟进天界,岂不是碰了金鳞君的封印!他不是马上就——”

蝉鹊哂笑一声,不说话。

背后金光照耀得化物池水印出明黄色,青鸟使扑翅的声音传来,成双的玉玦轻轻的碰击。

一个男子温柔的说:“蝉鹊,该回家了。”

黑猿忽然怒起化为一个玄衣女子,抬拳出烈风,“水爬虫,滚!”

青姬青俊拦住厉声道:“玄姬,有异意告予天帝!”

金鳞君从后面抱住蝉鹊,珍惜的磨蹭蝉鹊的脸颊,伤感的说:“一百年了,你把我的避水珠都弄丢了。”

蝉鹊面无表情。

“你什么没带,就带了那卷白凤的画,”金鳞君轻声在她耳边说,“我都知道了,你想带着就带着吧。”

蚌女海珠儿和迎接的车队降下。

蝉鹊张开口说了两个字,金鳞君瞳孔缩小。

金光骤起,卷起水族与人消失在罗浮山。

龙族带着重现的太子妃去往水域,蝉鹊冰冷的坐在车里,金鳞君紧紧握住她的手。

金鳞君颤抖的想要触摸蝉鹊的脸与唇,蝉鹊肃然拧眉,金鳞君将手放下。

“蝉鹊,我一点也没有生气。”金鳞君满面柔情的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一定要看看。”

蝉鹊无动于衷。

金鳞君笑起来,“你怎么去荒墟了?难怪找不到...”

蝉鹊冷冷道:“你在荒墟中伤过一颗凤凰蛋。”

金鳞君皱眉,脸色一下沉下去。

“你...同凤凰在荒墟呆了一百年?”

蝉鹊扭过脸去,不过她这等的垂死小杂仙,没理由让凤凰看上。

金鳞君猛得把蝉鹊拉进怀里,语气激烈道:“我不问!蝉鹊,我知道你在龙族受的委屈,我、我...我这一百年活该被你抛下!”

蝉鹊淡淡笑起来,“小螭,知道我不喜欢龙,你这样跟我互相折磨有什么意思?”

金鳞君把蝉鹊抱得极紧。

蝉鹊想,最后死在龙穴,至少此前曾与凤舞。

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合上眼睛,金鳞君在她耳边轻轻呼吸。

长久无言。宝车外传来波涛声,海洋的气味涌进来。

宝车停下,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说:“海珠儿,爹爹把娘亲接回来了吗?”

蝉鹊拧眉闭紧眼睛。

一个少女跑进车里,欢喜的叫:“爹爹放开些娘亲,让我抱抱!”

金鳞君笑,“好。”

小龙女抱住了蝉鹊,蹭着她亲近的说,“我有娘亲了!给我取个名字吧!爹爹不肯...”

蝉鹊心里吃惊,但依然冷淡隔绝。

小龙女问:“爹爹,娘亲不理我,是讨厌我在她肚子里吃得太多吗?”

小龙女抽泣起来,拉扯蝉鹊的手,泪汪汪的说:“娘亲,我知道你怀我不开心,我把仙力还给你,娘亲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蝉鹊骤然扔开小龙女的手,把她推倒。

海珠儿和金鳞君变了脸色。

蝉鹊骂道:“谁爱生你就生你,杂种!”

海珠儿扑通跪下,哭着挡住呆愣的小龙女,“太子妃,别这样对太孙女啊!”

蝉鹊回头,重重抽了金鳞君一巴掌。

“见到你就恶心,还来碰我!”

龙族狂怒,金鳞君瞪大红了的眼睛,金光一闪,化龙身在宝车外,吼伤群龙。

金龙龙尾卷起宝车,飞速落入海底水晶宫。

海珠儿抱住大哭的小龙女,含泪道:“太子妃跑走那天,殿下审问我为什么助你逃跑,我将你经历的所有痛苦全部告诉殿下,殿下和君后大吵一架,将自己宫殿远远搬离了君后的龙宫...殿下已经与君后决裂,你现在回来,不会再受从前的苦了...”

海珠儿抽泣的拉住蝉鹊的手,“求太子妃出门看看殿下为你建的新家,原谅昔日什么也不知道的金鳞殿下,好不好?”

蝉鹊满面冷漠,平静道:“只是这个问题吗?”

宝车外的金冠青年僵住。

蝉鹊内心平淡,金鳞君不肯放她走,反正她时日无多,也便宜不了龙族多久了。

海珠儿扶着哭哭啼啼的小龙女出去,蝉鹊坐在宝车里,不走出去。

金鳞君静静伫立一阵,猛然奔进车里抱起女人,大步疾进新宫殿。

金鳞君低头对失散已久的妻子灿烂地笑起来,“我的蝉鹊回家了,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

金鳞君低头亲一下铁青着脸的蝉鹊,柔声说:“我肯定不和离,没有你,小螭会死的。”

他轻声说:“死的时候,和蝉鹊同穴。”

蝉鹊气得发抖。

金鳞君说:“你喜欢看白凤图,到时埋在你身边也可以。”

他笑眯眯,“反正它是张画,蝉鹊的姻缘是我。”

他扳起蝉鹊的脸,硬吻上蝉鹊的唇。

金鳞君捉住蝉鹊反抗的手臂,笑着说:“原来你的内丹要碎了,海珠儿当年怎么没告诉我?”

蝉鹊脸色变了。

金鳞君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说:“不要怕,为夫把内丹分给你,病就会好了。”

蝉鹊恐惧的摇起头:“我不要变龙,不要你的内丹!”

金鳞君在珊瑚床上按住她手臂,深吻上去,金龙的泪水滚到蝉鹊脸上。

金鳞君的声音发颤,“我不舍得伤害你的,蝉鹊姐姐...我一点点都舍不得...”

金龙抱紧她,头埋在蝉鹊身上,哭得像当年在罗浮山的小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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