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慈城

枫林先生继续说到:“但是,这些义军,有的出身草莽,胸无大志,有的因杀收租的地主而逃命海上,苟且为生,有的因卖私盐于富家,反抗苛捐,遂仓促起兵,不知就里。”

小优沉吟到:“那以先生之见,这仗要如何打?”

枫林先生低头踱步:“这就是地利的问题了,‘东连沧海,西抵峡口,南有湖湘,北有两淮,兼中原’,先统一江南,就相当于得到了中国的粮仓。”

“然后呢?”重八的目光盯着不断踱步的枫林先生。

“北伐,统一全国,攻进大都,做最后的决斗。”

枫林先生转身做了一个捏拳头的动作。

“好。”重八内心暗暗喊到。

“重八,最后一个人和,才是你说的兵多将广,看看历史,无论是三国征战,还是楚汉之争,在差不多的实力下,无不是在人和上占有先机者,才在这一点上最后胜出。”枫林先生又沉吟了起来。

“枫林先生,那按您所说,如果有一支义军,有了大量的军队,从南方开始当皇帝就可以喽?”重八嚼着一根茶叶问到。

“不!”

枫林先生目光如炬地看向重八:“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听闻此言,重八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他心想:这个小优,说我是将来的皇帝,我怎么开始有点感觉了。

之后,大家简单吃了点饭。

枫林先生继续指点到:“你们若去往武当山,可直接去往湖北,AH与湖北接壤,不到千里路程,适才,在村社闻听你们提到这张三丰,我才引你们来书院,加之我看你们面相不俗,气质雄浑,将来必成大事,所以,我建议你们可转走江苏和浙江。”

“却是为何?”小优问到。

枫林先生转身撩衣坐下:“实不相瞒,我在考取秀才之后,曾经有两年江湖游历的过往,其中结交到两个朋友,一个是仇庆元,此人是浙江明州人士,师承于全真龙门派,一个是沈万山,浙江湖州人士,现在江苏苏州做生意,有经商天才,我与此二人,均与张三丰有过交往,我写两封书信,你们可前去寻得两人,或能摸到张三丰的踪迹。”

“张仙人不是在武当山吗?”重八问到。

“张三丰是个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一年倒有半年在外云游,你们要是去武当山扑个空怎么办?或许,他们二人能帮助你们,了解到他最新的消息。”

原来如此!

为表心意,朱升拿出些干粮,并将仅有的二十两银钱赠送于他们,小优欲要推迟,重八却一把拿过,对着枫林先生拱手道:“现在,就当是借先生的,等我当了皇帝,百倍奉还。哈哈哈哈。”

枫林先生就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重八,不用还了,你们这就上路吧,如果有缘,咱们应该还会见面,鄙人德才疏浅,但略懂一些堪舆之术,将来如用到鄙人,可随时晤面。”

重八就马上拱手:“枫林先生,你是大谋之人,待我兵多将广之时,一定来请先生出山,望届时能助我一臂之力。”

.........

这几百里路程,三人昼行夜宿,一日两餐,也要走得有十多天,这日看着天到晌午,来到一处海边。

但见一群近乎全裸身体漆黑的中老年男子,正在二三十个铁锅前,往灶下添柴燃火,熊熊烈火之下,整个海滩处烟尘滚滚。

向前打听,方才知道,此地就是明州的一个盐场,这些工人正是在用铁锅煮盐。

来到盐工居住的茅棚屋前,大家正走着,突然见前边一群人正在吵吵嚷嚷。

原来是几个盐兵前来问罪!

看来,这里就是个做私盐的窝点。

争吵之中,看见为首的一个汉子,满脸胡茬,脸黑身长,裸着上身,手里提着衣服,右手还领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小女孩,挺着肚子瓮声瓮气地跟这几个盐兵吵闹。

争执之中,士兵将小女孩一脚踢倒,汉子怒了,举拳就要打。

已经剑拔弩张,众士兵恼怒之下,“嘡啷”声中,纷纷抽出了刀来。

小优看见,就一步跨过去,一把抓住了士兵的手:“长官息怒,长官息怒,这些盐工也都不容易,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

为首的士兵竖眉黑眼地喊:“朝廷三令五申,严禁贩卖私盐,违者轻则罚款,砍掉手足,重则判处死刑,再让巡院发现你们有犯私行为,都把你们抓起来。”

对方一众人等,也不害怕,纷纷赤裸着上身,怒目而视。

小优就笑:“长官,那这次就算了吧,您看看,他们还都有老婆孩子,都不容易。”

小优又指了指远处的几个破衣烂衫的小孩。

“你是哪位?你知不知道?我们哥几个也不容易呀,这到这个光景了,连饭还没吃呢。”

官兵的意思小优听出来了,这是索要银两。

小优就拉着重八到一边问:“重八,腰里还有多少银两?”

重八斜着眼说:“花了五两,还有十五两,你想干嘛?”

小优就说:“借我十两。”

“不行。”重八就握着袋子。

小优怒到:“来时怎么说的,你们都得听我的,忘了吗?”

重八就不情愿地掏出了银子。

小优将银钱给了为首的士兵,众官兵这才离去。

盐工们谢过小优等人,为首的汉子一拱手:“谢谢壮士,鄙人叫谭龙,做些盐生意,不知道你们各位来自哪里?去向何方?”

大家就问这仇庆元所在的道清观在哪个地方?

“哈哈哈哈,你们算是问对了,说起来,这仇庆元跟我是亦师亦友,我们平常就有交际,他就在慈城古镇东面的龙山之上,上个月我还去过一次,这样,咱们有缘,也算交个朋友,在我这里吃个便饭,我就带你们去。”

吃过饭之后,众人便启程赶路。

路过一处街市,远远地看着有百姓聚集,众人也挤了过去,伸头望去,但见一溜十多个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上身赤裸,绳子已经勒紧了肉里,头耷拉着,一众士兵把守着。

“这是干什么的?”小优问到。

谭龙愤愤地说到:“这是抓到的私盐贩子,先示众,然后剁掉脚趾头。”

小优就问:“那为什么要贩私盐呢?”

谭龙说到:“你有所不知,现在从盐场生产食盐,朝廷低价买入后高价卖给盐商,盐商又运送到指定地点进行销售,层层加价后售给老百姓,老百姓买不起这些高价盐,所以就买私盐。”

原来如此!

大家看过之后,不再言语,继续赶路,有两个时辰光景,就来到了龙山,刚进山口,便听得“当”的一声振响,是钟声雄浑,嗡嗡传来,这黄钟大吕的钟声,惊动天地。

听得这钟声,谭龙就说:“看来,咱们来对了,一听这钟声,就知道仇道长在家,并未远游。”

大家对这谭龙的说法不解。

谭龙就说,这是因为一听这钟声,就知道是仇庆元所敲,别人敲的不是这种感觉,因为仇真人内家功夫极深,所以出此惊天动地之声。

谭龙几次想跟着真人习得此功夫,都未遂。

连这都能听得出来!看来,这个谭龙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进到观里,说明来意,观内小道引着众人,便向后院行去。

过了几处院落,来到一殿前,东侧有大树,树下坐有一人,小道让大家等着,他过去对着此人耳语,然后过来跟大家说,可以过去叙话。

众人靠近,但见此人脚蹬一双藏蓝色翘头厚布鞋,身穿藏蓝色青衫大马褂,端坐树下,一对剑眉树两边,紧闭双眸,方形大口,三缕胡须,微微飘动。

此人,正是仇庆元。

待大家到来,仇庆元方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气,然后对着众人做礼,让大家进屋落座。

小道士看茶,宾主说明来意,仇庆元看完朱升的信笺,方才把目光投向了小优和重八等人。

“枫林先生可好?这一晃,应该有十年未再谋面。”仇庆元问到。

重八就赶忙回话:“好,好,枫林先生好着哪?”

仇庆元就拿起拂尘,轻轻挥舞:“枫林先生已经将你们的意图做了说明,其实,我跟张仙人也有多年没有谋面,说到提供给你们信息,看来是没有用了。”

众人内心一凉。

谭龙就站起来说到:“真人,您看,这些人千里之路,前来找您,您也应该说一下张仙人的踪迹不是。”

仇庆元目光如炬:“谭龙呀,不说这个,我上回让你所做之事,你可办了?”

谭龙立在地上:“我已经将师父的书信传递到了县丞,但是,对方很久没有回话,我又找了中间人,说明诉求,但是,希望不大,他们的意思是,必须拆除。”

仇庆元就站了起来,慢慢地来回踱步,众人看着他,不知他们说的是何意?

仇庆元就说:“这道清观,始建于唐天宝八年,后废,南宋绍兴三十年由道士叶景虚重建,这列仙游馆如若拆毁,我如何面对大家?”

谭龙就说:“道清观香火太旺,我觉得,这县丞是害怕师父威望太大,如今义军遍地,官府最惧怕的,其实,就是先生这样的人呀。”

众人这才明白,仇庆元是碰到了难题。

“禁止香客聚集,也就罢了,几次三番上门搅扰,打伤我道人,我自可忍,但拆我游馆,绝无可能。”仇庆元将右手击在桌面上,沉重有力。

“要我说,就反了他娘的,台州黄岩的方国珍,不是就反了吗,领着一帮子弟兄,吃香的,喝辣的。”谭龙叫嚷着。

仇庆元就笑着指了指谭龙:“方国珍和你一样,就是个盐贩子,要不是,你们是一路货,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呵呵。”

仇庆元就对大家招手:“列位莫要见笑,请跟我来。”

.........

仇庆元自幼喜读道德经,15岁出家当了道士,他的第1位师傅是全真教道长黄得桢,年轻时云游见过张三丰,张真人便说,两人有缘,欲收仇庆元为徒,但他为了弘扬龙门派,便来到这龙山,坐下道场。

这列仙游馆里,便放有龙门派历代真人的牌位。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仇庆元默默说到:“想我全真龙门派,以医道济世度人,善济施惠,故而香客云集,而当今世道,已瓦釜雷鸣,人妖不分,世道难行,我就算有这一身本事,又有何用?”

然后转身望向大家:“列位,如若真要拆了这列仙游观,我又如何有颜面立足于这世上?”

“那道长没有想过贿赂一下这些个当官的。”疤瘌文说到。

仇庆元摆了摆手。

“我平生最恨这些贪官,要我说,都他娘地一刀宰了。”重八握着拳头说到。

谭龙看向了疤瘌文:“师父的香火钱,大多用在了给百姓治病之用,哪有钱招呼这些贪官?”

小优就慢慢地说道:“依先生之才,都能委屈成这样,那老百姓就更没法活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时,小道士“登登登”地跑进来,大声喊到:“真人,大门口来了好些个官兵,说要真人出去给个说法。”

什么?来了官兵,大家内心一沉。

仇庆元快步出了院子,众人随在其身后,也都来到了门口,但见,大门外面,已经站满了官兵,手拿刀剑。

为首的一个骑马的长官,指着仇庆元大骂:“你个妖道,县丞大人已经说了多次了,怎不执行,今天,这列仙游观,你是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众人瞠目。仇庆元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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