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孩子还是那个孩子

离开马家镇,萧华手里拿着吴明义给他开的购书清单,回到龙浦镇,这街面上有好几家书铺,选了最大的一家盛泰书行,是盛泰商号的产业之一。

一问之下,不禁咂舌,这书真的贵,就《四书集注》一套下来就得三两多银子,一套十三经全买下来,就得六七两银子,竟然发现有点贵。

就这还是因为是常用书籍,大量印刷,价格算是所有书籍中最便宜的。

其它许多名师大家们的释文注文更贵,更不说当下的时文制艺的范文简直贵的要死。

按吴明义的书单上来,没得二三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这时代知识的价格是真的高!

想了想,他只买了一套《四书章句集注》,《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共四本。

回到家中,因骑了半天骡子,屁股有些麻,走路都有些不自在,先回厢房歇歇,打算待翌日去周存阳那边再去看看。

此时小表妹推开而入,见他靠椅子上正仰头大口喝着茶,赶紧按住,细声道:“这茶凉了,别喝了,喝多了容易闹肚子。我让阿秀送壶热的来。”

“哈哈,没事。中午吃多了咸物,口干的很。”

他每看到小表妹总是心情大好,心旷神怡,见她在家确实无聊,笑道,“咱们今天下会五子棋!”

小表妹嫣然一笑,有些意外,又见桌子上摆着的一摞书,扫了几眼,显然是刚买回来的,“你今日不读书写字了?”

“待杀你个片甲不留,再读书也不迟。”

萧华信心满满,抱着四书,领着她到了书房,亲自将围棋盘拿过来,两人下起来,阿秀端了热茶,与二人各倒了一杯,然后站在秦碧玉身后与她支招。

前些天,他赢小表妹极为简单,只是不知怎的,这两天越来越难,今天的局势竟然有些焦灼。

下到第十三颗子,他心道坏了,他的那些个套路,被小表妹识破了,他下五子棋就是三板斧的功力,几个套路用完,完全就瞎整了。

连输了三把后,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见对方伏在棋盘前,一幅认真的可爱模样,顿时不知如何该如何说了。

“小表妹,这文武之道一张一驰,不如咱先歇一会。”萧华认真地说道。

“你耍赖!”小表妹皱了皱鼻头,略带不满,阿秀也略带鄙视地嗤笑他。

“不如我教你读书吧?以小表妹的聪慧,定能考个女状元……”萧华只得连着拍了一堆彩虹屁,才将她稳住。

她也没为难萧华,没有去学四书,倒是跟阿秀学着针线活,然后将那些女红用的东西,都让阿秀拿到了书房来。

他便独占着书桌,翻看着四书正文,略扫了一眼,顿时头大如牛,看不懂啊!

这注解的是啥,跟原文什么区别?

突然想起当年被文言支配的恐惧了。

这注解远没有后世的教辅教材好用,后悔没带本教辅过来。

那就先背吧,背诵是最基础的了,《大学》的字数最少,就先从它来吧。

后面背的烦了,索性边背边默写,如此反复。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无之……”

“无之?”

哎,这后面啥子来着,想不起来了,翻书吧。

“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小表妹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她本想沉下心绣花,可只要萧华一念书,她便忍不住倾耳去听,索性放下手中的活,听了半天,虽不太懂,却也津津有味。

见小表妹都背下来,面不红心不跳地大赞道:“小才女是也,吾不如也!”

“哈哈哈,三表哥,我教你背书吧。”说罢,她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走了过来,取过《大学章句》。

然后当起了小老师,监督他背诵,这让他想起了初中时总会点他名背书的女老师了。

窗外,秦红玉停留了会,听见两人正在背着古文,从侧窗隙间见二人肩挨肩,极为亲近,一幅两小无猜的样子。

这些天萧华的活动轨迹,吴伯和铁枣都已经报与她听了,她心中大为满意,理了理鬓间秀发,弯起唇角。

待见到秦碧玉骂他笨,这都记不住,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他索性头顶了过去,秦碧玉按着他的头,咯咯地笑个不停,两人闹了会,这才又重新开始背书。

笨的还是那个味道!

孩子还是那孩子,一切皆在自己的预料之内!

秦红玉心里这才踏实起来,待来年他考不中,倒是正好让他收收心。

读书至傍晚时分,让萧华意外的是,二表姐让他一起去偏堂用饭,提前结束冷馒头的日子,倒是少了些小表妹送吃的时的情趣。

不过,他心中还是高兴的,二表姐心软了。

三人齐聚前院的偏堂,二表姐坐在上首,他与小表妹打横相对而坐,雕花的红木八仙桌上放着两荤两素,外加一汤盆的鲫鱼豆腐汤。

秦家讲究食不言,他只顾着埋头吃自己的,一开始还能保持细嚼慢咽仪态得体,只是这太过别扭,慢慢的那些斯文劲丢个干净,只顾着怎么吃的带劲怎么来。

小表妹见他吃的香甜,甜甜一笑,不时地给他夹菜。

他也来者不拒,唯独对鱼肉是一概不碰,这鱼小刺太多,他向来只吃豆腐喝点汤。

小表妹便将这鱼腹没刺的嫩肉拔下来,放进他碗里,见筷子上还沾着几丝鱼肉,抖了几下就是不掉进碗里,立马嘟起嘴角。

他趁机一口咬下筷上的鱼肉,惹得小表妹咯咯地笑,秦红玉见他毫无斯文可言,把她教的规矩忘个干净,双眉一横,用筷尾在他肩上敲了一下。

见他老实许多,这才放他一马,不言不语地用完饭。

他风卷残云般地扫完菜底,趁机了问了是否要回户籍地考试的事,以及提前报名的事。

“自然要回建南县的,才能考的,年前去报个名就成。”

秦红玉边说,边招手阿秀和钟灵两个丫鬟过来收拾餐盘,小表妹给二人沏茶,“去年给碧玉的办户籍的时候,也顺带与你一并补缴了杂税,重新填了户籍。”

秦红玉只所以去办,其实是为了明年与他二人办婚事准备的。

“我无田无产,还要缴杂税?”萧华有些不理解。

“这些杂税都是均摊下来的,按人头摊的,以往只摊成年丁男的,现在几岁以上的孩童都要缴。如今府县里收不上田税,朝廷又加派辽晌,逼得下面的官老爷们,只能收这些不要脸的杂税来。”

听完秦红玉之言,萧华“啊”了一声,大为吃惊,没想到府县这么黑。

“好在你还未满十八,不算成年丁男,无须傜役,不然又得一笔开支才能打发!你若无钱去缴,躲了起来,官府自然不去追你,但你若是自立门户,光明正大的做事,还是得补上。”

“原来如此!”他算是明白了,难怪灾民四处逃。

第二天一早,他与秦红玉姐妹用过早饭,他领着铁枣去周氏学馆。

周存阳家的学馆在龙浦镇的边边上,走路不远不近,过去也挺方便。

周氏是龙浦两大姓氏之一,祖上曾出过二品大员一人,进士数人,有些势力与名望,只是周存阳家不是主支,乃是旁支。

但不论主支还是旁支,这些年也是人才凋零,年轻的三代人里,只出过一位举人,进士更是一个没有,因此声望大不如前。

周存阳家是耕读传家,除了些许薄田外,并没有别的产业,到老也不过是个秀才,也熄了上进的心思,又不想为他人做事,因此才以学馆为生计。

这回拜师入学,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周存阳年过半百,头发依旧乌黑发亮,身体硬朗,略有些发福,有些富态,看起来像个睡佛,总给人一种既没精神又人畜无害的感觉。

送了六礼和一两八钱银子的本月酬金,简单行了一个拜师礼。

周存阳喝了茶,并未讲一些收徒训导的话,只是叮嘱他用心读书,便把他打发了,让一位弟子领他熟悉学堂,再无别的。

这位师兄得知他已经学过蒙学,罗胜带他去经堂学经义。

学馆就在周家的家宅里,三进的大宅子,还有一个东跨院,学堂设在中院里,共有两处学堂一处书房。

“罗师兄,这边怎么三处学堂?”萧华跟在大师兄罗胜身后。

“这西边是蒙堂,东边是经堂,正前的是老师的书房。”罗胜二三十岁的年纪,长相斯文,文质彬彬,就连说话都是细声慢语。

非常符合萧华想像中书生的模样,就是电影里那种,在风雨交加的夜里,进京赶考的书生模样。

罗胜的八股制艺水平在周存阳的众弟子中,算是鹤立鸡群的,哪怕周存阳自己都不一定能比的过。

因此周存阳让他来教这些学童,好处就是不仅免了他的束脩酬金,还会给他一些补贴。

大带小,算是私塾学馆中的传统了,如今蒙堂的课,几乎都是他教的,周老先生每天顶多去讲一会课,剩下的时间都是罗胜来督导,就连经堂一半的课,也是他来督导。

罗胜来此学艺十多年了,早在八年前就过了府试,成了童生,只是连考了几次未能过院试,中间又赶上父丧守孝,耽误了些时间。

按周老先生刚才所言,这罗师兄明年必能中秀才。

罗胜领他进了经堂,指了一个空的桌子与他:“这是刚辍学的师弟用的桌子,你暂且先用着吧!”

安排完,罗胜回了蒙堂去给学童们讲句读。

萧华在经堂里拐角的位置坐下,这经堂里只教四书,暂不教五经,今天周存阳教的是《大学》中的一段话。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只是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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