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侧过头去看宋芙，两人对视片刻后，蒋邵川忍不住笑了，宋芙嫌弃他，“差点儿都被打了，还笑。”
“怎么会，”蒋邵川不以为然，“那人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咱俩还能对付不了？”
“那也是正好是只纸老虎。”宋芙特意咬重了“正好”两个音，告诉他这次纯属走运。
“那咋办嘛！”蒋邵川睁圆了眼睛看她，“当时那情况，压根儿思考不了啊！”
宋芙说，“我不是就站在你旁边吗。”
蒋邵川懵懵地点头，“是啊。”
“算了，”宋芙看他也是没听懂，又感觉到自己好像陷进别的情绪里去了，就转开了目光，“现在没事就好。”
蒋邵川想了想，忽然明白她的点，坐近了撞撞她的肩膀，笑着解释，“我不是不跟你商量啊，我是知道你肯定会过来帮忙，所以就放心地先冲上去了嘛。”
“是吗。”宋芙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某一个点，其实视野又是虚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忽然又觉得心情还不错。
“那当然，你可是我宋芙诶，”蒋邵川搂过她的肩膀，以那种哥俩好的方式用力拍了拍，“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啊。”
此刻电影播放至尾声，片尾曲的前奏缓缓响起。
主角说，以前我走错咗，而家行返正路，都唔算太迟，歌声紧接着就响起。
宋芙恍惚了一下，却还是分神想起，原来那部没有被暂停的电影是《自由英雄》。
那人唱《那年情》，“抱着你/那是感受再出现”，给取暖器烘出的暖洋洋的氛围再添一份奇特的舒适。
“如果。”过了很久，宋芙才说话。
蒋邵川早已经把搂住宋芙的手收回来了，但依然和她距离很近，几乎是挨蹭着她的肩膀，时不时跟随音乐的旋律轻轻晃动身体，还哼唱几句。
他有点困了，听见宋芙的声音，打了个呵欠，才转过头去看她，“嗯？”后半侧的脸和头发被取暖器的光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如果以前。”
宋芙想说，如果以前，在我有什么疑惑的时候，你也能像今天这样及时给我解答，我们会不会就能少吵一些架，会不会，中间就没有那么累，最后也可以不走到分手那一步。
但是，在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前，她又先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也想起自己无数次的闭口不言和不坦诚，也像今天一样，有话并不直说。
今天的蒋邵川愿意和她解释，是因为此刻的他们尚有距离，不意味着过去那些日子的蒋邵川也会一样。
其实事后跳出来想，恋爱时的他们实在太像两只刺猬，太专注于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并不是恋爱的新手，对待亲密关系不能说有多么地束手无策，但是，或许是因为这段关系对他们而言都太特殊了，而人对待特殊的东西就会走进追求完美的怪圈。
他们曾经那么理所应当，觉得对方可以，也必须无条件地理解自己，无条件地解释一切，当这种“无条件”没有达到期望，他们失望，郁结，愤怒，拒绝行之有效的沟通，忘记了他们走到一起，所谓完美只是个小目标，绝非决定出发的理由。
宋芙承认，关于叶楚楚，自己几乎没有想要更进一步地去了解蒋邵川行为背后的情感逻辑。
因为那时她只要想起这个，就无比抵触无比厌烦。
如果说那时候蒋邵川有处理不当的地方，那他应该也不是全然无错，其实某种程度而言，他们都好失败。
最后也许还是爱情给他们当了次挡箭牌，爱与不爱的，都搬出来做借口。
事实上，谁又知道分手的那个结局里是不是蕴含一部分的必然呢？
也还好现在失去记忆的蒋邵川比宋芙多了点勇气，还敢靠近，还敢逼他脱敏。
蒋邵川是对的，脱敏之后才是真正的释然。
宋芙垂下了睫毛，她改口了，对蒋邵川说，“其实以前的事情，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也不用太在意。”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看向了蒋邵川。
那人正在唱，“今天我/与你又重新站在一起；当年事/再度恢复新意”。
蒋邵川愣了一下，很快笑了。
他说，“什么啊，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吗。”
这时候，帘子“唰”地一下被拉开。
医生给莉莉上好药了，两人一起从后面走出来。
下了些不痛不痒的医嘱，告诉莉莉隔天可以早点过来换药后，大家就此别过。
蒋邵川发现医生在莉莉走的时候没有问她要医药费，就在回程的路上，闲聊的时候说，“这个医生还挺好的啊，这么晚了也不嫌打扰，还是免费帮忙。”
莉莉笑了一下，说，“他也是我的客人嘛，大家相互关照喽。”
她身上很有一种市井气息，和人扯闲篇儿的时候热衷分享八卦，随口就又说了，“不过他这人也蛮怪的，说是好人吧，对我们几个姐妹确实照顾，但他打老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啧啧，那打起来哦，大半条街都听得见动静啦。”
“啊？他有老婆？”蒋邵川立刻感觉自己三观受到了冲击，“他不是医生吗？怎么还家暴？”
“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嘛。”莉莉看起来满不在乎，吸了口刚刚点起来的烟，说，“这世上的好男人早死绝啦。”
蒋邵川和宋芙的表情双双尬住。
顿了一下，蒋邵川才讪讪地说，“主要刚才看他觉得他还挺和善的，而且又穿着白大褂。”
莉莉又笑了，“这世上哪有坏人在脸上贴标签哦——算啦，也不重要。我们干这个的，什么人没见过，其实好人坏人都很难讲，对他老婆来说他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对我们姊妹几个来说，那就是白衣天使啦。”
“所以不是很奇怪吗，”宋芙在这时候冷不丁插了一句，“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既残忍又仁慈，这是两个极端。”
蒋邵川看了她一眼，莉莉也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