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波城。
一座繁华的世俗城池,因毗邻淮水而得名。
清晨。
时值寒冬。
火红的冬日才含羞露怯,淮波城也一同苏醒过来。
街上小贩大声吆喝,酒楼开门迎客,稚童嬉戏打闹,大人赶集营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从淮波城最著名的青楼‘醉梦楼’缓缓驶出,途经喧嚣的街道。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忙避开。
街道两旁众人头颅低垂,神色中充满着敬惧,连凝视一眼马车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自是识得那辆马车的——淮波城中鼎鼎大名的家族沈府出行之物。
传言沈家父子皆是修行者,这样的人物对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高高在上,由不得他们不小心翼翼。
更何况那沈家公子可不是个善于之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们哪敢稍有不敬。
马车优哉游哉离去,终于在一座豪宅停下。
豪宅黑色牌匾上,‘沈府’二字在阳光下紫色流淌,侈丽大气。
马车上走下两人,一位年轻公子,一位护卫。
年轻公子一身浅绿皮裘,约二十岁,明显纵欲过度的脸上略显苍白,浑身上下透着股歪邪意味,正是沈家嫡子沈江波。
护卫一身黑衣,二十岁有余,身躯魁梧。黝黑的脸上有几分倨傲之色,面对沈江波没有露出任何为人下者该有的谦卑,姿态完全不像是个护卫。
这时候,沈府家丁连忙小跑迎了过来,冲自家少爷行礼问安,在后者的示意下将马车拉走。
沈江波和那护卫一同走向沈府。
沈江波对于身旁之人有些傲慢的态度似乎不以为意,他笑着说道:“雷雄,这些日子多亏你在,要不然我连自家大门都不敢出啊。”
被称为雷雄的护卫不发一言,神色冷淡。
沈江波仍不在意,懒洋洋道:“有你在身边,以往那些不知死活的仇家经过几次试探,死了一些,算是知道了深浅,安分龟缩了起来。说到这点,我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
雷雄沉默,没有回应。
沈江波揉了揉眉间,与女子极尽缠绵一宿的精神稍振:“可你一不好女色,二不好俗世钱财,我沈家虽然在淮波城家大业大,却也没有能让你心动之物,连感谢都做不到,真是头疼啊。”
雷雄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沈江波视若未见,阴柔说道:“要不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万一我们沈府有呢?”
雷雄斜暼了眼,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
沈江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些日子他几次三番自降身份对雷雄好言好语,可那家伙如此不知好歹,也让他来了火气,不悦道:“雷雄,你不过是上面派下来保护我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你要知道,我若是不开心,只要一句话,上面就能将你打落深渊。”
雷雄终于开口,嗓门低沉,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讥诮:“沈江波,你一个沈族血脉稀薄的旁支,妄言一语定我生死,也太不自量力。上面给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至于以何种态度对你,他们不会在乎。我的时间是半年,只需在这段时间内保住你的性命,就可离去。”
沈江波被戳到心中的痛处,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密布,眼中隐现杀意,旋即极快敛去,不敢再出言不逊。
因为他知道雷雄所言属实,他没有实力对付后者,反而现在是要依赖于他。
好久,沈江波才冷哼一声:“那你接下来的五个月做好自己的本分,千万别让道蕴宗的那云姓小子有机可趁。”
说完这句。
沈江波头也不回进了家门。
雷雄冷笑一声后,紧随其后。
……
沈府拐角处。
一颗枝叶繁茂的冬树上。
一道人影悄然而立。
他的身体仿佛与冬树融为一体,就是有人肉眼去看,也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人一动不动,望着沈府大门逐渐掩盖住沈江波的身影。
直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稍稍抬起了头。
阳光透过斑驳葱郁的枝叶,映射出一张俊秀且清稚的少年面庞——云墨。
云墨微微眯眼,眉宇间略显疲惫。
他伸出一手挡住刺眼的光芒,神色中似乎有些郁结。
云墨的确郁闷。
根据悬赏堂卷轴上所记载沈江波的行踪,他三天前来到了淮波城,直接找到了沈府,也看到了沈江波,之后他静觅时机只为斩杀沈江波。
可三天过去了,云墨没有出手,沈江波还活得好好的。
不是云墨不想趁早解决掉沈江波,而是他不能。
这三天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江波,甚至还曾偷偷溜进沈府,只求有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很显然,那样的机会并没有找到。
这一切都缘于沈江波身边那个护卫,卷轴上没有记载此人,云墨不知道他是谁。
但,云墨却能从此人身上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对方身上隐约的元力波动让云墨竟生出难以为敌的直觉。
事实也的确这样。
昨日晨间,不打算再暗中等待的云墨潜入沈府,找到了沈江波的房间。
就在云墨将将运转元力要破窗而进时。
那名一直形影不离守护在沈江波房间的护卫似有察觉,手中茶杯直接破窗而出,差点砸中云墨的额头。
随后那名护卫紧追出来。
云墨若非足够机警,以更快速度藏身于院中树木之后,说不定还真给那人发现了。
而那名护卫出房之后,有些疑惑地扫视一周后,并没有发现不速之客,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不再大惊小怪,回到了房中。
云墨得以脱身。
那一番间接接触下。
云墨确认了那名护卫很强,起码是凝元七重的实力,此时的云墨还不是其对手。
自那之后,云墨也没再进入沈府,因为沈府中除了那名实力强横的护卫,还有卷轴中记载的凝元九重境界的沈府家主,沈江波的父亲——沈冲。
此外,沈府中也有一些实力还算可以的修行者,强闯实属不智。
云墨不敢再冒险潜入。
万一一个不小心露了蛛丝马迹,被沈冲和那名护卫发觉,那就是被包饺子的结局,想哭都来不及。
如此情形下,云墨决定在沈府外盯着。
只要沈江波出门,他都会一路尾随,寻找能够出手的机会。
遗憾的是,又一天过去了,云墨还没能得逞。
整整三天,云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盯梢,没有好好休息过。
想做的事也没做成,他自然有些郁闷。
要知道他已经凝元三重,实力较之几个月前增进明显,而今却对沈江波毫无办法,如何能开心。
兴冲冲而来,可能要气坏坏而归,任谁都有些不爽。
当然,云墨不会放弃。
郁闷也只是一时,云墨有的是耐心等待下去。
他就不信那沈江波和那护卫一直保持现在这种‘不离不弃’的状态。
他们总有心神放松的时候,而那时就是云墨现身之时。
这三天云墨也不是毫无收获,他已经摸清了沈江波的出行规律。
这沈江波果然是个骄奢淫逸之人,他每晚都会去淮波城内最大的青楼厮混,一呆就是一宿,直至第二天清晨才回。然后在家中修行或者与婢女们胡天海地半日,下午出门去一趟淮波城拍卖场逛游一圈,一无所获后再回家吃完饭,紧接着去醉梦楼。
沈府,淮波城拍卖场,醉梦楼,三点一线。
这就是沈江波的生活。
很简单,很无趣。
却也无形中让云墨的暗中盯梢轻松很多。
……
既已摸清了那厮的出行规律。
云墨觉得没必要时时刻刻待在沈府门口了。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皮。
云墨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三天一顿好的都没有吃过,该要好好地填一下五脏庙。
云墨极快而无声地下树,没有引起沈府周围行人的注意,脚尖在旁边墙头一点,落入一条偏僻小巷。
行走在巷中。
云墨脑中思索接下来的对策,如何才能以最快的方式杀了那沈江波。
冬日的寒风轻轻吹拂云墨鬓角的两缕发丝,为少年平添一分飘然朗逸。
蓦地。
寒风无由一凝。
云墨心中一凛。
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后方而来。
那气息如四月里初绽放的花朵,温和却强大!
云墨顿感不妙,两腿紧绷,正欲扭身闪躲。
然后…
然后他停了下来,不敢稍动。
因为一把小剑停在了他的肩头,剑锋紧贴他的脖颈。
剑锋散发的寒意,让云墨颈部的皮肤泛起无数小凸起。
云墨心中大惊,直觉灵敏如他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人接近!
要知道他可是如意阁倾力培养的顶尖杀手黑云,对环境变化的察觉力远非常人可比,师父萧沛然曾赞扬他有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
是谁?
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难道沈府的家主或者那名护卫?
不。
不可能是他们,纵以那两人的境界应该也察觉不出可以同周遭环境相容的云墨的存在。
那又是谁?
就在此时。
那名袭击者走到云墨面前,手中小剑始终贴在云墨脖子上。
一道曼妙人影出现在云墨眼前。
云墨瞪大眼眸。
居然是一名女子!
看起最多来不过二十岁!
云墨心中惊讶乃至骇然。
自修炼伊始,云墨还未出现过如此这般被人悄无声息贴近,悬剑于颈!
凝元境修行者做不到。
除非是丹轮境以上强者!
可眼前女子的元力波动如何可能是丹轮境!?
至多宁愿八重!
凝元境修行者能发觉他的存在,并且让他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有点颠覆了云墨的认知。
她是谁?
她是怎么做到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