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墓人

纪言的神念讯息回荡在耳边,在心里徘徊。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影子……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师尊……”

呢喃着,帝尊想起方才问心的话。

“你是容器,作为我们所有人的关键容器。”

“你已经体会到了年少凡人时期不能看见的风景,现在,也是时候该补偿了。”

“等价交易,天经地义。”

“姬九夜,答应他们吧,别做无意义的挣扎了,他们拥有无数个后手,答应他们我们几个老家伙保你。”

“你们够了!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们一路看着他长大,你们怎么这么绝情!?”这是师父的声音。

“道友前十七个纪元前,乘着大劫的路子一路向上,最后灭了众生证死亡终焉大道……怎么,现在开始悟红尘了?”一个手捧经书的儒生瞥了一眼,平静道。

“关你这个腐朽书生什么事!一群腐朽的废物,守墓人的理念原来就是这个腊鸡玩意,从躲开纪元大劫后,你们就已经开始腐败了吗?呵呵一群贪生怕死……”

暴躁的叫到最后,他突然有些神情恍惚,眼前浮现出追忆。

作为守墓人的元老级人物,想当年,在守墓人概念还没诞生的时候,只是几个纪元末残喘的老怪物,志同道合又偶然的聚到一起而已。

都对于世界的做法敢怒不敢言,还要作为过街老鼠般不敢冒出,如果不是偶然一次撞脸到对方山门……估计天荒地灭都不会冒泡。

同是天涯沦落人,当然就应该找组织报团,至少还有同行人来温暖分担被世界抛弃后,针对的压抑感,和吐槽口欲。

在有了当守墓人组织成立想法后,入场都宣了誓。

因为不敬天地,更怕被发现,所以没有用天地大誓或者道心相关来,只是口头以信念宣誓。

“天不仁,吾欲替罪,为天地万物开辟新生!今与诸位者成立守墓人——意为:一个遗落时代的坟墓守候人!”

而现在就……

其他人听到「腐败」和「腐朽」两词,作为从无数纪元前苟延残喘,通过各种诸世和天道不容的禁法,他们的道心其实早已经腐朽了,只想着找个达标的身体好再次活下去。

新生。

真正的活下去,而不是带着自己时代的时河痕迹,腐败吊着不灭的躯体,还一出来就被天道当成前纪顽固垃圾针对。

而现在,则是有个上限,比肩甚至超过自己原身的躯体,在其中重生岂不美哉?

为此,有暗心的开始了暗中影响帝尊。

作为一个时代的顶尖,顶级的偷偷扭曲人格类法门,虽说没有超出双手之数,但七八个还是有的。

无论正邪,到最后殊途同归,又或者在长远岁月中忍不住好奇,私下偷摸摸品了几眼。

对于那等存在来说,几眼原理搞懂,那就一切都明白了。

这些使用了后,最简单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对方的身上似乎有别人的影子既视感,好像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一般。

而暗心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发现了跟自己一样想法的,不止自己一人。

顿时放心了很多……

虽然都知道自己道心腐朽了,但肯定不会认同的,也不允许别人论自己那朽败的道心。

这是独属于,守墓人的禁忌,与逆鳞话题。

一瞬间,守墓人的内部动荡,自主的迅速分出两队。

一多一少,队伍多的人数一方占据四分之三。

可论为理念派,和腐朽派的对立。

其中腐朽派的几个人低头挣扎了一下,最后遁入了理念派的人群当中。

双方开始了大辩论,口舌相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就此展开。

一旁傻傻站着打酱油的少年帝尊已经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了,仿佛一个尴尬的观众,就这么看着辩出火气,然后双方混战大打出手,又以还没成立五个小时的理念派覆灭而告终。

期间就这傻愣愣的看着,发呆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大脑放空的短路状态。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一刻师尊的脸出现在眼前,凶神恶煞四字形容在他的脸上却显得老帅老帅的,充满邪魅的风采,不难想象当年他是何等风姿。

而在他凑过来后,露出了帝尊从两人认识以来,最温柔的笑容。

他嘴角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在他呢喃几句,叮嘱完,刚刚展露释怀的笑容就被一把剑尖穿过脑门,仿佛一根钉子定住了脸部表情。

一滴滴荧光的血液顺着剑尖低落,打在帝尊鼻尖上,溅开的血滴飞过瞳孔已经收缩到极限的眼角。

“师……师尊?”

千百年来,历经无数次战场,更加残酷,更加骇人的他都见过,但……

剑身一甩,连带着师尊的头颅与身体,以及血沫洒到一旁。

帝尊楞楞的抬起头,那是熟悉的脸,一眼就能看出有儒道大姿。

这个老人好像是某个纪元为天地立命的大圣贤,应该是守墓人里为数不多的大圣贤之一,往日里自己和师尊似乎还和这位老人关系不错,而且……

在帝尊脑子乱乱中,圣贤也露出了往日里儒雅,慈爱的目光。

只是那目光似乎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个东西……

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拥有物?

曾经不管多温柔,现在看来只有惊悚。

圣贤优雅收合剑,简简单单安慰道:“别害怕,现在,到你选择了。”

话音一顿,他摇头无奈一笑:“也对,你已经没得选择了。”

其他人清理完后,也慢慢围拢。

在敞开真相后,他们也不掩饰了,或者说等候了无数时空,早就已经不想掩饰了。

八十多个纪元,每个纪元平均几千万年时光,真的难以想象当时他们是怎么忍过来的。

靠沉睡?靠执念?还是靠着怕死?

没人知道。

况且……现在的他,逃得了吗?

既然都已经上了菜板,那么为局中棋子唠唠家常也没什么吧?

一直憋着,很累的。

而所谓帝尊?

别人怎么想不清楚,或许就是对超越大帝的尊称,以及敬仰和赞美,但守墓人们的话——

谁知道这个尊称是在称呼归帝,还是在称呼未来的自己呢?

又或者,是单纯的赞美一个艺术品?

庞大的阴影轮廓令帝尊喘不过气,他们的身影仿佛拉长到无限,不同于黑暗的虚无感,这些阴影仿佛成为了漆黑天地,正在向他压来……

就在这时,一旁师父已经僵硬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死灰暗淡无光的瞳孔最后倒映出了帝尊茫然无措的身影,已经死灰的眼中绽放出笑意。

仿佛跨越遥远时光,看见了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在自己不耐烦凶神恶煞时还吊儿郎当的雏嫩少年。

[他的本心,还是没变……不错,这一世走得也还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豪迈的念头落下,其他已经化作残骸的理念派系守墓人尸体附近,突兀的冒出了无数神秘的符文。

密密麻麻,符文流转,恐怖的压迫和危机感产生,正在走向帝尊的众人为之色变。

作为一个终结一个纪元,差点让主天道都不能恢复众生繁荣的恐怖凶神,以及一群不弱于他的老怪物们,怎么可能没一点后手。

时间就是资历,就是经验。

所以,他们的漫长时光积攒的后手可能多得多,只是看合适不合适用。

毕竟在他们眼中,世间许许多多都是存在可能性和操作性的,同时还有相应的方案。

比如其中之一的笼统解决方案——未知禁术。

下一刻,异变突生。

在腐朽派惊疑不定时,帝尊感觉到一只结实而熟悉的大手抓住肩膀,把自己往后拉。

黑暗自眼前瞬间褪去,眼前一片净白,愣了愣,帝尊转过身,数个人影站在身后,最前方的就是自己师尊。

没交流几句,匆匆讲完一切和应对之法,每个人叽叽喳喳又在交代完两三句后,面带鼓励和惭愧,没有眼泪,满脸洒脱笑意的化作漫天沙砾,又无风自散,归于虚无。

一晃神,就已经回到了现实,而光球还静静待着,破碎的世界恒古不变,虚无依旧存在,十几把剑刃也都在周围悬浮。

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又变了什么。

直到最后一刻,他们老妈子一样的一片片叮嘱都还回荡在耳边……

“对叶雪琴好一点,还有小梦那家伙也是。”

“多干饭,长身体呢……”

“往前看,你还有未来,不要沉迷于过去。”

“开心点,至少我们这些罪恶已经离去了不是?”

“我们只是回到了我们该去的地方。”

“对了,生了子孙记得烧给我们通知一下,让我们在虚无中乐呵乐呵……”虚无不会存在任何事物。

“想我当年仙魔诸天,尸山血海中染红了天际的杀神居然会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废!”

“!”

“就、就注意着凉吧,晚上记得盖被子咳咳。”

“你还是嘴笨。”一个美艳贵妇瞥了一眼。

“你管?”

浑身肌肉的男子盎然回首,嘴里说着,目光盯着她笑开了花,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遇见你,也不枉此生一行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必念想,小夜,保重。”师尊笑着口称。

“不必念想,保重——!”身后人异口同声,声势浩大仿若震破云霄。

……

看着已经陷入到道心破碎,失魂落魄的帝尊,纪言有点不敢轻举妄动。

看这架势……纪言以自己十年动漫资历来说,有点黑化的感觉。

黑化强十倍,洗白弱十倍。

特别是是黑化后,当事人的脑子已经大多无法看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非常凶,和疯。

况且黑化第一件事大概率是会发泄,而这里只有自己和帝尊两人……

首当其冲的,自己可能要没。

想到这,纪言感知中自己的“手”按着那些开关已经汗流得跟洗了手一样。

同时,异相发生。

淡淡的深色灰暗在帝尊四周凭空出现,灰暗一出现就在迅速泛滥,眨眼间就已经不弱于之前的花海星幕,又眨眼间超过,无限般的泛滥。

如同在不停侵蚀。

帝尊四周的剑身嗡嗡不停,似乎在催促什么,但陷入失神状态的帝尊似乎没有察觉到,也没有理会。

铮——

十几把剑身一震,各自释放自身异相,想把这些灰暗驱退。

一道道金光莲花从虚空生成幻灭,有无数先民的祭奠幻象仿佛从遥古的时河呈现,一片璀璨寰宇的星璇自虚空化作背景板,一只周身煞气和一只安宁祥和的异种交相辉映……

他们一诞生就与灰暗分庭抗礼,保护自己的主人。

灰暗似乎有自我意识,见剑身刷存在感,不怀好意的如同水流冲刷这几把剑。

只一瞬间,星空暗淡无光,异兽哀嚎腐朽,先民哀声震天,莲花枯烂腐烂……

随着灰暗的冲刷,一切都走向了腐朽。

看得纪言心惊胆战的,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更不敢出手,只能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甚至加上了遁空尘世,俗称小透明的概念于自身……就是怕引起注意力。

但一些大恐怖都是很容易察觉到忽略的存在的,哪怕不动不看,但心中一点想法都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其名为直觉。

有几缕灰暗就察觉到了这颗小光球,飘到了纪言附近。

纪言:“……”

致命的气息在疯狂警示,在切身实地感受到灰暗的腐朽后,仿佛本能,一股资料传承从脑海冒出。

就好像本来就在,只是太久没注意没去想而已,除了没有获得资料的经历外,一切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奇怪。

但这种感官还是让纪言有点不适,作为刚刚被前主天道造出来就送去了界外寻求一线生机,无神秘的现代科幻背景蓝星下,短短二十五年的他总有点点不适。

不过这不重要,很快就揭过去,冒出来的下一瞬间就自然而然适应了,重要的是这些灰暗的虚幻物质是什么。

虚幻的灰暗不停沉淀中,似乎已经开始如同混沌般浑浊和实体了。

加上那种腐朽的感觉,令人从心理上极度反感。

「时间久远,在超乎自身接受极限后,利用各种手段强行存在下去,这种手段和极限的崩坏不停的对撞,从而由此开始剧烈腐朽,但又不会灭亡,继续消逝……」

「一个死循环…也就是说,这是个体时间诞生的腐朽气息——?这些只是气息!!?」

新生的天道纪言感知中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个破碎的世界带点不存在的冷意。

那几缕灰暗只是过来围着纪言转了两圈,似乎是在带着什么意味的打量,随后在纪言警惕的目光回到大部队去,那边似乎更加重要。

纪言不敢放松,作为一个只有传承理论,没有实践的萌新一只,此时纪言选择了蓝星时情况。

保持沉默,确定逃命路线和手段,随机应变,仅此而已。

一眼望去,跟混沌般实质浑浊的时间腐朽不停翻涌,其中的剑身异相已经十不存一,只有最顶尖的几个还在坚持,但已经支离破碎。

如果说灰暗比作疾病,那么这两三个异相已经病入膏骨,无可救药……

而这些,可都是斩掉前主天道手臂的剑啊……

在前主天道在的话,大概一不留神也会陷入一样的情况,甚至不等帝尊来,就此消亡也不一定。

在纪言心理嘀咕时,混沌的灰暗终于不耐烦了,见这几把剑不识好歹,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

灰暗中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轮廓,似人型,似异兽,或者不人不兽的大有其在。

一出现,靠前位置,其中一个灰暗组成的类人形存在抬手,期间有灰暗在手臂组成衣袍,随着灰暗翻涌而不停鼓动。

他朝着异相的位置,食指轻轻点出,带起虚空中一圈圈泛光的涟漪,如接触镜花水月。

点出后猛地一划,涟漪仿佛被剑斩,缓缓消散,而异相们也一僵,身形随着划痕方向出现缝隙,随后分成两半消逝于无声。

寄托的几把斩过天的剑,甚至灭过天的帝尊核心爱剑,都崩成了无数碎片,又化作沙砾归于虚无。

整个过程平平淡淡,令纪言头皮发麻,球体一个面不停颤动,就好像一个人本能的恐惧,腿有时候会在发抖一样。

不过纪言没有腿,只有一颗球。

湮灭于无形,没有使用任何功法和招式,单纯的手指一划……

然后前面斩掉天道一臂的好几把剑就没了。

哪怕帝尊是在布局后,和各方面削了的天道打…但终究也是斩了一臂啊……

以及这种手段,纪言一次一次以来,对于自己那几个后保手段信任程度已经降到了最低的冰点,再无可降的地步……

终究,还是自以为是小瞧了这个恐怖的新世界。

同时,一种对于实力的渴望如同种子扎根在心里。

实力…

绝对的实力,无与伦比的实力……

为了不在感受这种无力的感觉。

为了不在感受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为了潇洒自由,更好的活下去。

为了不被人骑在头上,还要忍气吞声,担惊受怕忍耐的感觉。

一颗内心层面的种子在心灵的土壤上发芽,随着心灵深处执念般的呢喃声,种子极速催发,眨眼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棵,为了不再面对这种局面,而变强的大树。

……

另一边。

搞定完这一切阻碍后,逐渐诞生衣物,身形化实,面容虽然模糊,但也能分辨出特征的灰暗轮廓们,一步踏出,离开了灰暗登临这片残破的现实。

成千上百的人影悬浮在虚空中,人群中甚至还有数只恐怖的巨兽。

祂们仿佛从过去过来,如同褪色的老照片般,只有极度陈旧的历史感,显得失真。

一出现就令纪言大道的生理,和自我的心理上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和恶心。

而这就是守墓人在时间中苟延残喘的代价,不过与好处相比大于坏处,所以作为了统一修炼的[时间永恒之法]。

毕竟外在看起来,也就没了点颜色而已。

且还没完。

在这些人影离去后,已经淡了点的灰暗开始剧烈翻涌,似乎隐隐约约形成某种虚影轮廓。

比如就一处勉强能看见的鳞甲的轮廓物。

一眼望去保持普通人类视角的纪言望不到头,更看不全这边混沌灰暗的变化。

开了世界视角后,纪言瞳孔收缩,无数的混沌灰暗从四处扩散中在极速缩回,虚影逐渐清晰,一只起码几百万光年的怪物成型,和前面一样,都是褪色了的样子。

双开视角,人类视角中,纪言感知里“眼角”止不住的抽搐。

“铺天盖日的压迫感……”

同时,一股信息从脑海中冒出。

「世界初生,有衍生混沌圣灵者二十八位,世界主天道欲开天地推演万物大道,稀释混沌,重启命运,混沌圣灵不肯,世人不知的第一次[混沌先纪:初古之劫]开启,与后世不同的是……天道唯一一次亲自下场」

「然后碾碎了二十八位混沌圣灵,利用其混沌圣尸开辟天地的基本」

「筠和,二十八大混沌圣灵之一,性格阴暗弑杀,实力强大却不分敌我,在大战中有吞噬七个混沌圣灵的战绩,最后与主天道一微一,被无情碾碎」

纪言:“……”

「前天道,你留下来的烂摊子真多……」

[不过,吹牛的吗?碾碎,还无情……]

纪言无力的在心里吐槽,想骂骂咧咧都感觉心累。

而筠和一成型就开始缩小,最后幻化为一个浑浊看不清的人形存在,君临虚空。

所到之处,附近人连忙回避,形成一个绝对的真空地带。

谁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靠边站不跟着聚会,看起来有些内向阴翳的破烂黑衣人居然这么恐怖,为什么记忆里就没对方消息呢?

这么强还没信息的痕迹这没道理。

许多精通推算的下意识开始推演,或手点指尖,或使用专属工具,又或者就是去沉入残破的命运里寻找。

然后这些人就猛地化作了爆散的灰尘,溶于虚无。

守墓人们:“……”

刚刚登场,对方一来,一转眼就没了起码四分之一……

好奇,又自傲久了的家伙终究还是太多了,特别也太容易死了。

剩下的人后怕,真空圈又大了几公里,隔得老远。

而纪言,很明显的感知到了对方撇过来的视线,一眼后收回去,耳边仿佛传来嗤笑的幻听,那浑浊人影才开始朝着帝尊走去。

纪言:“……”

[特么看什么?大赞美宁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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