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人不复杂那还是人吗，就不要太追求纯粹的圆满啦。说实话如果没有他，我们每年往出掏的冤枉钱都不知道该有多少。像县医院那种地方，去一次，小伤小痛也给你开一堆检查一堆药，谁受得了哦。”
宋芙沉默。沉默完之后转而问她，“你们经常碰到这种事吗？”
莉莉没反应过来，“哪种事？”
宋芙也不忍说得太直白，在自己眼睛和她受伤处相同的地方指了指，说，“这种。”
莉莉却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凑近过去，看着宋芙那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啊呀”一声，说，“你的眼睛好靓诶，我整容也整不到这么好看。”
宋芙略尴尬，后退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谢谢。
“诶，”这时莉莉碰了碰蒋邵川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这个朋友也是人。”说到一半想起蒋邵川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就把后面的字咽回去了，“哎呀你知道我不会讲话，总之你晓得我的意思，她是吗？”
蒋邵川回头看看宋芙，见到他那双掩映在帽檐阴影的眼睛忽闪忽闪，茫然无辜，且确实美得让人心旌神摇。
他忍着笑反问莉莉，“你觉得呢？”
莉莉笃定，“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肯定是。”
蒋邵川说，“你又没有看到她脸，一双眼睛咋就漂亮了。”
莉莉犹豫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吧。”
蒋邵川莫名地有点自豪，笑了一下说，“确实确实，你眼光不错，她特别好看。”
莉莉这点挺好，哪怕她心里有点好奇，但想起见了这么多次他们都没有露过全脸，就没有再聊这个，而是说，“那，上次说要教你涂指甲油化妆，你们一起也可以哦，我不嫌麻烦。”
蒋邵川也才想起这茬儿，想了想，还是含糊过去，“再说吧。”
宋芙在旁边，基本把他们说的话给听了个一字不落。
蒋邵川夸她“特别好看”，她听了简直冒汗，觉得这属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很想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了。
不过教涂指甲化妆又是什么？
“对了，你刚刚说挨打的事吧，”难得莉莉跟蒋邵川嘀咕完，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转向宋芙说，“也不是说很经常，就难免会碰到些发疯的客人或者死三八，没多大事，习惯了。”
她是笑着说的，“那叫什么来着？哦，天生痛觉神经不太灵敏，也不痛，就是有时候会影响上工，只能自认倒霉少挣点儿咯。”
折腾一整晚，她脸上的妆早就花了，假睫毛快飞出来，眼影眼线睫毛膏晕作一团，黑乎乎，惨兮兮。
看见宋芙和蒋邵川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惊叫一声，说，“天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脸现在是不是惨不忍睹啊！”
“没有。”宋芙和蒋邵川这次异口同声。
说完，一阵风吹过。蒋邵川抱着手臂抖了抖，“但是这天儿是太冷了，咱还是走快点，早点各回各家去吧。”
“来来，姐给你暖暖。”莉莉闻言立刻紧紧挽住他，握住他的一只手自己穿在棉衣里的兜里揣，俨然是把他当作自家姐妹对待，还跟宋芙说，“另一只手归你了啊，我们三个就这样缩着回去，小跑两步就不冷了。”
两双眼睛目光殷切地盯着她，宋芙没办法，走近了，跟莉莉一样挽住蒋邵川，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面揣。
蒋邵川的手确实很凉，因为他多次拒绝宋芙的外套死活要自己扛。
宋芙一开始只是松松地握住他的手指，但后来渐渐地往下滑，直到两人掌心牢牢相握，温度开始传递。
握手还是牵手，这中间的界限原本就很模糊。
宋芙心内隐约悸动，有一种热恋的感觉正在发酵。
她想起以前，她和曾经属于她的蒋邵川，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冬天。
冬天绝不是用来恋爱，但冬天其实也很适合恋爱。
莉莉喊，“姐妹们，回家！”
空旷的街道，三个人同时迎着月亮小跑，蒋邵川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左手是莉莉的友情，右手，右手是宋芙，没有合适的，用他为定语修饰的后置名词。
莉莉并不是一个对娱乐圈很关注的人，她不怎么追热点，也不几乎不看影视剧，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东西。
用她的话来说，她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她的兴趣是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而她的时间，晚上分给酒和客人，白天分给睡觉和化妆，从没有虚幻的妄想，也欣然接受生活的一切压迫与赠予。
所以，几天之后，当宋芙和蒋邵川找到她，说要和她学涂指甲油和化妆，然后在她面前脱下口罩时，她根本没有把这两人往“演员”或者“明星”上面想，她也不觉得她的生活里会出现那样的人。
她只是有一点惊讶，原来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一些。
宋芙和蒋邵川原本是诚心想从她那里体验更多，做好了据实相告的准备，但是莉莉看见他们，什么也没问，只是夸了两句他们长得好看，他们就又默默地把真相咽下了。
毕竟告知会比不告知麻烦一点，莉莉如果不认识他们，那无疑是最好的。
他们做了一个星期的朋友。
这一个星期里，宋芙和蒋邵川给莉莉普及了概念，让她用阿宋和阿川称呼自己，并且努力在她面前扮演好了这两个角色。
莉莉没有觉得不对，没有上工的时候都给他们做老师，并慷慨地贡献出自己买的一套光疗美甲工具，除了教他们怎样才能把指甲油涂得光亮，还给他们贴甲片，做漂亮的指甲。
有兴致的时候，她会带上他们去逛街。她有熟悉的店，熟悉的老板，在店里没什么人光顾的时候，就征用所有更衣室，连老板也不让看，然后像个姐姐一样，给宋芙和蒋邵川挑衣服，拱他们去试穿。
宋芙不让蒋邵川看自己穿女装的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不问，等宋芙换好了，就拉开一条缝把头往里探头，评价一句好看或者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